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肖公館看球的男孩們此時鴉雀無聲,除了肖劍、高原、博洛尼亞、薛永之外,還增添了朱解放和羅志剛這兩個聯邦德國隊的球迷。早已叫過單陽姑姑的王貴生,抱着看笑話的心思,吆喝了一遍又一遍,快叫呀,快叫呀。
薛永第一個上場,效仿中國古代的孝子賢孫和西方中世紀的騎士模樣,單腿下跪,雙手一拜說,奶奶,孩兒薛永有禮了。
如法炮製,孩兒高原、孩兒朱解放、孩兒羅志剛先後拜過單陽奶奶。捱到主人肖劍了,他學着李鐵梅的腔調一字一頓叫道,奶奶您聽我說!
單陽立刻被逗得前仰後合,差點笑彎了腰。
該輪到洋哥們兒了,誰能料到,博洛尼亞竟然別出心裁,模仿起了京劇花旦,他向單陽奶奶獻上一段李鐵梅的著名唱腔: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沒有大事不登門
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又不相認
可他比親眷還要親
爹爹和奶奶(上前抓起單陽的手)齊聲喚親人
這裡的奧妙我也能猜出幾分
他們和爹爹都一樣
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好!好!在場的男生們像京劇票友一樣連聲叫好。
博洛尼亞者,梅蘭芳也!王貴生讚歎。
豈止是梅蘭芳,博洛尼亞不服說,注意了,剛纔我唱的是《紅燈記》,現在爲了證明我還能表演小生,再爲大家獻上《沙家浜》選段,看看我扮演的郭建光怎麼樣。
洋哥們兒學着新四軍指導員郭建光的一招一式,大聲念出高亢嘹亮的京白:讓風雨來吧!
突然,他大步跨到最空曠的地方,面對自己非常熟悉的中國青年觀衆,準備使出外國票友的渾身解數。爲了唱好這個選段,他曾天馬行空,想象自己是意大利反戰同盟的一員,和加拿大的白求恩大夫是好朋友,兩人相約一起來到中國,結果白求恩去了北方的晉察冀邊區,而他因爲害怕寒冷留在江南一帶,參加了新四軍。作戰中身負重傷,留在後方養病,結識了革命的老媽媽沙奶奶。後來他率領十八個傷病員又將投入抗日的烽火戰場。只見他運足了五腹六髒的氣韻,大聲唱道:
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
剛唱完,六位中國男生迅疾登臺,與郭建光一齊,裝出七個新四軍傷病員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唱道:
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
挺然屹立傲蒼穹
八千里風暴吹不倒
九千個雷霆也難轟
烈日噴炎曬不死
嚴寒冰雪鬱鬱蔥蔥
那青松逢災受難,經磨歷劫,傷痕累累,瘢跡重重
更顯得枝如鐵,幹如銅,蓬勃旺盛,倔強崢嶸
崇高品德人稱頌
俺十八個傷病員
要成爲十八棵青松
大家合唱到這兒,六個戰士圍在新四軍某部意大利籍的指導員博洛尼亞周圍,學着京劇裡十八個傷病員擺出的青松造型,宛如雕塑一般,在暴風雨的洗禮中屹立不倒。
太棒了!單陽邊鼓掌邊叫道,孩兒們,奶奶帶你們去津門菜館涮一頓。
衆人山呼萬歲。
肖劍馬上提議,不能讓奶奶您一個人出錢,我出一半兒,其餘一半兒由你們七個人分攤,誰讓咱是有錢人家出身呢,別客氣。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女孩答應。
上午咱們就集體逃課吧,肖劍說,今天很走運,我父母前天去海牛老家探望親戚,今晚纔回來;我妹妹昨天傍晚就回學校宿舍了,
所有房間樓上樓下全空着。這樣,樓上嘛,單陽奶奶睡肖蓉房間,高原、王貴生睡我的臥室,博洛尼亞、薛永睡我父母那兒。樓下嘛,羅志剛、朱解放睡我們客廳這兒旁邊的屋子,它是我家專門給客人騰出的房間。至於我嘛,睡沙發就可以了。十點我叫醒各位,爭取十二點之前趕到津門菜館。
十一點整,大夥兒傾巢出動,這回肖劍沒有帶衆人去乘10路公共汽車,這是往常習慣坐的,從本校起點站到終點火車站的線路,而是搭乘從農學院出發到海燕北路的20路公交車,在海青東路上行駛一段後,往右拐,沿着逸仙南路行進,跨橋過海青河,到了屬於海北區的逸仙北路。
逸仙?博洛尼亞鎖緊了眉頭說,好像是一個大人物的名字。
孫文,字載之,號逸仙,化名中山樵。高原回答。
難怪嘛,看到它居然如此面熟。洋哥們兒恢復了記憶。
車子往左拐,來到雅緻寧靜的香山路,馬路兩旁是一幢接一幢的歐式公寓,前面就是海燕北路。
快看,申江菜館,博洛尼亞指着窗外的一棟兩層樓高的小洋房說,記得嗎?高原,阿拉劉向東去年請我們在那兒吃上海本幫菜,八寶辣醬,啊呀好吃,真好吃!
海燕北路的津門菜館到了。這是一座具有荷蘭風情的三層樓建築,初創於民國十六年,原先位於海東區的海青東路上,由一位落難的北洋政府官員的公子開辦,重點滿足海東區一帶的天津、北平及華北籍居民的餐飲需求。解放後,津門菜館重見天光,回到了人民的懷抱。五十年代領頭加入公私合營。出於對地段位置的考量,一九五六年,津門菜館正式搬遷至海燕北路,臨近香山路,與同樣赫赫有名的申江菜館遙相呼應,吸引着大量國內外人士慕名而來,飽嘗南北不同風格的美味佳餚。
肖劍把菜單遞給單陽,又重複了李鐵梅的京劇腔,說,奶奶請您點菜!
女孩熟練地瀏覽着菜單,不一會兒報出了:蝦腦扒白菜、溜南北筍、酸沙紫蟹、煎烹大蝦、雞茸燕菜、扒通天魚翅等六道有名的天津菜。隨後又點了經典小吃鍋塌裡脊、狗不理包子、山東大菜湯等,又把菜單還給肖劍,讓他點酒。
請問奶奶,喜愛烹飪的羅志剛說,天津菜裡的扒是怎麼做的?
孩兒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單陽解釋道,扒是津菜的看家本領,把燒熟的主材料,注意,不是朝正方向,而是逆向碼放置將近八勺容量,再加入調味品,用糰粉,也就是將準備好的糊狀粉汁撒進鍋裡,增強滷汁的濃厚和對食物材料的粘合力,然後均勻來回地翻動勺子,澆上麻油。特點是色彩光鮮,層次分明。除了扒,還有篤,津門菜的絕活就是用小火,把高湯和調料入鍋的無味食材,經過很長時間的慢條斯理,達到柔嫩鮮美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