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灑清輝，這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
離開那個別院，楊樂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葉卡捷琳娜對他有萬千擔憂，可被他一句“讓我自己靜靜”給頂了回去。沒有人打擾，有話也沒有對象可以傾訴，他就這樣站在窗前，品味着那一份孤寂，淡淡的苦澀縈繞心頭。
這是一個心結，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只能靠他自己的來化解。
“呵……這無根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我總算知道了。”
楊樂輕輕挑着嘴角，修長的身形在月光之下是如此的突兀，他從來沒有品味過這種感覺，這種無國無根的感覺！所有難過與悲傷化作一陣悵然，最終在他的孤傲催化之下，形成了一種似是怨恨，又似是自棄的獨特情緒，過了好半響才幽幽自語道：“遭天棄，我必誅天，被世遺，我便背對衆生，獨立諸天三千界之上！可……若是國人棄我、唾我，我可獵國嗎？”
“不能！”
這一次，他自語有了回答，這是一道清冷到了極點的聲音，似是沒有半點感情波動，可那聲音的深處，卻有一份濃濃的關懷！
楊樂豁然回頭，發現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名白衣女子，身形修長，渾身素衣，不施粉黛，可縱然是素面朝天，也有一種魅惑人間、使得六宮粉黛無顏色的絕世姿容，與簾外漫天清寒相互輝映，似是墜落凡塵的九天神女，明淨而高貴，不容褻瀆，不是南宮風華又是誰？
若是常人突然見到這麼一個不似人間所有的女子的話，早已經驚爲天人，可楊樂卻是皺了皺眉，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走進來的嘍。”
南宮風華微微翹起了嘴角，三千青絲隨意灑落瘦削的肩頭，夜風透過窗戶吹亂了髮絲，肆意浮動，有一種驚人的美，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楊樂，輕聲道：“想不到被所有人尊爲一代大帝的楊樂也有着道的一天……剛纔你一直都沉浸於自己的內心當中，竟然連我來了都沒發現，你可知道，剛纔來的若是一個心懷不軌的傢伙的話，至少有上百次機會刺死你！”
說此一頓，她很快便轉移了話題，似乎也不想在這個上面過多糾纏，緩緩道：“上面的決定……下來了嗎？”
楊樂“嗯”了一聲，聲音低得甚至連他自己都聽不到：“削除我的國籍，從今天開始，我楊樂就是一個無國之人，遊蕩於這個世間的一隻孤魂罷了！”
“預料之中，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而已，你又何必在意，現在的你，走到哪個國家不
會被奉爲上賓？得到你的支持就等同於得到了一份強大到可怕支援！又何必被這一棵樹吊死，出了國門，世界大着呢。”
南宮風華冷笑一聲，道：“不過……我也不會奉勸你去別的國家，你是一個內心驕傲到極點的傢伙，是一個純粹的民族主義者，在你眼中，華夏便是最好的，對嗎？對內從來都是一片和善，對外卻用屠刀說話，這也是你的風格了，讓你入他國，你怕還看不上呢，可今天，有些話我卻不得不和你說了。”
說此一頓，她一字一頓道：“所謂國家，所謂民族，不過是一羣聚居在一起的人而已，從本質上來說，誰和誰也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生拉硬拽而已！這一點，楊樂你走到這個地步難道還沒有看清楚嗎？何必如此執拗呢！”
“我和你不同。”
楊樂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是青幫老大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何曾爲了生存而拼命過？可是我不同，我從小便是一個孤兒，一個被人遺棄的可憐蛋罷了。如果不是一位撿垃圾的老奶奶撿到我的話，怕我早就死了。你說民族與國家不過是一個生拉硬拽的關係，可如果沒有這生拉硬拽的關係的話，那位老奶奶爲什麼要撫養我？社會上的那些好心人爲什麼會幫助我？我曾經的那些老師爲什麼要無償的給予我生存資源？你錯了，你大錯特錯！如果沒有這些人的話，楊樂早已是一具死屍，更不會有現在什麼狗屁的大帝！鳥獸尚知反哺，我爲這個國家做的那些難道不都是應該的嗎？我可以告訴你，我付出的不是因爲某一個人，而是因爲這裡是我的家！如果生命再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我還會這麼做，縱然我知道最後的下場是我會成爲一隻孤魂野鬼。”
