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街面上李大腳被當衆羣毆的事查清楚了,原來是一家人遇到難關借了印子錢的,因利息過高,債臺高築,家中難關雖過,境況卻大不如前,每月的印子錢利息就像沉重的山壓在這家人的心頭上。家中老母爲着省錢,竟至於飢餓而昏倒,因此惹怒了家中的壯年漢子們,一時意氣,糾結了一幫子兄弟夥伴準備泄憤。因那方印子錢正是打着李家的招牌,當日在街上看到李家的馬車,這夥人才先一石頭砸趴了李大腳,然後圍毆了一頓。
他們行事十分魯莽,街上人來人往,怎麼可能沒有人看見?況且同在一個城中,總有相識之人,李家的人沒費太大的力氣,就打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金秀玉聽了底下人的回報,暗暗心驚。果然着放印子錢的招來多少仇怨,若是任此發展下去,李家當真要背戳着脊樑骨罵了。
她又低頭摸了摸自個兒的肚子,三個月,雖還沒有顯懷,摸起來卻已經有些緊緊的,同以往大不一樣。如今她在這個時空待久了,漸漸地也就相信了因果報應一說,尤其自己懷孕以後,不知是母性天生的保護意識,還是女人生下來的嫉妒心理,她越來越覺得,身邊但凡有隱患,就應該早日消除,以免將來釀成大禍。
印子錢這事兒,她是該加快手腳了,網已經撒出去,何必非要慢慢地收呢!
"少奶奶。"
聽到有人叫,金秀玉回過神來,面前站的是真兒。
“何事?”
“賬本已經取來了,少奶奶請看。”
真兒將賬本遞上,金秀玉接過翻開查看。她看的十分仔細,每條每款都一一查看,足足看了有頓飯工夫,最後纔將賬本一合,若有所思。
這賬本是關於各個莊子的耗費產出記錄,如今是柳弱雲打理的。
真兒小心地問道:“少奶奶,這賬目有問題麼?”
金秀玉搖搖頭:“如今還不確定,我想着,得派人去那幾個莊子上先看看。”
她招了真兒過來,吩咐了她一些事情,命她安排人去,真兒應了,記在心上。
這時候,春雲打門口進來,福了一福道:“少奶奶,老太太有請,說是商量給三小姐送東西的事情。”
金秀玉點頭,扶了真兒的手起來,春雲忙上去扶了另一邊,主僕幾人出了明志院,往長壽園而去。
老太太屋子裡頭,青玉、秀秀正鋪開一些個藥材和大毛衣服,商量着挑揀。
“奶奶。”金秀玉進門來,先給老太太道了福。
老太太忙俯身握住了她,嗔怪道:“不是早就免你請安了麼,還這麼多禮作甚。”
金秀玉笑着,指了屋子裡的東西道:“奶奶這是做什麼?”
“喏,瞧着這天氣越來越冷,早先存下的一些毛料子,我叫人給做了幾件大毛衣裳,今兒裁縫做好送了來,我叫你來分派分派。”老太太挽了金秀玉的手,一件一件指着。
李承之和金秀玉都得了一件,真兒和春雲上前用包袱皮包好了。李越之也得了一件,青玉包起來放在一旁,回頭拿去偏院就使得。老太太自個兒也有一件,秀秀包好了。
最後一件狐狸毛的大衣裳是給李婉婷留的,青玉也拿包袱皮包好了。
另外茶几上還有兩盒子藥材,老太太指了盒子道:“天冷了,阿喜身子素來畏寒,家廟裡頭又比府裡愈發冷清,這些藥材也是給阿喜備下的,回頭與那大毛衣裳,還有一些個吃食,一併叫人給她送去。”
金秀玉想着正好要派人去莊子上查實情,正好可以打着給李婉婷送東西的名號,也可以避免打草驚蛇。
“奶奶把什麼都準備好了,倒省了我這個做嫂子的心,回頭我就安排人給阿喜送去。”
老太太點點頭,拉着她的手坐了,看了一會她的肚子,笑眯眯道:“如今可還害喜?”
畢竟是頭一次做母親,提前這個話題,欣喜之餘依然有些羞澀,金秀玉微笑道:“昨兒已經好些了,不曾孕吐,也能多吃些飯食。”
老太太點頭,又對真兒道:“我怕你們少奶奶只說好的哄我。你們是老實人,她方纔說的可是真話?”
