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窺門徑(7)

第二日便設起靈堂,朱文羽身着孝子之服靈前跪哭,堂前高書兩副朱文羽自己書寫的對聯,左邊是:“感念父慈惟有淚,傷心兒慟不聞歌”。右邊是“承恩欲報聞翁死,飲淚高歌盼父還” 。

朱元璋派隨侍大太監高誦代天子親往靈前致奠上香,這一時便轟動京城,百官也就紛來祭奠,無論識與不識的朝廷官員在朱文羽府外排成了長隊,這喪事排場居然比之王公大臣也毫不相讓。百姓紛紛猜測是何人去世,同時也交口稱讚萬歲爺體恤臣下,尊臣敬賢。

禁宮侍衛統領居然身遭不測,慘死宮中,朝中大臣知朱元璋對此事極爲看重,紛紛猜想皇上必然是大有動作,一定清查到底,更以爲守靈之人也是南宮世家南宮雷的後人,卻不知“雷霆劍客”南宮雷行走江湖數十載依然是隻身一人,從未娶妻生子,哪來的後人?

哪知眼見得三四日過去,朱元璋居然毫無動靜,這倒是讓大臣們有點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不知皇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知這必是雷霆之怒前的片刻寧靜,也不敢隨意上表談及此事,都等着皇上發話。

“雷霆劍客”頭七一過,旨意果然頒下,着將大內親軍都督府所屬禁衛改建爲十二親軍隊,第一隊稱爲錦衣衛,專司皇宮侍衛,兼管巡察緝捕之權,下設指揮使、南北鎮撫司鎮撫,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等,由燕王朱棣直接掌管。指揮使暫缺,令原侍衛副總頭領何文燦爲錦衣衛副指揮使,朱文羽任錦衣衛千戶之銜,待南宮雷火化後,扶靈前往南宮世家報喪。

這前面的旨意好說,最後一句卻讓百官意外,朱文羽雖對這何文燦並不熟悉,不知道是何等樣人,但朝中的大臣們,特別是那些跟隨朱元璋打天下的開國大臣,卻早知這何文燦之胞兄何文輝乃是皇上打天下時所收的義子,雖然並無顯赫官職,卻一直長年負責代替皇上監臨統軍諸將,號令明肅,十分得朱元璋寵信,只是洪武九年六月早死,享年三十有六,令朱元璋嗟嘆不已,特令其弟何文燦入朝重用,以慰何文輝在天之靈,若是何文輝尚在,此時命其任錦衣衛副指揮使自是順理成章之事,朱元璋設錦衣衛,自然想起了義子何文輝,便命何文燦接了這個職位。只是百官卻大多不知這朱文羽爲何方神聖。前次元宵刺駕之事由於朱元璋有意封鎖消息,不令外傳,百官只知皇駕遇刺,也曾議論紛紛,卻並不知是這個叫朱文羽的人救的聖駕,民間百姓更是傳說得有聲有色,傳言天子真龍護身,妖邪難近。此番皇上有旨,除這何文燦之外,連指揮使人選都還未確定,便特意指定朱文羽一人爲錦衣衛千戶,可謂是一夜之間名滿天下,引起朝野多少猜臆,他自己卻還懵懵懂懂渾然不知自己已成天下名人。百姓和百官大多以爲朱文羽大約是皇家朱姓外戚,雖不知此人來歷,卻也並不以爲意,當時皇家外戚任官之人比比皆是,是以旨意雖然引起一些猜測和議論,卻也少有人將朱文羽當成如何特別的人物,猜想封他爲錦衣衛錦衣衛千戶只當是爲了讓其報訊體面而專授一官職裝點門面而已。

燕王朱棣親率太監到朱文羽府上宣旨,朱文羽領旨謝恩。示退宣旨太監,朱棣卻又命朱文羽跪下,從袖中取出朱元璋的另一道密旨,旨意命他去往南宮世家報訊之時,密查江湖中事,尋訪線索,看是否有朝野勾結謀反的蛛絲馬跡。另御賜金牌一面,可憑此臨時調動地方兵馬,獲地方官府配合,調動兵馬以一營爲限,並可從地方銀庫臨時支用錢糧,以備不時之需,事後再由朝廷內庫撥銀償還。

“皇上旨意要千戶大人在江湖中尋訪線索,不知朱大人有何打算?” 待朱文羽領旨已畢,侍立下首,朱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若無其事,一邊撥划着碗裡的茶沫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問朱文羽。

