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天會更好
聽了醫生的建議，小奕決定多陪陪姜平，等待時機勸他上醫院。
幾天幾夜沒閤眼的姜平，終於體力不支，睡着了。由於這些天精神過度緊張，小奕也有些神經衰弱，似睡非睡。半夜，姜平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來打了個寒顫，喃喃地說道，"嚇死我了......"。小奕連忙起身，只見姜平額頭滲透着冷汗。
“我夢見，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父親揹着手來回的走着，看着我，衝我笑，我意識到父親已經去世了啊，我怎麼會和父親在一起？難道我身在陰間？....然後就被驚醒了。”姜平緩緩的說着，顯然還沒緩過神。
“你是太想念父親了.....我去接盆熱水，給你擦擦。”
”白天用腦過度，現在好好睡上一覺。”小奕邊擦邊安慰着，姜平聽話的躺了下來。
姜平居然一覺到天亮。
“你今天不上班嗎？”姜平突發其來的問話，小奕受寵若驚，他終於在意她這個人了。
“哦，我今天不想去了，我想陪着你。”
“不好，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還是去上班吧。”小奕看的出來姜平的狀態有好轉，懸着的心總算可以稍微放放了。
“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嗎？”
“真的，你爲了我總請假，我反而不安心。”
“好吧，那我下了班就來，我給你帶好吃的，想吃什麼？”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姜平出奇的乖，讓小奕始料未及，是醫生說的緩解期嗎？但願如此吧，小奕心裡默默祈禱着。
上班總是緊張忙碌，心神不寧的小奕捱到中午休息時間，正準備給姜平去電話，發現姜平發來了一條信息，“我想把羣解散了，可不知道怎麼操作，索性直接退出了。老婆的話是對的，他們不值得我這麼費心。”
小奕喜出望外，安慰道，“羣主退出了，成員自然就解散了。”雖然知道這個羣並未刪除，那麼瘋話還依然存在，但是沒關係了，重要的是姜平，恢復過程也許很漫長，但總算是向好的方向邁進了一步，不能操之過急。
接下來的日子，姜平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
轉眼又是週末。
姜平對小奕說，“有個建築學實戰管理研修班，課程緊跟國家宏觀經濟部署，講授最新型的產業項目，建築行業最新政策解讀以及設計考慮因素，設計規範等。之前一直沒有時間去，現在想去進修一下，大概一個月時間，封閉式學習。”
“好啊，理論和實踐相結合，我支持你。”
“謝謝你，小奕。”姜平深情地凝視着小奕，充滿愛意。
......
看着姜平日漸恢復，這個病是否是個定時炸彈，小奕不得而知，但小奕知道只有和姜平時時刻刻在一起，才能照顧他。等姜平進修完，她想帶他去見母親。
一個月後，姜平回來了。
”我們今晚出去吃飯，好久沒有請你吃飯了。”姜平溫柔似水。
“課學的怎麼樣？”
“嗯，收穫頗豐。都是學術泰斗及建企鉅子共同研發的順應市場變化、應用最前沿的熱點課題......”容光煥發的姜平，侃侃而談，讓小奕聽的如醉如癡。
“真高興，你能徹底恢復.....”小奕意識到失言，趕緊閉嘴。
“本來也沒什麼。”姜平漫不經心的說。
小奕也不想再舊事重提。
沒想到，姜平接着問，“我都忘了當時說的什麼了，是不是很可笑？我其實有點意識，但控制不住。”
“你想知道嗎？你真的不介意？”小奕想看看姜平的反應。
“不介意。”
小奕開始在手機裡翻找着。
“啊?羣沒刪啊？”
“沒有，還有些人在羣裡。”小奕把羣裡消息拿給姜平看。
”這是誰啊.....說的還蠻好的“。姜平式的幽默。
”我就是覺得對不住你，生病的時候害你擔心。”姜平將小奕擁入懷中，兩人深情相吻......
“姜平，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帶你去見我媽媽。”小奕試探的問，由於不知道姜平的態度，忐忑不安的心咚咚直跳。
“——好吧。”姜平想了一下。
姜平能答應，小奕的心情象吃了蜜一樣甜。
......
回到家，母親在看電視。
“小奕回來了，媽給你熱飯去。”母親趕忙起身。
“不用，媽，不是給您說了，我吃過飯回來。”
“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大蝦，平時捨不得買，今天剩下的幾個蝦，小販着急收攤便宜，我瞅着挺新鮮的，就都要了。”邊說邊去廚房了。
小奕思考着怎麼向母親開口。
小奕剝了個蝦，塞到母親嘴裡。
“我吃過了，這是給你留的，你吃，總共也沒幾個。”母親慈祥地看着小奕吃。
“媽，我想給您說個事......”
