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山的某處峰巒上,有七石並立,連成一線,宛若湯匙,與北斗七星遙相呼應。
此處是周維的閉關之所,罕有人跡,告別李風揚,離開紫竹海後,周維就回到了這裡,他盤坐在七石中間,卻是久久不能平心定神。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周維長身而起,走到一塊長石旁。只是普普通通的長石,全無奇異之處,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能與北斗中七顆星辰的方位遙遙應對。
“師妹……”周維喚道,他輕柔撫摸着的長石對應的正是天璇星,也是他久久不能相合的最後一枚星辰。
倚靠着青石,眺望遠方,周維撫摸着臉上的疤痕,正是這條猙獰醜陋的傷痕,破壞了他原有的清新儒雅的氣質,連帶着性情都發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現在的周維,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溫文爾雅,受人敬佩愛戴的二師兄了,在大多數人眼裡,他只是一個喜怒無常,自怨自艾的怪人。
“那時候,我該與你們同生共死的。”周維喃喃着,眼底裡的情意深沉到沒有半點波瀾。
“噠噠噠……”竇環瑤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嘆了一口氣,說道:“師弟,你也是時候出去看看了,有些事,別一直悶在心裡,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就放下了!”
風撫來,繞過長石,吹着周維的面容,他眯起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下!”
“天噩峽的事,師尊和兩位師兄都已經知曉,他們要求你必須走一趟,這是命令,不容違背!”竇環瑤面色一肅,說完便走,走出去十餘步,又頓了頓,補充道,“此次出行,除了我們仙道的弟子以外,還會有另外三道的弟子一同前往,師弟,早作準備吧。”
“又是那些人嗎?”周維彷彿是在自語,“曾經一起戰鬥過的人……”
………………
李風揚烘乾了溼漉漉的衣裳,回到木屋裡,佯作小憩一番後,就推開門走出來。隔着老遠,透過幾間木屋的空隙,他看到了那株被壓彎的紫竹,不由得舔了舔雙脣,只覺口齒清香一片,更有甜蜜上心頭。
“咯吱!”左側的木屋中也有人走出來,是裴青青,她變得清麗而從容,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但僅僅是對視,便有着數之不盡的柔情蜜意,藏在秋波裡。
“總覺得你倆之間又多了些許貓膩。”寶兒從右側木屋裡走出來,嘟着嘴說道,大仇得報,小女孩也開朗了許多。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發展。
昨夜與周維一番對話,李風揚便清楚地知道,對方無意出山,他也不好強求,開始與裴青青和寶兒商量,何時告辭離去,又是否要去探一探天噩峽。
三人正在笑談之際,驀然之間,有不速之客上門。
竇環瑤大步走來,在距離三人十米外的地方站定,她的神色很平靜,淡淡地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能夠共享地圖,一同查探天噩峽。”
她說是請求,倒更像是命令,李風揚不由得眉頭一挑,搖了搖頭,道:“這不可能,很感謝幾日來的招待,我們稍後就走。”
“二師弟已經改變主意,答應會與你們同去,地圖本就有他一部分。”竇環瑤依舊不疾不徐地說道。
“同行之人還有何人?”
“佛道刀巴和尚,鬼道尹修夢,法道花不允。”
“很遺憾,我信不過他們,你應該知道,我們之間是存在分歧的。”李風揚攤了攤手,狀似隨意地說道。
四周的風一緊,藏在劍鞘裡的北帝劍在嗡鳴,竇環瑤的神色,漸漸地冰寒。裴青青和寶兒見了,一個屈指,一個亮出彼岸花,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勢,李風揚將兩女攔住,他直勾勾地盯着竇環瑤道:“地圖是我的,我想浮生山不是不講道理的地方,堂堂的仙道陽池派更不會強取豪奪!”
竇環瑤的氣勢頓時一泄,她沉聲道:“將地圖共享,你能夠得到相應的好處。”
“什麼好處?”
“陽池!”
