“大人,那幅殘畫可是你的家傳之物,怎能如此輕易地交予那小子?”出了小沛鎮後,獨眼的王捕頭忍不住問道。
“此行,當真是我們魯莽了,原以爲這李風揚不過命源五重的修爲,應當不是你我的對手,給他一個下馬威也是理所應當的。誰知他的修爲早已更勝一層樓,且只是站在他面前,我竟覺得自己毫無勝算,此人今後絕非池中物啊!”
蕭遠山手持繮繩,駑馬而行,沉吟片刻後,又說道:“殘畫是我祖父無意間得到的,傳至我手中,已經足足研究了三代,卻是毫無所獲,何不就此順水推舟,換個人情呢。”
“據消息,李風揚手中有另外的殘畫,他或許知曉其中的秘密,大人爲何不借此機會,與他聯手一探畫中隱秘?”
“呵呵,重要的可不是畫,而是人吶。”蕭遠山威嚴的面龐上多了幾分嚮往之意,“煙火閣那邊,如何了?”
“一切妥當,只是當真會如紅裳所言……”
兩人隨馬,漸行漸遠。
………………
李風揚送走了蕭遠山和王捕頭後,又陪着顏老伯閒聊了小半個時辰,便拿起畫卷,興沖沖地回房,走到半路,正巧撞上了裴青青。
“聽說新任縣令請你出戰,你答應了?”裴青青顯然是刻意尋來的,她焦急地說道,“據我所知,淮楠縣城現在可是風起雲涌,縣令一方與煙火閣一方即將大戰,貿然插足,恐有不甚啊!”
“可我已經同意了,況且,他給的報酬讓我無法拒絕。”李風揚聳了聳肩,說道。
“報酬,就是這幅殘畫?”裴青青詫異地問。
“你跟我來,一看便知!”李風揚嘻嘻一笑,輕輕颳了刮女孩的秀鼻,牽起她的手,便往房中走。
走到房裡,將門關上,李風揚將新得來的殘畫攤在桌上,又取出自己的畫卷,放在一邊。這畫卷上,描繪地是一副詳細的地圖,且李風揚猜測,他已將所有部分都集全了。
下一刻,兩幅殘畫間都縈繞出點點光華,似是飛舞的螢火,又如蜿蜒的溪流,光華匯聚,畫卷驟合,變成完整的一份,竟足有兩米長。
“畫裡魂,石中身,昔我往矣,今我來兮……”完整的畫卷中飄蕩出一名婉約女子,對着李風揚淺淺一笑,道:“你終於,要來了嗎?”
“你是誰,我要去哪裡?”李風揚急忙問道,但婉約女子只是笑着,倏忽之間,又消失地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李風揚只覺悵然若失,正想拿起畫卷細細查探,便聽到耳畔傳來重重的“哼”聲,他側過頭去,就見俏臉含煞的裴青青,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終於,要來了嗎……”裴青青學着婉約女子的口吻,似模似樣地說道。
李風揚頓時心裡“咯噔”一聲,正想解釋,只見一雙素手探過腰間,拿起了桌上的畫卷。
“你呀,可別被孤魂野鬼迷了心竅!”裴青青狠狠地剮了李風揚一眼後,仔細端詳畫卷,說道,“那畫裡魂的話語,不是針對你的,想來任何一人站在她的面前,都能聽到同樣的話,這幅畫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李風揚悚然一驚,現在想來,在他發現畫卷是地圖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走上一遭,但畫卷的終點,有何人,藏何物,他卻是一無所知。想到這裡,李風揚只覺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讓我們先來看看,畫上的地圖,有何玄虛?”裴青青說道,李風揚湊過去,兩人各拿畫卷一角,一起探查。
這是一份極爲精細的地圖,布帛微黃,其上描繪着上百山巒,丘林湖河,數不勝數,原本不多的城池,也多了起來,相輔相倚,分佈在山水之間。
李風揚找到始發地點湯呈郡城,手指沿着標註的紅線,一路翻山越嶺。
“湯呈郡、安石郡,凌海府,滄州……”紅線的盡頭已在滄州之外,隸屬明洲,是一片大峽谷,名爲天噩峽,李風揚尚在皺眉沉吟,“以天作峽,好古怪的名字。”
裴青青已是神色大變,叫道:“竟是這處死亡之地!”
“死亡之地?”
