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侯爺,殷姑娘走得匆忙,一大早就離開了,只留了一個僕役下來與謝縣令打招呼,說是上官家有急事召回。”
沈長堂閉着眼。
言深又道:“屬下讓人跟着,殷姑娘走的確實是通往綏州的官道,屬下亦讓人通知了孫家兄弟。”說到這兒,言深心裡有點兒忐忑。
殷姑娘走得匆忙,也留了僕役下來與謝縣令打招呼,可偏偏就沒讓人來跟侯爺打招呼。昨天夜裡他們兩人發生了什麼,他們當下屬的自然是不知道,可他記得侯爺回來時,是心情不錯的樣子,怎麼短短一個夜晚殷姑娘就不辭而別了?思及此,言深又不得不感慨,殷姑娘真是個好學生,如今越來越有侯爺的作風,說走就走,連點風聲都沒有。
沈長堂依然閉着眼。
言深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更加揣摩不出,只好耐心地等着。過了會,沈長堂才緩緩睜眼,說:“謝少懷一事不必再查,即刻回永平。”
言深一愣,道:“現在?”
沈長堂道:“嗯,吩咐下去,快馬加鞭回永平,半個月之內到達。”
永平與恭城之間的腳程起碼要大半個月,言深問:“侯爺,可是有什麼急事?”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這麼着急趕回永平是爲了什麼。
沈長堂道:“替她砍掉荊棘。”
言深聽不太懂,他不知道自己近半年來是不是變得愚鈍了,他家侯爺和殷氏之間的事情,他時常看不懂,兩人之間常常跟打啞謎似的,你一招我一招,無形的招式他也摸不着,只能看着。原以爲他自己不過是男女之情沒看懂,可現在看來,殷氏行事他也不懂了。
言深想,肯定是被言默這榆木疙瘩給帶偏了!
不過不懂也沒所謂,言深心裡反而有幾分欣喜。以前總覺得侯爺身邊沒個紅顏知己,太過寂寥,如今侯爺親自扶植起一紅顏,侯爺高興倒也是好的。
言深爽快地應了聲,正要出去吩咐時,腳步一拐又回來問:“侯爺,李姑娘那邊……”
沈長堂想起昨夜阿殷所說的話,道:“分一批人留在此處,等李家的人過來後一同護送回永平。”頓了下,沈長堂忽道:“回去後,查查永平裡有哪一家的未婚郎君與李蓉家世相當。”
言深聞言,不由有點詫異。
沈長堂問:“還有什麼事?”
言深道:“沒……沒有,只是覺得侯爺與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沈長堂不以爲意。
其他人想什麼,他不在乎,他只想讓她高興。
馬車轆轆,連着三四輛的馬車壓過平坦的官道,驚走了一地的春蟲。
姜璇的臉色微微蒼白。
謝少懷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今日一大早起來原本想着再給姐姐做點好吃的,沒想到一出院門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一打聽才知道謝家小郎出事了,且還跟她昨晚隨口一說的話完全吻合。
真真是嚇得她渾身發軟。
畢竟是個曾經認識的人,突然間就死了,姜璇心中一陣後怕,當時就沒了做早飯的心思,匆匆回了去,把姐姐叫醒了。與姐姐一說,姐姐面色也變了。
隨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姐姐便立馬讓人收拾細軟,匆匆離開謝府。
姜璇反應過來時,人已在馬車上了,外面春光燦爛,可如今的她半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她拉着阿殷的手,問:“姐姐,謝少懷的死跟我有關係嗎?”
阿殷心事重重,正沉思得入神,冷不防聽到姜璇來了這麼一句,表情有點兒古怪。
姜璇見狀,更是驚疑不定,心中突突地跳着,手抖了好幾回,才道:“所以姐姐才這麼快離開謝府?”祖父的屍骨還未尋回,能讓姐姐這麼着急離去,她除了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
阿殷頓時哭笑不得。
她嘆道:“跟你半點關係也沒有,傻妹妹,你往哪兒想了?以後少看那些話本!”
姜璇道:“姐姐你真的沒有哄我?”
