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一個女人
當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村裡，里正爺騰出了自家的房子，他帶着一家老小住到了同村的親戚家裡。
說起來，北後村都是姓喬的，各家各戶彼此之間都是親戚。
里正爺原本想讓他那四十出頭的兒媳婦留下燒水做飯，伺候京城來的貴人，但是被小艾拒絕了，她家姑娘有她伺候就夠了，用不着外人，啥？你說要給做飯，那更不用了，有沈四公子呢。
華靜瑤本想吃點心湊合一下就行了，可是當沈逍把一大碗香氣四溢的香菇肉絲麪擺在她面前時，華靜瑤就不想湊合了。
“這麪條是你擀的？你還會擀麪條？”華靜瑤只吃了一口，就驚歎不已。
“嗯，我還會抻面，回京城後做給你吃。”沈逍柔聲說道。
華靜瑤又吃了一口，讚道：”你這麪條真筋道，真好吃，比我們府裡的還要好。“
“那就多吃一點。”沈逍說着，把一碟涼拌小黃瓜放到華靜瑤面前。
華靜瑤看到那切得細細的黃瓜絲，吃驚地問道：“這小黃瓜也是你從京城帶來的？”
還沒有立春，這小山村裡可沒有黃瓜。
沈逍指着那道籬笆牆給她看。
華靜瑤奇道：“只有這一處腳印，別的地方沒有？”
沈逍指向院子裡的一間小柴房，昨天住進來時，華靜瑤也看到了那間柴房，只是沒有留意，現在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站在那間四處漏風的柴房裡，卻真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誰讓你少說話了，你以前就是話太少了，哎呀，你不知道，每次聽你說話，我都要閱讀理解，小狸就特別愛說話，可愛極了。”華靜瑤撫額，她發現她真的很喜歡聽沈逍說話，聽他說他自己的事，他身邊的朋友。
史甲再三詢問，老里正的脖子上確實出現過手印，只不過那是鬼的還是人的，就不知道了。
小艾也醒了，這小丫頭也是沒有睡好，天剛矇矇亮，主僕二人便站到了廊下。
沈逍沒有堅持，可還是讓平安去煮了一鍋白粥。
華靜瑤覺得沈逍半宵沒睡，實在不好意思讓他去做朝食了，便提議吃點心，點心是從書鋪裡帶來的，如果不吃就白帶了。
說起吳常，沈逍也很無奈，因爲吳常住進了國公府，現在他每次回去，便覺得國公府的空氣裡多了一股子臭味兒。
“我聞到了草藥的味道，有防風，還有桔梗，不濃烈，應是她腳上踩到過，只是一路走來，味道散了不少。”沈逍說道。
“夜裡有人來過，女人。”沈逍說道。
“所以，你是故意讓里正牽走那隻大黑狗的，你在柴房裡看到有人來了，你早就猜到會有人來？”華靜瑤問道。
華靜瑤卻又笑了起來，伸出纖細的手指在他的嘴巴前比劃着：“你這樣子和小狸一模一樣，小狸若是不想說話時便這樣抿着嘴脣。”
也難爲了沈逍，天還未全亮，他居然看到了那兩個腳印，華靜瑤伸出自己的腳比了比，那雙腳印和她的腳差不多大小，難怪沈逍一眼就看出是女人的。
“倒也不全是，他們要的是整數，這樣好算銀子，各家各戶也會有餘下的，有的幾斤，有的幾十斤。”里正拿起菸袋杆，想向鍋子裡裝菸絲，又怕薰到面前的貴人，便又把菸袋放下了。
“那你們種的草藥，是賣到哪裡？給鎮上的藥鋪嗎？”華靜瑤不太懂這些，仔細詢問。
沈逍道：“沒有，我讓里正把那隻狗牽走了，有我們在，鬼不敢來的。”
別的地方當然也有，那個女人是走過來的，只是天色偏暗，他們的視覺範圍也只有腳下這一處。
並非是沈逍目力超羣，一眼看到溼地上有腳印，而是昨晚他看到在籬笆牆外影影綽綽有個人影，他等着那人影有所行動，可是那人只是站了一會兒便走開了。
“各家餘下的幾斤、幾十斤全都賣給小藥鋪了嗎？是各家自己揹着藥材去找藥鋪？”華靜瑤又問。