“百年以前,那裡只是一片無名的峽谷,但那時不似現在太平。人族與妖族糾葛甚深,雖共治九州,又起了衝突,於是雙方各派上萬強者決戰,途經大峽谷的時候卻是統統慘死,無一生還!就連超越了築基境的強者,都不能倖免,一切彷彿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噩夢,從此以後那兒便被命名爲天噩峽。”裴青青沉着臉解釋道。
“既然是雙方決戰,也有可能是兩敗俱傷,然後……”
李風揚話未說完,裴青青就打斷了他,說道:“不,所有人都是自殺身亡的,他們陷入無休止的噩夢之中,直到承受不住,身心崩潰而死。每個人都死得很慘,挖出自己的內臟、敲破自己的頭顱、吃下自己的血肉……血涌千里,千日難幹,一直到現在,都少有人願意進入天噩峽,而畫卷中蠱惑人心的力量,倒是與峽谷的力量頗爲契合!”
“還是儘早將這幅畫丟掉吧,這是不祥之物!”裴青青勸道。
李風揚卻是搖頭,道:“天下九州,三千大道,皆成因果,難不成天噩峽的力量是自行形成的?這不可能,我倒對所謂的死亡之地頗感興趣。”
“連超脫築基境的強者都慘死其中,你若前進,註定化爲枯骨!”裴青青豎起了秀眉。
“這不有這幅地圖在嗎?”李風揚笑着寬慰道,他想着四幅殘畫的來源。
第一幅是義勇莊的鎮莊之物,源頭不知;第二幅是周維在一個山洞中尋到的,甚有來頭;第三幅來自深淵葬地,被九狐所收藏,來歷不凡;而第四幅則爲蕭遠山的傳家之寶,歷經三代,顯然這幅畫卷已經頗爲久遠。
“我總覺得,這幅畫與我有莫大的關聯,連第一代九狐都曾說此畫極爲重要。”李風揚摸着下巴,低聲說道。
“我知你想去一探究竟,但去時,可一定要帶上我!”裴青青堅決道,“你要做的事,我不會再阻攔,但會陪伴!”
“青青,你……”李風揚一時語塞。
裴青青卻是笑了,只是笑容裡微微泛起了苦澀,苦澀中卻又帶着嚮往,她說道:“天噩峽對普通人來說是死亡之地,對你就未必如此了。初次相見,我就知你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騰雲化龍,卻不知我是否能夠跟緊你的腳步,無論跟不跟得上,我都想陪伴着你,只要能多些時候,總是好的!”
驀然之間,身旁的女孩眼含淚光,李風揚只覺心中塞堵,好一會兒後,他纔開口道:“我說過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永恆!”
“我願意相信!”裴青青將頭埋進李風揚的懷裡,低聲道,“風,你說,永恆是多久……”
“世間本不存在永恆,但爲了你,我會創造永恆!”
收起畫卷後,李風揚打算將第一代燭龍的道傳給裴青青,燭龍主光陰,分日夜,裴青青雖對此一竅不通,但得到其傳承後,她的實力絕對能夠得到極大的提高。
裴青青卻是義正言辭地拒絕道:“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始終陪伴着你,力量,可不能來源於施捨,況且天下之大,比我更適合燭龍傳承的人,數不勝數!”
李風揚無奈之下,只得作罷。
隨後,李風揚又回到了彈琴和修煉的生活,日子簡單而輕鬆。
不久之後,蕭遠山差人傳訊,再過三日就是與煙火閣決一死戰的日子。對此,李風揚只是微微頷首,表示明瞭,他沒做任何準備,繼續自己的樸素生活。
時光飛快,轉眼之間就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李風揚收拾一番,換上嶄新的仙魔戰衣,揹負四崩琴,前往決戰之地。而在他跨出顏宅大門的時候,卻在猛然間,覺得心緒異常不寧。
冥冥之中,李風揚覺得自此一去後,他絕對會失去許多,身邊的人,身邊的事,都將遠去,再也回不來了。
“好古怪的感覺……”微微皺眉,李風揚轉身,向後望去。
顏宅衆人爲他送行,門房胖漢和管事老者笑着揮手,顏老伯則是喊道:“記得早些回來,晚飯會爲你準備着,你不回來,我們不開飯!”
寶兒蹦蹦跳跳地歡呼着:“大哥哥,要把對手打得滿地找牙哦!”
裴青青沒有說話,只是淺笑,笑容也有些僵硬。
“莫非,她也感受到了什麼?”李風揚一怔,心中想道,他疑惑的望向女孩,卻見裴青青一眨眼,同樣投來疑惑的目光。
“也許只是我想多了吧。”不寧的心境僅僅持續了短短一瞬,直讓李風揚以爲是錯覺,他摸了摸胸口,深吸兩口氣後,衝着送行的五人揮手,然後又轉身,大步走出小沛鎮,踏上了前往淮楠城的決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