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蘇家的義女,少不得隔三差五去給蘇將軍請安問好。》而每次阿殷過去請安時,若沒有意外,總能遇上沈夫人。沈夫人拉着她噓寒問暖,幾乎每次遇到沈夫人,阿殷回府時定能捎上一車的東西。
沈夫人讓府邸裡的侍婢在她原先的院落裡劃分出一個房間,裡裡外外都重新修葺,傢俱物什皆由沈夫人一手佈置,八月底的時候,一個嶄新的廂房便新鮮出鍋,沈夫人還親自題名,取爲天音,意爲天籟之音,與阿殷的名字同音。廂房自是給阿殷留的。
起因是有一日阿殷在蘇府用過晚飯後,屋外的毛毛細雨成了傾盆大雨,抽打式的下法困住了阿殷。那場雨下得有點久,阿殷飯食已消,雨勢仍然沒有變小的趨勢,遂讓侍婢備了間客房。沈夫人知道後,便做主改了自己原先的院落,成了現在嶄新的廂房。
於是乎,有時候夜色太黑了,阿殷便遣人回府說一聲,之後在蘇府過夜。
時日一長,阿殷溫婉柔和的性子使得蘇家五位郎君大爲改觀,漸漸的,幾位郎君真心把阿殷當成妹妹對待。而最讓阿殷始料不及的是,最爲輕佻的蘇三郎沉下心來後,在覈雕上展現出了極大的天賦,時不時能雕刻出讓阿殷都覺得新奇的核雕。
中秋過後,沈夫人便極少過來蘇府。
阿殷有點在意,問了蘇三郎,蘇三郎說:“沒事,過了這陣子便好,姑姑每逢中秋之後必定要消沉一段時日。每次中秋過後,連月茗妹妹都不敢去沈府。”提起月茗縣主,蘇三郎又道:“月茗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殷妹妹不要和她計較。”
阿殷笑了笑,隨口道:“義兄放心,我早已沒放在心上。”
她一頓,又問:“你可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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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郎有些意外會如此關注沈夫人,微微挑了眉,說:“殷妹妹,我跟你說句實話,月茗想嫁給表哥,我們怎麼攔都攔不住,又因得了聖上的一句戲言,才勉強睜隻眼閉隻眼。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那位表哥,就是穆陽侯近不得女色,嫁進去了有侯爺夫人的名頭,卻是要守一輩子的寡。”
阿殷聽了,笑說:“沈夫人待我頗好,她久久沒過來,有些擔心而已,沒義兄你想得那麼多。”這位義兄是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位表哥,入了夜,那是如餓狼一般,若非沒成婚,她怕是被他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不過這些都是關上門後小兩口的閨房之樂,阿殷不打算與別人分享。
蘇三郎摸摸下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姑姑的事兒哪敢過問。”似是想到什麼,他又道:“不過我知道一個地方,每回姑姑消沉一段時日後,定會來找父親。你若想關心姑姑,可在那兒等着,姑姑和父親談完話後,一定會經過那個地方。”
阿殷問:“什麼地方?”
“後花園。等姑姑下回過來了,我立馬讓人通知你。”
阿殷說“好”,與蘇三郎又探討了一番核雕的話題後,方準備回府。沒想到剛要離開,天空毫無預兆地下起瓢潑大雨,阿殷只好暫時回“天音”歇息。
阿殷今日有些乏,便躺下睡了會。蘇府的下人早已知道這位半路出現的小主子不喜吵鬧,每次屋裡的燈一滅,下人們都不敢打擾,以至於阿殷一睜眼,天色已然全黑。
她揉揉腦袋,往外喚了幾聲,立即有侍婢進來,向她施了一禮。
阿殷打了個哈欠,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侍婢回道:“離宵禁還有一個半時辰。”
阿殷道:“喚人備車。”蘇府離她的宅邸不算遠,如今雨天,算慢一點,小半個時辰也能到。侍婢應聲離去。阿殷仔細收拾了一番,驀然發現今日教蘇三郎雕核時把示範的核雕落下了。
她邁開步伐便往偏廳走去。
因着下雨天,阿殷繞了遠路,順着搭建的長廊走去,正好不用打傘。蘇府的女眷少,僕役也不算多,一路走去,路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冷不防的,阿殷聽到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迅速消失在不遠處。
恰好這會雨停了,阿殷心中一動,循着聲音走去。到後花園的假山時,才發現原來是一隻白貓。白貓受了驚,拱起身子警惕地瞪着她,尾巴豎得筆直。
阿殷頓覺好笑,蹲下來輕撫着貓頭。
白貓變得溫順,輕輕地蹭着她的掌心,乖巧的模樣一看便知是家養的。阿殷瞅着白貓的皮毛,雖然被雨水打溼,沾了幾處污穢,但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養的。
月茗縣主怕貓,蘇府裡從來都不會出現貓。
就在阿殷疑惑之際,假山外忽然響起腳步聲,一輕一重,聲音亦是一前一後地響起。
“還沒釋懷?”
