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張無忌武功天下第一,誰還能逼得他隱居?再說那時候明教弟子遍天下,連狗皇帝朱元璋都是明教屬下,中原武林中他的名頭也是數一數二,連武當張真人的名頭都趕不上他。要不是他隱居了,這花花江山就得他來坐了,恐怕連主公都難得有機會。”
“啊?他不是在建朝之後隱居的?之前就隱居起來了?”朱文羽心神大震。
“那是當然,要不是他隱居,朱老賊能坐上龍椅?呸!照我看,這張無忌隱居弄得不好就是他朱老賊搞的鬼。朱老賊陰險奸詐,什麼陰毒的招數都使得出來,當年主公就是被他安排的細作放冷箭射死的。要是陣前真刀真槍地幹,咱們兄弟幾個也不至於這麼不平,非得要報這個仇,自古成則王侯敗則寇,大丈夫行得直坐得正,沒什麼好說的,兵不如人,敗了也就敗了,大不了一死,誰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天天都是舔血的勾當?就因爲朱老賊卑鄙無恥,咱兄弟們不服,立誓報此大仇!這種人,天天玩陰的,老子敢說,那張無忌無緣無故退隱江湖,把這花花江山送給老賊,肯定就是老賊的奸計!老狗賊!”陳漢義拍着桌子罵道。
“是這樣……我聽有人說師父他是個大魔頭,帶着明教弟子爲禍百姓,所以才被官軍追殺,隱居了起來,朝廷取締明教也是爲此。”朱文羽猶豫道。
“呸!放他孃的狗臭屁!只有朱元璋那狗賊纔會這麼說!明教爲禍百姓?哪個殺千萬的這麼說的?當年咱們各地的義軍中,有幾個不是明教弟子領頭的?咱們漢軍中也都是全是殺韃子爲百姓的好漢!周顛,彭瑩玉,布袋和尚說不得,冷謙,哪個不是?哼,爲禍百姓?!說這話的人就不要臉!像朱老賊手下的大將徐達,常遇春,湯和,哪個不是明教中人?老子在魏國公府上時,徐達還常唸叨張教主呢,徐達也算條好漢,要不是爲了替主公報仇,老子都實在是不想殺他。”
“你還有臉說!徐大鬍子惹你什麼了?你自己都說陣上明刀明槍地幹,誰都不怨誰,憑什麼你就非得下這毒手把他害死了?”朱文羽拍着桌子罵道。
“這話說的也是。”出乎意料地陳漢義居然沒回嘴,語氣低沉下來道:“徐達待我其實也不薄,只不過爲了替主公報仇……”
“報仇!報仇!你他孃的心裡還有沒有別的?”朱文羽越說越怒。
“好好好,不說不說。老子現在只找朱元璋一個人,這總成了吧?”陳漢義連連搖手。
“那也不成!我說了,要想殺皇上老叔,先得過老子這關!”朱文羽吼道。
“嘿!老子還怕你這小屁孩子不成?”陳漢義哂道。
“不怕你就試試!”朱文羽怒瞪着眼睛道。
“試就試!”陳漢義噌地站起身來,滿臉怒色,卻又突然止住,呆立半晌,突又展顏一笑,重新坐下:“呵呵,老子不和你打。不過老子要殺朱元璋,你小子防是防不住的,來,喝酒,喝酒。”正好小高子已將酒菜端了上來,連連招呼。
“師父到底是不是個魔頭?”朱文羽一肚子的氣也泄了下來,坐着又倒了一杯酒吞下去,喃喃道。
“誰告訴你的?”陳漢義問道。
“……”朱文羽欲言又止。
“小子,我告訴你,張無忌一代大俠,魔頭兩個字和他扯不到一起去。老子估摸着這話肯定是朱老賊告訴你的,現在天底下最想殺張無忌的也就是朱老賊了。張無忌是明教教主,大明官軍中參將以上至少有一半原來都是明教弟子,要不是張無忌退隱,這天下就是他的。如今張教主出山,你說老賊能不慌嗎?不說別的,張無忌一聲喊,大明官軍就得反了一半!要是我是老賊,我也是寢食難安。不過照老子看,張教主絕非那種野心勃勃之人,否則的話當年他就不會退隱江湖了。不過老賊向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話打死他他也是不放心的,絕對會想盡辦法除掉張無忌。嘿嘿,不過張大俠天下第一高手,想要對付他?老賊可是得好好掂量掂量。嘿嘿嘿嘿。”
說到此處,朱文羽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回皇上老叔可是結結實實把自己蒙了一把,什麼爲禍百姓,什麼大魔頭,全是說出來騙自己的,爲的便是讓自己去對付師父。而師父根本就不是什麼大魔頭,而是一代大俠,自己並沒有看錯,也沒有信錯,一切都只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陰謀。朱文羽心中有如一塊石頭落地,滿心的矛盾和煩鬱一掃而空,“哈哈哈哈”笑了幾聲,提起筷子夾有幾口愛吃的菜吃了,又自己倒了幾杯酒喝下,此時分明覺得這酒也不甚難喝,比之剛纔心情不暢時猶如灌苦藥湯的感覺有了雲泥之別。
“是不是老賊聽說你拜在張無忌門下,故意這麼說,好讓你不跟着張大俠走?”陳漢義察言觀色道。
“沒,沒有!”朱文羽連忙否認。
陳漢義一副懷疑的神色:“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朱文羽腦袋搖得像一副撥浪鼓。
陳漢義的手指幾乎要點着朱文羽的鼻尖:“我告訴你,小子,朱老賊陰險狡詐,他要玩你能把你玩死,你是玩不過他的。還是那句話,你讓開,別擋着我報仇,老子殺了他,隨你怎麼着老子都行,不然別他孃的怪我不認你這兄弟!”