“陽池?”裴青青聞言,頓時低聲驚呼,她湊到李風揚的耳邊,低聲解釋道:“風,這陽池之水,乃是天地奇物,不僅能夠有助於修煉,突破境界,甚至可以提升資質,是不可多得的造化,答應她吧。”
李風揚聞言,微微頷首,他亦有所耳聞,陽池之水是仙道的立宗之本,能以此池作爲宗派之名,陽池的功效,就可見一斑了。但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指着身側的兩女說道:“如果能讓我們三人一塊兒浸泡陽池之水,我就願意共享地圖。”
“你,不要得寸進尺!陽池的份額,一年也不過五個,絕不會一下子送出三個的。”竇環瑤聞言,咬牙切齒道,但見到李風揚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姿態時,她只能恨恨地平復怒意,說道,“你的要求,我會稟報師尊和兩位師叔,請他們定奪。”
說完,她轉身就走,顯然是一刻都不願意多留。
望着竇環瑤離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消失,裴青青方纔說道:“風,你該答應她的。”
“陽池的功效,當真很強大嗎?”李風揚問道。
“何止是強大啊,堪稱無與倫比,那些久久桎梏於境界的修者,只需要一杯陽池之水,立時就能坐地突破,這還只是最基礎的用處,若能夠泡在池水裡,更是能潛移默化地改善修行資質。”裴青青娓娓道來。
“可我看陽池派弟子的修爲普遍不高啊。”李風揚皺眉道,事實也確是如此,連大師姐竇環瑤的修爲都在命源八重左右徘徊,更遑論其餘弟子,而與他們年紀相仿的歐陽九華,卻是早早的達到了命源巔峰,兩者差距甚大。
“這應該涉及到陽池派的隱秘了,他們的修爲進度雖然慢,但據我所知,只要資質非太差,六道各宗派的弟子是沒有瓶頸之說的,他們的修爲能夠一直增長,而不像其他修者,到了某個境界,就開始停滯不前了。”裴青青道。
“莫非就是因爲陽池之水的功效?”李風揚一笑,摟着裴青青和寶兒,說道,“那我就更要爲你們爭取了。”
“恐怕很難,這類立宗之物,一般不會用於外人!”
“那可不一定!”李風揚的眼眸裡,閃爍着奇異的光華。
………………
竇環瑤原本也存有與裴青青一樣的想法,她步履匆匆的來到陽池邊上,三間茅屋前,稟報一番後,得到的結果卻是與心中所想截然相反。
“答應他的要求!”
師尊的話語聲依舊縈繞在耳畔,使得竇環瑤憤憤難平,她告退離開後,一路朝着紫竹海飛奔,心底卻始終迴盪着一個聲音:“爲什麼?”
“爲什麼一年只有五份的陽池之水,要割出三份,供外人使用?”竇環瑤想不通,即便是身爲大師姐的她,也要在突破命源,達到築基的時候,纔有資格浸泡陽池之水,而現在李風揚竟然能夠捷足先登了。
竇環瑤到底是陽池派年輕一輩的大師姐,很快就平復心緒,冷靜下來的她不由得想道:“莫非天噩峽之中存在隱秘,而其中所得之物,更勝陽池之水?”
這個想法纔剛剛冒出來,就被掐滅了,“若是天噩峽裡藏有秘寶,那應該是舉全派之力尋找,而不是邀另外三道的弟子一同前往。”
四道弟子同行!
竇環瑤忽然瞪大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駭然的猜想:如燭龍被封印在禁神海島之中一樣,天噩峽裡,也沉眠着十兇之一!
“可是六道十兇,不是敵人嗎?爲什麼要幫助他們?”這一刻,竇環瑤迷茫到極點,宛若失了魂一般。
與此同時,陽池派,簡陋茅屋中,三位鶴髮童顏的老者再次走出來,互視一眼,幽幽而論。
第一位老者說道:“也是時候,揭開一些當年的迷霧了,有些事,並非我們之願,都是那位策劃的,說到底,六道和十兇,還曾同生共死過呢!”
他說着,透過雲霧,遙望遠方,他所望的方向,是九州中心,龍州帝都!
“亂世將起,瑤兒這孩子,恐怕難堪大任啊。”第二位老者岔開話題,有些憂慮的說道,“本以爲維兒能夠成爲扛旗之人,卻爲情所累,可惜可嘆啊!”
“當年你還不如他們,五鬼門的女弟子到訪,你還偷看她們沐浴更衣呢,偷看也就算了,卻被抓個正着!”第三位老者嘲笑着,又說道,“修行之道千千萬,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道路,要跨過無數的坎,方可成就,孩子們還小,慢慢培養也就是了,世道將亂,能守則矣,不圖其他。”
第二位老者聞言,頓時面色泛起潮紅,再也維持不住仙風道骨的形象,不滿地大叫道:“老三,都過去多少年了,怎麼還提這件事,那時候,還不都是你慫恿的!”
“哈哈,你們倆啊,半斤八兩!”第一位老者手撫長鬚大笑道。
“還是讓我們先來看看,六道傳人的資質如何吧。”三名老者一齊出手,打出一道無形的光,匯入陽池之中,頓時滿池的水,都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