楊樂長長呼出一口氣，旋即看了南宮風華一眼，突然問道：“接下來你怎麼辦呢？”
南宮風華一愣，似乎一時之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一樣，反問道：“什麼怎麼辦？”
“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成了嗎？”
楊樂沉默了一下，沉聲道：“你難道以爲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來到我身邊嗎？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你一心想成就一位青幫雄主，成全你哥哥，所以你來到了我身邊，欲盡力激化我和國外那些地下勢力的矛盾，最終讓我徹底脫離中國地下世界的戰局，將抵抗雅庫扎的大名落到你哥哥身上，讓他名聲所至，莫敢不從，對嗎？！”
楊樂字字如針，指着自己的鼻子突然狂笑了起來：“只是你沒有想到，我竟然愚蠢到了那樣的程度
，根本不需要你動手，我自己就已經弄的有國不能回了！”
此話一出，南宮風華頓時面色一片蒼白，她似乎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啵”的一下碎了，如玻璃般不堪一擊，灑落一地。
只是，此時的楊樂對她哪裡還有平日間的半分溫和與信任？臉上寫滿了無情，聲音雖輕，卻每一個字都如刀子一般割着南宮風華的心：“那麼現在呢，你的目的已經實現了，我楊樂成了一隻孤魂，再也不能介入中國地下世界和雅庫扎的爭鬥了，只能站在背後提供支持！現在你還有什麼必要留在我的身邊呢？走吧！都走吧！所有人都走吧！縱然只剩下老子一個人，老子仍然力可戰天！”
說罷，他根本沒有看南宮風華的臉色，自顧自的狂笑了起來，笑聲劃破幽寂的夜空，直上九霄，積壓了一晚上的憤懣在這一刻盡數發泄了出來。只是他卻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一個女子，早已經是俏臉蒼白，泫然若泣。
南宮風華終究是南宮風華，一代奇女子之名絕不是虛妄，很快便徹底壓制了自己的表情，剛纔那心碎時的悽然惹人心疼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的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有一種淡看庭前花開花落的韻味，淡淡說道：“楊樂，你大可不必如此，從前，我們分屬兩個陣營，你爲了自己的霸業而盡人事，我亦爲成全我哥哥而奮鬥，我懷着異樣心思來到你身邊也是正常，可你仔細想想，我什麼時候做過對你不利的事情？從頭至尾，我都在幫助你！”
說此一頓，她輕聲一嘆，道：“也罷，對於你這種人來說，根本不會講究那麼許多，只要是抱着異心來到你身邊的，都已被你劃入了敵人的行列，當價值用盡的時候，便是你手刃對方的時刻，難道不是嗎？”
說罷，她轉身便走，一直走到門前的時候，才扭過了美麗的臉頰，兩行清淚再也不能抑制，垂落臉頰，幽幽道：“不過我不會走的，會一直留在你身邊，若是你覺得我價值已盡，儘可揮動你那柄殘陽刀殺我，反正那殺兵下的亡魂也不少了，不在我這一個！至於我哥哥……我很感謝你能那麼支持青幫，不過你付出的，我會留在你身邊全部還清，我南宮風華自認自己還值那個價！楊樂，我只希望你記住，我從不曾欠你什麼，以前沒有，今天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話音落，芳蹤已是飄渺，那道絕美的身影在這房中一閃而沒，只剩下一道“我從不曾欠你什麼”在房中縈繞，繞樑三圈，證明着這個女子曾經的存在，那份決絕似要凝練成永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