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的原意是悄無聲息地去拜祭祖父,拜祭過後,若時間尚早便即刻離開。若稍晚了,便在恭城歇一夜。恭城的人與事,她不想費心思打交道。
只是阿殷卻忽略了一點。
今時今日,她以千手技者的名聲席捲整個綏州,但凡提起上官家的阿殷,核雕技者們都知道殷氏來自恭城。更別提恭城有個謝縣令,找不到能讓自己政績突出的事蹟,更是費盡心思宣揚恭城殷氏。
是他們恭城的水土才養出一個這樣的絕妙核雕技者。
是他多年勤勤懇懇纔有了恭城這片水土。
謝縣令如此,更別提仍有心中白月光的謝少懷。
千手技者離開綏州的消息,如紙片兒似的飛向各地。恭城打從鬥核大會後,更是聚集了無數核雕技者。謝少懷聽到這個消息後,靈機一動,便知阿殷是要回來恭城。
別人也許不知道,可他卻是知道的。
阿殷極其孝順自己的祖父,每逢清明時節都要拜祭的。
謝少懷守在恭城城門上,盼着能見到阿殷的身影。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三日的時候,謝少懷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是範好核。
當初鬥核大會,他在阿殷身邊看過這個隨從的。
謝少懷心中大喜,趕忙飛奔而下。未料有人比他速度更快,馬車甫一進城,便有一大家子攔住了馬車。然而前方的四五個隨從堅固如城牆,擋住了一大家子的去路。
殷修文探出個腦袋。
“女兒,是爹啊!”
又一個腦袋探出。
“閨女,是娘啊!”
接二連三的,又探出了幾個腦袋,分別是二姨娘三姨娘,還有幾個阿殷的兄弟姐妹。謝少懷見狀,打住了腳步。範好核站了出來,這一家子往後縮了縮。
範好核笑眯眯地道:“都讓開,都讓開,別攔,這是我們家大姑娘的父母。都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施禮!”那幾個隨從才慢吞吞地行了一禮。
範好核這纔對殷修文道:“老爺,都是我管教不周,才讓他們怠慢了老爺。這幾個都是大姑娘生病那一段時間買來的,當時事情一多,也把這一樁事情給忘記了。”
此話一出,周遭圍觀的羣衆登時竊竊私語。
“居然連閨女生病都沒去看看啊……”
“難怪僕人都不認識。”
……
殷修文臉色登時不太好看,可又不能當場發作,一張老臉便有點兒無地自容了。先前收到風聲,生怕女兒無聲無息地就溜走了,才特地帶了一大家子來堵人。
沒想到人沒堵到,倒是被人看了一場笑話。
但也知眼前這位範好核的厲害,只好語氣不善地問:“我閨女人呢?”
範好核訝異地道:“老爺不知麼?大姑娘感染了風寒,奔波不得,所以便先讓我等過來。”
周圍的路人又道:“居然連女兒生病了都不知,以前就聽說想把女兒嫁給老翁呢。”
殷修文耳朵不聾,哪裡會聽不到,但也只能硬生生地嚥下這口氣。殷母秦氏連忙打圓場,說:“屋子收拾過了,我閨女什麼時候能到?”
範好核道:“夫人莫急,約摸是這幾日吧。”
綏州離恭城本就不遠,範好核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謝少懷盯着範好核。
他知道他在說謊。
阿殷從來不是那種感染風寒就奔波不得的人,她沒那麼脆弱。也是此時,謝少懷見到馬車最後的一個隨從不着痕跡地離去。
他心中一動,立馬悄悄跟上。
只不過他本事不過關,沒一會就被隨從甩開了。
但此刻的謝少懷知道阿殷去哪裡了。
他立馬僱了一匹馬,當即往恭城郊外奔去。沒一會,他就到了核屋。果不其然,核屋外多了幾個隨從打扮的人。謝少懷怕被發現,偷偷摸摸地躲在一旁。
沒一會,核屋裡走出一道草青色的身影。
“姐姐,核屋裡的東西我們都帶走吧?好歹養了那麼多桃核呢!”
