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到,護士又來換水,笙冰則去換熱水袋,一切完成,才又坐到凳子上,目光溫柔地看着沉俞倫的臉。
“哎,你倒是能睡。”笙冰失笑,“早知道我就該多睡幾天,讓你起來看我。”
她忽然想起,好像從來都是沉俞倫擔心自己更多。
她這樣算不算損友呢?
笙冰眼光瞥到放在桌上的故事書,翻開一看,是兒童讀物。
她就這麼突發奇想給沉俞倫讀故事。
這樣,他在夢裡會不會聽見她的聲音呢?
應該會吧。笙冰想。
笙冰開口,便是清涼的女聲,聲線柔美。
“傍晚,太陽降低海平面去睡覺了,在天空的那邊裸/露着黑暗。此時桃樂西來。她帶着一個大袋子。”
笙冰聲音停住,思緒卻開始飄飛,在記憶的時空裡盤旋。
她想起六年前,出到美國時,她被嚴重的心理疾病困擾,害怕見人,不跟除沉俞倫以外的人說話,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是沉俞倫。
沉俞倫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總是害怕,總是陷入恐懼,總是躲在桌子下,櫃子裡發呆。
而沉俞倫也不強求,她蹲在桌下,他就陪她蹲下。
她躲在櫃子裡,他就蹲在櫃子外面跟她說話。
他說:“笙冰啊,我今天吃了一碗餃子,真有家的味道,我改天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他說了太多太多,白天在外面的見聞,學習的壓力。講他對母親的思念,對父親的控訴,講他的童年……
其實大多內容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傷害自己時,他伸出他的手任她咬。
她受到欺負時,他給她出氣討伐。
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是他陪坐在她牀邊,耐心地給她讀童話故事,告訴她外面還有陽光,只要你願意,一定可以被溫暖。
異國他鄉,是他陪着她。
也是她陪着他。
“在她的袋子裡裝着許多夢!在她的袋子裡,桃樂西帶着許多爸爸媽媽的夢。她還有許多男孩和女孩的夢。她還有許多貓和狗的夢。”
他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更像是兩個相互依偎的小草,獨自活在顛沛流離的世界。
“桃樂西那裡有給每個人的正確的夢。她將玩具老鼠給在廚房的貓。將大骨頭給在樓梯上的狗。多麼美妙的夢啊。”
他們相遇,並不在最好的年華,甚至都不是最好的自己。
頹廢的她,和痛苦的他。
“現在天空那邊不再**着黑暗了。桃樂西在那裡!”
他們陪伴着彼此,走過最艱難地歲月,最痛苦的階段。
他們早已融合了。
他們不能分開的。
“沉俞倫……”笙冰叫着他的名字,輕輕地,淡淡的,呼吸就像羽毛一般掃過他的臉。
“不要嚇我了……”笙冰放下書,伸手握住他的,眼裡已經閃着淚光,記憶裡高大的沉俞倫忽然變得有些單薄,他總是把最強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做她的保護傘,做她唯一的中央空調。
笙冰想起好多不被留住的記憶,快樂的悲傷的,每一個片段都有沉俞倫的存在。
原來她忽略了那麼多。
“你快醒來吧!”
“咕咕——”笙冰吸了吸鼻子,感覺到沉俞倫的指尖動了動,表情微愣。
她轉頭望着沉俞倫的臉,就看到對方睜開了眼睛。
她破涕爲笑,差點就像撲過去好好抱住她。
哪知沉俞倫說:“對不起啊,餓醒了。”
笙冰苦笑不得,透明的眼淚還落在臉頰上,直直地望着沉俞倫的無邪的眼眸。
沉俞倫略顯尷尬,小心地坐起來,還沒穩住身姿,就被笙冰狠狠地抱住。
拜託,他臉上還帶着氧氣罩,手上還有輸液管啊!
“嗚嗚……”笙冰太激動了,要是早知道講故事有用,她一定剛醒來就給他講故事!
“哭什麼啊,我不是醒了嘛。”沉俞倫無奈地笑,伸手拍她的背,又清了清嗓子。
哎,裝睡就是難受,還知道會餓。
不過聽到笙冰這間接性地表白還是挺開心的。
“我還沒追到手呢!”沉俞倫不由得嘴角上揚。
這麼直白,果然是他的笙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