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燈火如晝。
僕役丫鬟各司其職的在宅院廊道內穿行,荊娘子依舊挎着把官刀,和荊鋒在宅院外兜兜轉轉。
沒有男主人,只剩下一羣女眷的武安侯府,顯然比以前冷清了幾分。
後宅的主院內,翠嬤嬤從門口出來,臉上帶着幾分憂色,房間裡時而傳出趙天洛惱怒的聲音:
“杭州都能破,實在是....”
“公主,你安靜些,當心動了胎氣,相公已經把王爺送出了杭州,其他的咱們管不了...”
房間之中,已經快三個月身孕的趙天洛,腹部可以看出輕微的隆起,穿着厚厚的狐裘,坐在牀上。
陳靖柳不停的用手扶着趙天洛的後背,輕聲安慰。
杭州城破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汴京,最爲擔心的,無非她們這些身邊人。
陳靖柳倒是不擔心曹華,畢竟‘人間無敵’的名聲擺在那裡,只要不作死沒人抓的住他。可趙天洛孃家就在杭州城,趙天洛聽聞孃家被反賊攻佔,那裡受得了。
趙天洛坐在牀上,努力呼吸平心靜氣,害怕傷到腹中的胎兒,可杭州被攻破實在氣人,她如何安靜的下來,時不時跺跺腳,恨不得親自提着劍跑回杭州,把那些個無能官吏全砍死。
想歸想,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讓在外的親人不要擔憂。
平心靜氣許久,趙天洛才起身走到書桌旁坐下,攤開宣紙,強自鎮定許久,才寫下了一封家書:
‘相公,見字如面。
家中一切安好,切勿擔心。
聽聞杭州被破,相公與父王安然撤出,我和靖柳都鬆了口氣。
不過父王脾氣很大,肯定不願離開杭州,若有過激舉動,相公切記要攔着,一切以父王安危爲重。
當然,相公也要注意安全,不要自持武藝冒進,一定要安安穩穩的回來,一根頭髮都不許少。
最近聖上多次下旨召你回京,你爲了父王安危沒回來,我很開心,抗旨的事情我會找太后說情,你不用掛念。
還有....算了,等相公回來,給你個驚喜。
下面是靖柳寫的:
曹賊,見字如面。
叮囑的話公主都說了,我就不再重複,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家裡都好好的,就是玉堂又開始調皮了,整天欺負綠珠,你的丫鬟我管不住,回來後可以好好教教她。
雪兒妹子聽說江南那邊的事兒,竟然偷偷跑出準備一個人下江南,還好被荊鋒逮了回來。
蘇姑娘回鋪子了,很擔心沈雨的消息,每隔幾天都會來府裡詢問一次,還帶着一食盒豆花過來,你可要把沈雨照顧好。
還有鋪子那邊,生意又慢慢好起來了,可能和你近一年都不在京城有關係,好多書生還在詩會上感嘆你永遠不回來就好了,你以後可得好好嚇嚇他們。
對了,李百仁的閨女時常去典魁司衙門打聽她爹的情況,不知怎麼的和荊鋒眉來眼去勾搭上了,雪兒妹子罵了荊鋒一頓,荊鋒性子耿直,就不搭理人家姑娘了。
我也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可人家郎情妾意,又不好棒打鴛鴦,只能跑去撮合,你有機會和李百仁打聲招呼。
最近家裡也就這些瑣碎小事,你在江南的所作所爲我們都知曉,曹賊好樣的,回來肯定好好補償你,拉着蘇姑娘一起補償。
至於我...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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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瀟瀟,在河面上掀起陣陣漣漪。
曹華靠在一顆柳樹上,看着黑羽衛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家書,勾着嘴角,傻傻的笑了下。
完全不同的兩行字跡,卻包含着相同的柔情,總結下來,無非最後那四個點題的字——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們啦。”
曹華幽幽對着天空說了一聲,回首看去,三千虎捷軍安營紮寨,正在河岸邊巡視。隊伍中還有不少文人士子,都是跟着康王從杭州逃出來的。
距離杭州的突然失陷已經過了五天,杭州是怎麼破的,到現在都沒人能搞清楚。連日的暴雨、城牆坍塌、方臘攻城,守軍不敵潰逃,第二天城頭就插上了方臘軍的旗子。
如果睦洲失守是‘非戰之罪’,那杭州城破,就只能用‘天亡我也’來形容了,破的莫名其妙,連有組織的抵抗都沒發起,便開始滿城大潰逃。
曹華沒有奢望去力挽狂瀾守城,方臘軍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經不是起初兩千人就能一錘定音的局面了。在方臘大軍圍城之前,他連夜帶着康王一家從杭州衝了出來,沿途兵荒馬亂,時而有大股匪軍朝着杭州趕來,也經歷了幾次遭遇戰,不過三千虎捷軍訓練有素,有驚而無險。
正如洛兒所說,康王甦醒後大發雷霆,甚至連他都罵了一頓,數次要帶着虎捷軍回去奪回杭州城。可三千輕騎,手拉手都沒法把杭州城圍住,面對方臘二十萬已經是老兵的匪軍,無異於螳臂當車。
曹華只得強行帶着康王離開的杭州城,自山林間繞過了方臘軍的前鋒部隊,朝着百里外的秀州遷移。
杭州城如今是什麼樣,曹華不清楚,只能從後方潰逃過來的百姓口中得知些許消息。方臘軍已經入了杭州,在街巷殲滅無處可逃的守軍後,大肆搜捕城中富商、官吏,在白馬山下斬首示衆。
杭州城人口近百萬,與汴京不相上下,近兩百年都是江南路的中心,家財萬貫的人家不計其數,即便城破當夜跑掉一部分,剩下的也不是小數目。而官吏自不用說,江南士子百萬,杭州是其中翹楚,在職的、退休的、祖上得封賞世代蒙蔭的人家不計其數,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不過這些事情,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他只能在有能力的時候盡力而爲,當大勢無非阻止的時候,也只能管好身邊人。
黑羽衛已經從江寧府趕了回來,隨着虎捷軍在營地周圍巡邏。
曹華收起了信封,轉頭喊了一聲:
“老李。”
“在。”
李百仁小跑過來,擡手抱拳:
“都督有何吩咐?”
曹華想了想,在柳樹下面席地而坐:
“你閨女今年多大?”
“嗯?”
李百仁摸了摸絡腮鬍子,臉色的嚴肅煙消雲散,變成了非常古怪的表情,在曹華旁邊蹲下:
“嗯...都督...你什麼意思?”
寒兒向來不離開曹華三丈的範圍,聽見這話,也悄悄咪咪的走到附近,小聲嘀咕:
“公子,你現在女人夠多啦,再多府上院子不夠住啦...”
李百仁一急:“趙寒,叔叔我看着你長大,過河拆橋的事兒可做不得。”說着他又往向曹華,笑容諂媚:
“都督,你放心即可,等我家妞妞進了門,我你叫都督,你叫我岳父,咱們各論各的。”
曹華琢磨了下:“不是,我大舅子把你閨女看上了。”
李百仁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看向了後方隊伍中的趙淮,旋即便是一驚:
“這不太好吧!世子殿下以後是國公,國公夫人....”
“趙淮是小舅子,我大舅子是荊鋒。”
李百仁臉色一僵,旋即露出爲難之色,認真思索許久:
“那都督....該管我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