“我也說過了,你要想殺皇上,須得先過我這一關。”朱文羽靜靜道。
“你他孃的怎麼就非得護着那老賊?”陳漢義暴跳如雷。
“我不管你怎麼想,二先生……”
“叫老子大哥!”陳漢義怒吼道。
“好,我叫你一聲大哥!”朱文羽續道:“我不管你怎麼想,老百姓過幾年安定日子不容易,你要殺了他,天下又是一片大亂,老百姓又得吃苦。我不管他是什麼人,好也好壞也好,陰險也好毒辣也好,他是大明的皇帝,是朝廷的脊樑骨,不管他是什麼樣的,老百姓要想再過幾年安生日子,你就不能殺他!”
“這狗賊陰險狡詐,你還這麼護着他!”陳漢義臉上脹紅一片,怒道。
“我不管他是誰,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壞人,他是皇上,我就得護着他。這不是我護着他這人,我只是護着別出亂子,如果是你當皇帝,甚至於陳友諒當皇帝,別人要想動他,我也會出手。老百姓實在是再也經不起折騰!”
“你……”陳漢義氣急敗壞。
“二先生……”
“要不看你十九是我親弟弟,老子今天就劈了你!叫我大哥!”
“好好好,你是大哥你是大哥。你當年跟着陳友諒也是義軍吧?也是反元吧?也是爲了老百姓吧?事情過去了二十年,大漢國連灰都沒了,何苦還要再讓老百姓受一道罪?你我都是窮人家出身,爹孃死在戰亂之中,你就忍心讓更多的人和咱們一樣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你他孃的還是不是人?!”朱文羽也是提高聲音罵道。
“我……”陳漢義一時語塞。
“二十年,什麼仇也該放下了,不是說皇上老叔對不對……”
“你還叫那老賊老叔?你信不信我真劈了你?!”陳漢義又跳了起來。
“好好好!老賊就老賊!就算賊到頭了也掉不了他一塊肉!他坐在那個位子上,你就不能傷他,傷了他,遭殃的是老百姓!在天衣谷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還不夠明白?我告訴你陳漢義,你要真敢動手,老子也可以殺了你!管你什麼大哥不大哥,真要殺了你陳漢義能救天下百姓,我一樣不會手軟!”朱文羽也是伸着手指指着陳漢義的鼻子吼道。
陳漢義一時怔住了,愣在那兒,半晌方纔泄氣地一屁股坐下:“怪不得大哥這麼看重你小子,今天老子總算是明白了。你小子,有種!”
“怎麼着?不服啊?”朱文羽依舊吼道。
“行行行,你小子有本事!有種!算你狠!他孃的,真他孃的像老子小時候,不枉一個肚子裡爬出來的,咱們趙家,真他孃的,有後!哈哈哈哈。”一聲長笑中,陳漢義已是如鬼似魅地閃出房去,一陣身形飄忽,掠過府院高牆,消失在夜幕之中。
朱文羽一愣,接着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坐倒在桌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酒菜,又似堵氣般地連倒着幾杯酒,皆是一口乾下。
“侯爺,侯爺。”看着陳漢義離開,小高子輕輕地走入房中,小心地看着朱文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操着公鴨嗓子細聲細氣地輕聲叫道。
“滾!”朱文羽一肚子氣正沒處發,脫口就是一句。
小高子吐吐舌頭,不聲響地退出去,也不遠離,就靜靜守在門外。
朱文羽自從宮中回來,頭腦都是亂的,晚上又和陳漢義鬧騰了半宿,再連灌上幾杯酒,酒入愁腸,又不去有意運功逼酒,咕嘟幾句,已是醉眼迷朦,趴在桌上,再也懶得動。
小高子連忙招呼人過來將主子擡到臥室內,再將殘局收拾利落,方纔依次睡去。
第二天早晨待朱文羽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回想起昨夜之事,兀地驚醒,隨便擦了把臉,整整衣裳,急匆匆便出門直朝東華門走去。
如今朱文羽立了大功,皇上親封逍遙侯,正是天下近前的紅人,宮中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哪裡還會有人來爲難於他?雖然守門的御林軍已換,不再是自己原來那些熟識的軍士,但也是順順當當進了宮,一打聽,纔想起來此時仍是早朝時分,洪武皇帝朱元璋尚未下朝,只得乖乖在南書房外的廂廳中等候,心中將昨夜和陳漢義說話的內容又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之間只覺冷汗淋淋而下,後脊樑處一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