里正說道：“不是鎮上的藥鋪，是通州的四時堂，聽說是百年老號，他們的掌櫃每年都會來俺們村子收購藥材，別的鋪子也有人來過，可是全都不如四時堂要的多，俺們寧可每斤少賺一點，也願意全都給四時堂，省心，和零零散散賣出去的相比，還是有賺頭。”
華靜瑤連吃了兩碗麪，吃飽喝足，她舒服得不想動彈，小艾催着她站起來走走，說是尤嬤嬤說過的，晚膳吃得太多容易積食。
“哈哈哈！”華靜瑤笑得前仰後合，她以爲一個朱祿就已經夠奇葩了，沒想到沈逍身邊還有這個叫吳常的，也是個神人，神經病的神。
“我不，今天一直都在趕路，現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積食就積食吧，我不起來。”華靜瑤纔不想動，再說，這窮鄉僻壤，又是大冬天，沒有花沒有草也沒有風景，她去哪兒遛達，去看那隻大黑狗嗎？
“對了，里正家的大黑狗還在外面嗎？”華靜瑤想起史甲說過，里正爺自從養了那隻大黑狗，小喬氏的鬼魂便沒有來過了。
“嗯，那我以後儘量多說話。”沈逍語氣認真，華靜瑤覺得吧，沈逍在皇帝面前，八成也是這樣。
沈逍伸手在華靜瑤的頭頂上比了比，道：“她約莫這麼高，穿的是淺色衣裳，也有可能是白的，夜裡有霧，我看得並不清楚。”
沈逍的聲音極輕，輕得像羽毛一樣，華靜瑤的心尖尖都跟着癢癢起來。
“不是家家都種，但是也有幾十戶種了草藥，加起來有五十多畝。”里正說道。
華靜瑤學着沈逍的樣子，蹲在地上聞了聞，除了一股子潮溼的泥土味道，什麼也聞不到。
華靜瑤一怔，沈逍說他能護得住她，難道.
“你一夜沒睡，在外面放哨？”華靜瑤問道。
華靜瑤也看到了，那裡有一團黑影，雖然看不清楚，可是正月裡還穿一身黑的，也就只有沈逍了。
“你是怎麼發現的？”華靜瑤問，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護衛們呢？”
“我怎麼沒見你帶吳常出來過，他在京城嗎？”華靜瑤越發好奇。
老里正搖頭：“俺們都是鄉下人，沒有幾個能像俺家大小子那麼活乏的，他們哪會談生意啊，那些開藥鋪的奸得很，看到是鄉下人揹着藥材過來，他們就把價錢壓得很低，一來二去，誰家也不肯再去了，俺們村裡沒被四時堂收走的藥材，全都賣給了齊郎中，齊郎中會製藥，製藥你們知道嗎？就是把田裡收的草藥做成藥鋪子裡賣的那些棍棍片片，齊郎中收藥的價格，比四時堂還高一點呢。”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華靜瑤醒得很早，她雖然沒有認牀的毛病，可是里正家的土炕也太硬了，她睡得渾身疼。
“白天我們又是挖墳又是驗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想來是被那女鬼知曉了，只是不知道她深夜前來，是要做什麼？黑狗是你臨時起意讓里正牽走的，女鬼應該不知道吧，明知里正家裡有狗，她還敢來？”華靜瑤想不明白。
沈逍說完，便叫了平安過來，小聲吩咐幾句，平安轉身出去，再回來時，拿回幾顆大山楂丸。
“也沒有猜到，我只是想要試試而已，沒想到真有人來。”
兩人走過去，那團黑影也站直了身子，不是沈逍還能是誰。
“不是一夜，只有後半夜，上半夜有護衛，我也沒在外面，我在那間柴房裡。”
“你在做什麼？”華靜瑤問道，如果她沒有看錯，剛纔沈逍是蹲在地上的。
沈逍搖頭：“沒有，吳常把嶽離奉爲神醫，嶽離給他的大山楂丸則是他的救命藥。有一次一個小賊以爲吳常是個病夫，便偷了他的荷包，吳常把小賊揍了一通，圍觀的人問那小賊偷了多少錢，小賊說那荷包裡只有十個銅錢，吳常便說如果小賊只是偷他十個銅錢，他連追都不追，可是小賊偷的是他的救命藥，這是害他性命。”
還在正月裡，不是收割草藥的季節。