朱棣是朱元璋的四子,封爲燕王,雖是年輕,今年才二十三歲,但爲人精明強幹,遇事果決,實在是皇子中出乎其類撥乎其萃的人物,極得朱元璋喜愛,朝廷中都曾有人議論,若非燕王身居行四,當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其實,朱棣對朱文羽的印象並不好。

朱棣常在宮中行走,早就知道朱文羽此人,知道乃是父皇朱元璋爲感激當年救命之恩,將恩人遺子接來宮中撫養,因此對朱文羽的來歷自是十分清楚的,在他看來,朱文羽只是承皇上隆恩由朝廷撫養的一個草頭百姓而已,鄉巴佬根本上不得檯面。何況他喜歡做事沉穩周密之人,自己也是時時衣冠楚楚,彬彬有禮,一言一行俱有皇家威嚴氣度,十分看不慣朱文羽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嘻嘻哈哈百無禁忌,在大庭廣衆之下失儀失體尊卑不分,甚至毫無人臣之儀面君之禮,典型的一副無賴相,究是蟻民出身,天生的賤胚子,爛泥扶不上牆,是無可救藥的,即算是曾救駕有功,那也只是做臣子的本分而已。只是不知父皇和母后爲何偏偏喜歡這麼一個猴子般猥瑣的小孩兒,居然還加官進爵地大加重用爲錦衣衛千戶。這幾日間他曾多次向父皇進言,另派一位沉穩老練的捕頭高手去查訪此事,父皇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到後來居然還不耐煩地訓斥他,這讓他很懊喪也很不解。此時看到的朱文羽雖然因雷伯之事心痛不已而並未顯出頑皮胡鬧之狀,稍稍看得慣了一些,但從他言行舉止中卻能看出這小子根本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要這種人去查訪追案,實在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只會壞朝廷的大事而已。朱棣雖然喝着茶,心中卻依然憤憤不已。不過父皇聖旨已下,他也是無可奈何,職責所在,也只得再和這個令人生厭的錦衣衛千戶大人說說查訪之事了。

說完品了一口茶,皺了皺眉頭,差點吐了出來,這叫什麼茶呀?他卻不知朱文羽自小便懶得喝什麼茶,大多時候就直接喝宮中的井水,從來不喜歡那種滾燙的茶,還是井水舒服,渴了一口氣灌下去一大碗,一抹嘴一溜煙兒又跑了,想要他慢條斯理地坐在那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還不得把他憋死?以前閒瀾院裡倒是有不少好茶,都是進貢到宮裡的極品,但也只是陳老夫子或是仁公公他們喝,朱文羽卻是從來就懶得喝,陳老夫子還曾想要他學點氣度品品茶,他哪下得了那鎮定功夫?好茶壞茶他喝起來全一個味兒,那飲驢一般的喝相還把個老夫子氣得夠嗆,直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再也懶得管他。這後來搬出大內了,依舊是天天喝的井水,至於宮裡按月發的貢茶,恐怕早被小太監們偷去賣了,反正這小主子也極少喝茶的,就算喝也品不出什麼上下來,好糊弄,貢茶也值得好些銀子呢,至於府中待客用的茶,早被換成了尋常茶葉,這回卻讓燕王朱棣嚐到新鮮了,燕王堂堂王爺,平日在府裡喝的雖比不上宮裡的極品,卻也算上品好茶了,幾時喝過這等尋常苦茶?限於身份又不好說出來,只好皺着眉頭嚥了一口下去,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肚中暗罵道:“這大膽的狗奴才,居然用這種茶水來糊弄本王!”心中更是嫌惡。

朱文羽其實也很不喜歡朱棣,在皇宮中住了這些年,也算見過朱棣許多次,但都從未打過交道,他早聽說過朱棣精明強幹,做事情針插不進水潑不入極爲周密,只是御下極嚴,對百官也是面無表情城府極深,是個人見人怕的冷峻皇子,朱文羽率性隨意不喜約束,最怕和這種一本正經的人打交道,惹不起躲得起,看到他一張冷臉便躲得遠遠的,因此雖是常見面,卻是連一句話也未曾搭過。可他如今身爲錦衣衛千戶,卻是直接歸朱棣管轄。平日裡雖然不用打什麼交道可以躲得遠遠的,可如今是奉聖旨來說他查訪江湖之事,再心中嘀咕也不敢在臉上露出來,只好壓着性子老老實實地回答:“屬下不知,這幾日一直在府中設靈奠祭雷伯,還沒工夫想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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