不是阿殷,謝少懷略微失望,但是聽到這話,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是探長了脖子。只見屋門後轉出一道素色倩影,穿着鵝黃襖衣襖裙,還是當年的打扮,可是卻大不一樣了,她肌膚瑩白,如同上好的白瓷,在陽光下熠熠閃閃,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
謝少懷看得出神。
一沒留心,脖子探得太長,重心不穩摔了一個跟頭。
當即有人猛喝一聲。
“誰!”
謝少懷只覺糗大了,想要偷偷地離開,然而剛動了下,那隨從身影如雷電,不過是眨眼間,身影已至,狠狠地揪住謝少懷,宛如拎雞崽似的,把謝少懷扔在阿殷的面前。
謝少懷想過很多種再次遇見阿殷的場景,唯獨沒有這種。
隨從道:“大姑娘,就是此人鬼鬼祟祟地在那邊。”
此時,姜璇驚訝道:“是謝家小郎!”
謝少懷真真是無地自容,一擡眼,更近距離地見到阿殷,又怔住了。方纔距離遠,現在一近,他更加發現她的五官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知道阿殷長得好看,不然也不會惦記五年。
可如今方覺阿殷的美像是一朵不可攀登的名花,舉手投足間已然不是當年的小門小戶的小姑娘。謝少懷後悔極了,當初就該拼死拼活地把人娶回去。
他結結巴巴地喊:“阿……阿殷。”
她擰起了好看的眉。
謝少懷又覺得怎麼有人皺眉也這麼好看呢?他的心肝脾肺腎好像也會隨之而顫動,他說道:“我……我是來告訴你的,你父母知道你回來了,你家隨從被帶回去了。”
話音一落,有隨從低笑了一聲。
謝少懷一看,就是先前他跟蹤的那個隨從,登時麪皮一熱。
阿殷淡淡地道:“多謝告知。”說罷,又吩咐隨從去桃山,她準備拜祭完便離開。謝少懷見狀,又喊了她一聲。阿殷道:“我姓殷,勞煩你記住了。”
她的冷淡讓謝少懷更加懷念當初笑吟吟的阿殷。
他絞盡腦汁地想與阿殷搭話,想讓她留意自己。然而他想不出什麼來。就在阿殷準備離開之際,謝少懷情急之下,撒了個謊。
他說:“我最近看到有可疑的人在桃山附近出沒,圍着你祖父的墳冢不知做些什麼。我跟你去,要是真出了什麼問題,我能認出那些可疑之人的相貌。”
阿殷問他:“當真?”
他使勁地點頭:“我對天發誓,此話絕無虛假!”
姜璇問:“姐姐,讓他跟着麼?”
阿殷若有所思地看了謝少懷一眼,謝少懷有種尋到年少怦然心動的感覺。最終她道:“有勞了。”
謝少懷心中一喜。
他頓時爲自己的急智拍手叫好,真是想得太妙了。橫豎到時候沒什麼問題,也不能說他有錯。相反,他還能跟着佳人一路,說不定還能因此讓她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好呢。
謝少懷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現。
桃山一到,謝少懷便想着與阿殷提及過去他們在桃山上快樂的時光,好讓她回憶當年的美好。只可惜那幾個隨從擋着他,他根本連半步也無法靠近阿殷。
謝少懷只好忍了。
殷祖父的墳墓就在桃山上,阿殷每年都要過來好幾回的。尤其是最初殷祖父剛剛離世時,阿殷不習慣,總要悄悄地獨自過來,坐在墳前與殷祖父說話。
阿殷順着熟悉的小徑走去。
將至之際,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謝少懷一看,也懵了。
……他可沒想過真的出問題了要怎麼辦?什麼可疑之人都是他自己瞎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