從柴房那扇有好幾個窟窿的破門裡，不但能看到門口，還能看到這三面籬笆牆。
“有桔梗，有防風，還有白芷。”里正很奇怪，這兩位京城來的貴人怎麼對莊稼地裡的東西感興趣了。
華靜瑤哈哈大笑，道：“他讓吳常把藥丸子囫圇吞下，是怕他嚐出這是山楂丸吧，哈哈哈，吳常後來發現了嗎？”
“她是那個女鬼？”華靜瑤想起了老里正脖子上的鬼手印。
里正有些得意，這四時堂的生意，還是他家大小子給聯繫的，他那大小子讀過書，心眼活絡，和通州城裡的四時堂二掌櫃喝過一次酒，就把這事給談成了。
“昨晚我撤掉了護衛，我能護得住你。”沈逍回答。
“種了什麼草藥？”華靜瑤又問。
華靜瑤又笑了一會兒，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上下打量沈逍，看得沈逍有些不自在了，華靜瑤便道：“沈逍，你今天說得話可真多。”
華靜瑤一怔，推開籬笆門走了出去。
“你剛纔蹲在地上只是在看腳印？”華靜瑤好奇地問道。
“我身邊有個叫吳常的，整天覺得自己病入膏肓，若是大夫說他沒有病，他就會認爲那大夫是庸醫。於是嶽離便準備了很多大山楂丸，每次吳常去找他看病，他就拿幾顆給吳常，還叮囑吳常要把囫圇吞下，不能咀嚼，否則就沒有效用了。”沈逍說道。
“里正爺，村子裡種着草藥嗎？”華靜瑤問道。
“嗯。”
“你們把所有藥材全都賣給四時堂？有多少他們就收多少？”華靜瑤問得很仔細。
用過朝食，華靜瑤讓沈逍去補眠，他說不困，華靜瑤只好和他一起去找里正。
沈逍看着面前晃動的手指，臉色微紅：“那我以後少說話。”
南方的籬笆牆用的是竹子，北方的農家用的卻是木頭樹枝，華靜瑤順着沈逍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此時已經不是太冷，夜裡起了霧，籬笆牆的木頭也是溼漉漉的，地上潮溼卻沒有上凍，就在沈逍手指的地方，有兩個極淺的腳印。
沈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用過朝食，我們去問問里正。”
“在，這會兒應該在國公府睡覺，他很懶，如果沒有事，他能十天半月不下牀，吃喝拉撒都在牀上，我住在國公府時，他便住在外面，因爲我嫌他髒，這陣子我常常不在府裡住，他便搬進來了，還說是爲了給國公府增加人氣。”
沈逍一怔，華大小姐是嫌棄他話多嗎？
他下意識地閉上嘴巴，把嘴脣抿成一條線。
沈逍拿了兩棵山楂丸看着華靜瑤吃了，把餘下的交給小艾，華靜瑤笑着問道：“你還帶着這個？”
“姑娘，您看，那是沈四公子嗎？他在做什麼？”小艾指着籬笆外面說道。
“齊郎中？你們村的？外姓人？昨天他去打穀場了嗎？”華靜瑤微微吃驚，她原本以爲這個村子裡的人全都姓喬。
老里正又搖頭：“不是，齊郎中不能算是俺們村的，他是走街串巷的鈴醫，只是租了俺村的房子製藥材，他常常不在村裡，這陣子也不在，估計要到出了正月纔會回來。”
“齊郎中租的房子在哪裡？我們能去看看嗎？”華靜問道。
老里正走到門口，朝着一側的大山指了指：“在半山腰，那是喬二蛋子家的房子，喬二蛋子和他兄嫂不合，就跑到半山腰去蓋了兩間房，帶着媳婦去住了好幾年，後來有了孩子，小娃子在山上亂跑容易出事，喬二蛋子這才下山，還是俺把全村人叫到一起，當着叔伯們的面，讓他們哥倆握手言合的，後來有一回，有人上山砍柴，發現喬二蛋子那空房子裡住了人，回來告訴了喬二蛋子，喬二蛋子帶着人找上去，齊郎中那時已經住在那了，以爲那是無主的屋子，便住進去了，看到有人找來，齊郎中便給了租錢，後來又收村裡的藥材，村裡人和他處得都不錯，他會治病，但凡他在，村裡人有個頭疼腦熱都去找他，他不要錢，拿幾個饃或者一棵白菜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