"好事壞事？"母親有些緊張。
“好事。我有男朋友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快給媽說說。”母親不禁喜形於色。
小奕從認識姜平開始說起......但姜平生病的事隱瞞了下來，還是怕母親擔憂。
“什麼？離過婚，還有孩子，還沒工作？不行不行。小奕你是哪根筋錯亂了，媽媽給你介紹那麼多你都相不中，卻給人家當後媽。”聽完，母親笑容逐漸凝固，臉色通紅，語氣哽咽。
“媽，我喜歡他。他現在進修，沒工作也是暫時的，在我心裡他成熟穩健，學識淵博......況且小齊是和他媽媽住一起，也已經是大人了。”
“我已經和他在一起了。”
“你是要氣死媽媽嗎？”
小奕心情糟糕透頂，她最不願傷害的就是母親，看着母親憂傷的眼神像冰錐一樣紮在身上。事情還是緩緩吧，剛想向母親道歉，母親卻先開口了，“好吧，有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得先見見。”
“真的嗎？媽媽.....”
母親看着自己的女兒又心疼又無奈，她眼裡的小奕是那麼單純那麼善良。
......
姜平如約來到小奕家，帶了些補品、水果。
“阿姨，第一次來拜訪您，這是我的心意，不成敬意，請您笑納。”小奕趕緊接了過去，看出來姜平很緊張。
“坐吧，小奕倒點茶。”
“你和小奕認識多久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母親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平，不溫不火的問着。
“我們認識很久了.....”
“家裡還有什麼人吶？”
“父親不在了，還有母親，二個哥哥.......”
"你們的情況，小奕大概也說了一下。小奕呢從沒有談過男朋友，以你的條件....."正說着突然停住了，衝着小奕說，“小奕，你去樓下小賣部買些水果來。”
“阿姨，我帶來的有.....”姜平正要起身去拿，讓母親攔下了。
“怎能吃客人帶來的東西呢，我們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但也懂規矩。”
小奕衝姜平使了眼色，很不情願的出門買水果去了....
小奕隨意挑了幾樣水果，付完錢，拎着水果高高興興往家走，剛要上樓，就看見姜平下來，臉色暗沉，艴然不悅。
小奕立即追了上去，“姜平，你等等，怎麼回事？”
“回去問你娘好了，你可是你孃的掌上明珠啊，對我不滿意直說，高高在上的給誰看呢！”姜平怒不可遏的嘶吼着。
“不管她說什麼，那是我媽啊，你都不能擔待點？”小奕試圖拉住姜平，央求着。
“她看不起我，她覺得誰合適，你跟誰過好了。”姜平甩開小奕的手，頭也不回，大踏步，揚長而去。水果撒了一地。
“你——”小奕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奕回到家。
看到媽媽，便責怪起來，“媽，您都跟姜平說什麼了？”
“我.....”母親猛然站起，突然一陣眩暈，昏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媽——您怎麼了呀，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氣您了，您醒醒呀。”
隨着120急救車，母親被送到了中心醫院。
“病人情況危急，立即搶救....."母親被推進了搶救室。
小奕焦急的等在門外，心裡充滿了愧疚，自己錯了，自己從頭到尾都錯了，媽媽醒過來吧，原諒我吧......
"誰是申素梅家屬？"搶救室裡走出來一位大夫。
“我，我是她女兒。”
“你母親是異常宮頸出血導致重度貧血，引發昏厥，必須馬上手術。”
“宮頸出血？”
“對，情況不太樂觀，你母親六十歲了，臨牀經驗，癌症機率很大，手術後等病理報告結果。手術時間會很長，病人術後直接轉至重症監護室觀察，你可以直接去重症監護室等着。籤個字。”
簽完字，小奕身體好似被掏空般，處在一片混沌中，任由其在混沌的黑暗中漂浮着，孤獨脆弱的空殼一碰就碎......
母親在重症監護室已經三天了，小奕在規定時間內探望，母親都是半清醒狀態。
“申素梅家屬請到醫生辦公室。”
“你母親病理報告出來了，患得是內膜癌三期，這個病提早發現的話，經過手術及放化療，還是可控的。但你母親癌竈已經侵及到宮頸以外，累積到盆腔，屬於晚期了。我還是建議轉院到腫瘤醫院，他們會給予更專業的治療方案。同意的話，可以立即辦理轉院手續。"醫生的話句句都象一把利劍，戳得小奕生疼。
”同意......”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母親是自己的精神支撐，因爲母親強大，象一棵參天大樹永遠爲自己遮風擋雨，才使自己無比安全、幸福。小奕知道，這個時候，除了堅強，別無選擇.....
....
“小奕啊，媽在這裡幾天了？”
“五天了......”
"在中心醫院四天，這個醫院又五天，都九天了，小奕啊，問問醫生，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母親掰着手指算着日子。
小奕極力掩飾着情緒，哽咽着說道，“媽，您怎麼那麼傻，早都有症狀了，應該早點告訴我，非要自己扛。”
“我主要不想在自己身上花錢了，咱馬上要搬新家了不是，裝修、置辦傢俱家電，哪樣都得用錢。沒想到這次病這麼重，媽知道錯了，應該早聽小奕的話。“
”媽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這是腫瘤醫院，這藥名媽都認識，用不着瞞着媽媽，我捨不得你一人孤苦伶仃的，保證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我還要和小奕搬新家呢。”
小奕已泣不成聲，媽媽幫小奕擦拭着眼淚。
“別哭，孩子......”