“哄你作甚?你與謝少懷之間又沒有任何關聯,我們急着走是因爲要回上官家。我忽然想起一事,得儘管與子燁道明,與謝少懷無關。”
姜璇微微鬆了口氣。
阿殷見狀,才繼續沉思。
此事太過複雜,不宜讓阿璇知道。謝少懷鮮少喝酒,喝酒溺死在酒罈裡,這事兒一看便有蹊蹺。她想借着謝少懷引蛇出洞,未料蛇還未出洞,誘餌便被吃了。
謝少懷好歹是縣令之子,彼時謝府上又有穆陽侯與李家的人在,那條蛇仍然敢動手,可見背後勢力之大。
這也更驗證了阿殷內心的想法。
祖父的屍骨被盜,絕非宵小之輩所爲,裡頭定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陰謀。
核學裡研究祖父的核雕,是照着皇帝的心意所爲,而如今連沈長堂也說不是她能力範圍所及,似乎所有線索通通都指向了永平的那一位九五之尊。
“你要去永平?”
上官仕信格外訝異。
阿殷對他頷首,說道:“我思來想去才下了決心,核雕技者名單還未送去永平吧?”綏州與恭城往反不過七日,挑選送往永平的核雕技者也是由核學裡抉擇,除了她和江陽之外,剩餘的十六位核雕技者都恨不得擠破頭只爲得到去永平的名額。
想必爲了那個名額,這七日裡鬥核的次數多如牛毛。
上官仕信說:“名單還未出來,當裁判的是方伯與江伯,這七日已鬥了不下十次的核,如今還剩三人。我如今雖爲上官家家主,但核學之事也不好涉及,所以便打算再過幾日分了勝負,再擬下名單送去永平。”他揉着眉心,問:“怎麼突然下定了決心?”
眸色微深,他又道:“……可是與你祖父有關?”
阿殷嘆道:“子燁知曉了?”
上官仕信道:“你祖父的墳冢在桃山,我們上官家哪能不知?我已責罰了守山的人。”他看着她,似是想說些什麼,可最後並沒有說,只微微一笑,道:“你若加進來,明日便再加一場鬥核。不過以你的實力與近半年的名氣,核學裡的其餘核雕技者大概也心裡有數。江伯年事已高才不參加,他們先前知曉時都鬆了口氣,得知你也不參加,更是喜形於色。今夜他們怕是連飯也吃不安穩了。”
阿殷聽出他轉移話題的意思,心中格外感激。
上官仕信又笑着說:“名單送去永平後,還得由宮裡的核雕師確認,待得了回覆後,你方能啓程前往永平。”
阿殷道:“好,我準備下明日參加鬥核。”
待阿殷離去後,江滿不解地問上官仕信:“少東家,你不是不願她去永平麼?”
上官仕信道:“她主意已決,我多說無益,她想做的我從不阻攔。”當初父親阻攔她,他不能理解。直到他繼承家業,掌管上官家後,隱約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可人與人之間到底不一樣,他不是父親,父親也不是他。他理解她,明白她,她如此喜愛核雕,又不願爲朝廷所束縛,如今下了決心,必定是有什麼爲之的事情。
江滿說道:“永平是穆陽侯的家,殷姑娘一去永平,少東家你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上官仕信道:“她心不在,留在綏州一百年也沒用。”
阿殷對鬥核是極有信心的,核學的核雕技者水平如何,她皆心中有數。次日一早,核學裡的核雕技者們知道阿殷也參加時,果真如上官仕信所料那般,垂頭喪氣。
兩天後,核學裡分出勝負。
上官仕信遣人將名單送去了永平。
阿殷也開始收拾細軟,她不打算帶阿璇去永平。她此番去永平,危險是未知數。只不過想歸想,真正施行起來卻有點困難。
姜璇不願意。
阿殷這輩子最奈何不得的人大概也就是自己的妹妹,最後還是妥協了。
她遣了範好核帶了一大半的隨從先行趕往永平,先在永平打聽情況。她到時候去永平,定是隨着宮裡派來的人一道前去,上官家亦會護送,她身邊有一小半的隨從便已足矣。
一切都準備就緒,只欠宮裡那一道東風。
然而,半個月後,宮裡快馬加鞭把消息傳了回來。
宮中把名單駁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