阿殷微怔,這不是蘇將軍的聲音麼?
“早釋懷了,先帝……駕崩後,太后總要爲難我。真正沒釋懷的人是她,”沈夫人苦笑一聲,說道:“她都得到這麼多了,如今心裡的最後一根刺大抵還是拔不走,我在世一日,她便心塞一天。”
阿殷是知道太后和沈夫人不對盤的,之前在給明穆的家信裡,她早已有說聽聞。當初只知沈夫人是個有故事的人,如今一聽兩人的對話,阿殷便知接下來的話她不該聽了。
她躡手躡腳地想從另外一邊走出去,豈料沒走兩步,懷裡的白貓叫了幾聲,掙脫着從阿殷懷裡跳下。
沈夫人喊道:“乖乖?”
腳步聲漸近。
阿殷左右一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在假山的夾縫裡。沈夫人抱起白貓,摸着它的頭,道:“我說跑哪裡去了,原來是來了這裡。”
蘇將軍道:“什麼時候養的?”
沈夫人嘆道:“跟他沒關係,碰巧而已。”
蘇將軍說:“你這貓不能讓太后知道,她知道了定要難爲你。”
“我知道,她呀,什麼都得到了,偏僻還要爲難我。當初若不是……”她冷笑一聲,道:“今時今日,誰當太后還不一定。”
見哥哥面有愁容,沈夫人又道:“我只是隨口一說,都這個年紀了,還能盼什麼?他都駕崩了,新帝也登基了,我這些盼頭早就散了。也就在哥哥面前才能說一說,平日裡在沈家連身邊的範嬤嬤我都隻字不提。”
蘇將軍嘆了聲,道:“是不能提,此事非同小可。新帝已經登基,疑心又多,若知道長堂有天家血脈,再好的君臣之情也抵擋不住新帝的猜忌。”
沈夫人說:“我知道分寸,哥哥放心。”
……
兩人漸行漸遠,貓叫聲偶爾在寂靜的夜裡伴隨水滴聲響起,一聲接一聲,敲打在阿殷的心頭上。
良久,阿殷纔回過神,腳步略微踉蹌地走回“天音”。
侍婢一臉着急地道:“殷姑娘可算回來了,奴婢以爲殷姑娘不見了。”
阿殷道:“落了東西在偏廳,剛取回來。”
侍婢又擔憂地問:“殷姑娘臉色不太好,可是着涼了?剛剛白郎中爲大郎把脈,現在還在府邸裡,可要喚他過來給姑娘瞧瞧?”
她搖首道:“不必,我回去歇一晚就好了。”
大抵是在假山那兒着涼了,阿殷回去後不久就感染了風寒,半夜還發起熱來。幸好半夜沈長堂過來才發現她身子不適,急急忙忙地讓人半夜請了郎中過來。
郎中配了藥方。
一碗苦藥入肚,又在被窩裡悶出一身汗後,第二天阿殷才退熱了。
阿殷徹底清醒過來時,已是次日晌午。
她一睜眼,便見到滿臉焦急的阿璇。
“姐姐可還有哪兒不適?”
阿殷問:“我怎麼了?”話音落後,她才依稀想起昨夜迷迷糊糊的,似是見到了沈長堂。她一開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很,問:“昨夜明穆可是來過?”
姜璇猛地點頭。
“多虧了姐夫!要不是姐夫,姐姐半夜發熱都沒人知道呢。哎,姐姐屋外沒個侍婢果真不行,以後還是留個侍婢在屋外守夜吧。夜裡不適還能馬上喚人,昨天夜裡可嚇死我了。”一說到這兒,姜璇眼睛都紅了。
阿殷說:“行,都聽你的。”
姜璇這才鬆了口氣,道:“好,我馬上讓範郎安排,一定給姐姐找個又安靜又乖巧的侍婢。”她又說:“昨天幸虧有姐夫,姐夫臨走前還和我說,早上要上朝,傍晚時分再過來,讓姐姐你好好歇息,不許去清輝樓,也不許過去蘇家。”
阿殷說:“你讓範好核去侯府說一聲,讓他傍晚別過來了。我現在還有點不適,約摸要睡到夜裡了。近來朝中事多,你便說等我好了,我親自過去。”
姜璇應了。
阿殷在心中輕嘆。
她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這個驚天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