母親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那天，我去廠裡找你爸，才知道他和他們技術科的女工好上了，他們科室的人都知道，你爸也承認了......我對你講出來，不是讓你記恨他。你爸當初和我結婚是因爲他的身庭成份不好，對我沒有感情，結婚後也總是沉默寡言，只是後來有了你，他變了，變得開朗外向，幽默風趣......總會擔心你是不是餓了要喝奶了，是不是生病着涼了......經常給你講故事，帶你上公園，你就象個小尾巴跟在爸爸身邊......”
”姜平這孩子，媽那天語氣說重了，你非要跟他，媽也沒意見，就是覺得你一個人那麼辛苦的打拼，媽就想讓你找個有責任心，知道心疼你，對你知冷知熱，能讓你依靠的人。"
“媽，是我不好，我都記住了。醫生讓您多休息.....媽，我給公司打個電話，請個長假。"小奕再也忍不住，跑到走廊盡頭失聲痛哭。
......
“主任，我還得接着續假。”小奕萬般無奈。
"你還是來公司一趟吧。"主任的口氣似乎有話要說。
“媽，公司讓我去一趟，應該是補個請假手續。”
”公司會同意你請長假嗎？”母親蒼白的面孔，憂慮不安。
“應該會的，放心吧。”小奕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清楚，公司是不可能批准她的長假的。
走進主任辦公室。
“小奕啊，你的情況我個人表示非常同情，但公司有公司的規定，崗位不能空缺啊，我跟領導都彙報過了，鑑於你多年的工作表現，會給予適當補償。把工作交接一下，辭職手續辦了吧。”主任果然開門見山地說。
“嗯——”
......
走出公司大廈。
“小奕——”小奕回頭看見小敏追了上來。
“小敏。”
“你走了？"
“嗯。”
“剛看你在辦手續，我沒敢過去。”小奕看到小敏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別哭，我們以後又不是不見面了......”
“我要結婚了......”
“恭喜啊，小敏，由衷的爲你祝福。”
“我想讓你做我的伴娘。”
“嗯，我一定去。”
告別了小敏，回到醫院。
看見母親正和病友聊天，小奕感覺在腫瘤醫院治療，是正確的選擇，這裡都是和母親有着同樣病症的病友，都是在堅強、樂觀的與病魔抗爭着。
“媽，公司準了我的長假了，放心啦？”
“太好了，替我，不，替我們家好好謝謝公司領導啊。”
“嗯，知道啦......”
”小奕啊，今天輸的液體明顯少了，下午就能打完，你今天早點回家，好好睡一覺，一連幾天晚上，你都是坐在小板凳上趴在牀邊，媽心疼。”
“媽，我不累。”
“不，今天晚上必須回去，你還得給我帶些換洗衣服呢。”母親極力勸說着。
“你回去吧，還有我呢。你媽媽狀態比剛來時好多了，食堂來病區送飯時，我幫你媽媽打飯，這裡的醫生護士都很負責任....”同病房病友附和着。
夜色漸暗，都市的夜喧囂且造作，小奕拖着沉重的雙腳踽踽獨行，她彷彿被世界遺忘，與世隔絕般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羣......
突然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是方奕吧？我是房東，姜先生退租了，他有一個小盒子委託我轉交給你，你現在能過來拿走嗎？最好快一點，我還要去中介登記房源。”
“好的，我馬上來。”小奕掛斷電話，匆匆趕了過去。
房東是位戴着黑框眼鏡，身材發福的老太太，“喏，就是這個紙盒子，你看是封好的，我可沒有動過啊。”
紙盒包裝的很精美。
“好的，麻煩您了，他什麼時候退租的，說去哪了嗎？”
“他是今天上午走的，東西嘛好象是早都收拾好了的。他說你在上班，讓我等你下班的時間通知你來拿，我也奇怪，他爲什麼不直接給你好了....好象說了句去南方。姜先生人很不錯的，房間收拾的很乾淨。”老太太似乎很願意樂於助人。
小奕拿着紙盒，最後看了一眼曾經充滿了她和姜平的歡笑和淚水的小屋。
回到家，拆開盒子，是一枚白羊星座銅牌，配了條精美的鏈子。
還有一封信，
小奕：
我走了，原諒我沒有勇氣和你當面道別。你真的很優秀，值得你母親爲你驕傲。是我太自負，你母親的話讓我認清了自己，只是自己不願正視罷了。我會一直記得曾有一個傻丫頭那麼信任我，陪我瘋陪我笑，對我不離不棄。我需要時間重新審視自己！
這是我去進修時參觀當地的博物館，發現了這枚限量版純手工星座銅牌，共發行999枚，你的這塊是第446枚，由於可以加刻名字，所以晚寄到了幾天。留作紀念吧。保重！
姜平
......
姜平，她會等他，母親的病也一定會好，小奕想到這，使勁往嘴裡扒着飯，她不能垮掉，要吃的飽飽的，再睡個好覺，因爲她堅信明天太陽依舊升起，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