老太太的不信任,讓金秀玉多少有些尷尬,雖然知道是爲自己好,還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真兒捂嘴笑道:“少奶奶這會兒說的倒是真話呢。前些日子害喜得厲害,吃什麼吐什麼,昨日倒的確好些了,午飯多吃了兩個燒麥,晚飯多喝了半碗粥。今兒的午飯也吃得多了些,廚房熬來補身的雞湯也喝了。”
老太太這才笑着點頭,因她是過來人,對孕婦會出現的症狀都很清楚,又說道:“也別總是雞湯,那玩意兒吃多了膩得慌,我這裡有幾個補身的湯水,回頭叫青玉抄了給大廚房拿去,叫她們換着做給少奶奶吃。”
金秀玉忙謝了,真兒和春雲也跟着福了一福。
衆人又說了一些閒話,就見李越之垂着頭進了門。
“奶奶,嫂子。”
他給老太太和金秀玉先後問安,叫老太太給招到身邊坐了。
李越之今年下半年,就跟那柳條兒似的,一口氣抽長了不少。日進他往老太太旁邊一坐,金秀玉才發現他已經不適合再往老太太懷裡鑽了。
想了想,她對老太太說道:“奶奶,我瞧着阿平阿喜,一年一年都大了,是不是該單給他們安排院子了。總不好一直在奶奶這園子裡擠着,雖說是奶奶心疼他們兩個小的,到底不能再身邊帶一輩子不是。”
李婉婷、李越之出生時,生母大奶奶便去了,因此一直是老太太放在身邊帶大。老太太帶孫子孫女帶習慣了,倒是從來沒想起他們漸漸大了,該分院子的事兒來。如今金秀玉一提醒,她才覺着原來從前從在她懷裡藏着的小孫孫小孫女已經是半大孩子,沒過幾年也該像大孫子李承之一樣成家立業了。這不能帶一輩子的話,便讓她忍不住有些唏噓。
到底心裡還是不捨,老太太說道:“你說的也對,不過眼下還冷,又快到年關,不必再折騰。等過了年,天兒暖和了,再收拾院子罷。”
金秀玉點頭應了。
當事人李越之心裡頭倒是一陣竊喜,他跟李婉婷是龍鳳胎,性子難免相近,同樣是愛自由的。在老太太這長壽園裡,雖說奶奶寵愛,諸事方便,到底受着拘束,隨着年紀漸大,難免就覺得不方便起來。今兒金秀玉提出了,老太太又不反對,雖說不是馬上就開院子,畢竟是提上了日程,他便覺得離鬆快的日子不遠了。
想到這裡,他又想起功課的事情來,便說道:“奶奶,不是說要辭了管先生麼?怎麼還沒見着動靜?”
老太太道:“本是要辭的,上回你嫂子說,如今你還小,多學點功課也是將來立業的基礎,其他事兒不急的。”
李越之皺了眉道:“跟着先生學功課,沒什麼意思,我倒想早點跟着哥哥做生意。我聽說,哥哥原來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跟着奶奶出去巡商鋪了呢!”
老太太摸着他的頭笑道:“你哪裡能跟你哥哥比。他那會兒,是父親母親都不在了。家裡沒個當家的人,奶奶婦道人家,能做得一時的主,卻不好長此以往,這纔將你哥哥早早就帶在身邊,盼着他能早日撐起這份家業來。你哥哥雖出息的早,吃的苦頭卻着實不少,如今你上頭有他撐着,何必還着急呢!”
理兒雖不錯,李越之卻不依了:“奶奶,阿平也想早日替哥哥分憂。”
他學了李婉婷的那一套,膩歪在老太太身上求着。
李婉婷去了家廟之後,老太太便鮮少享受到這樣的孺慕之情,因此李越之怎麼一弄,她很是受用,心一軟便想答應他,又問起金秀玉來。
金秀玉想着,印子錢的事兒還着落在管如意身上調查,只是她自個兒也是下決心要在年前查清楚了結的,老太太和李越之又這般懇求,便答應道:“等到了年關,給管先生放年假,便把束脩都結了。明年就不再聘請罷。”
老太太應了,李越之得償心願,也十分地高興。
祖孫幾個一同又拉扯了一些家常,大廚房便派人來報,說是晚飯得了。幾人一道用了晚飯,便各自回院安置。
金秀玉回到明志院沒多會兒,李承之便回來了。
他進門時風風火火的,臉上顯得很有精神。
金秀玉問了他用飯沒,又拿居家的衣裳來給他換,見他嘴角帶着笑,便問道:“有什麼樣的好事兒了?”
李承之捏了一下她的手,笑道:“你倒是有眼力。”
他不願妻子多操勞,換了衣裳就拉了她的手坐下,想了一想,也雖是大事,卻也是喜事,告訴她也無妨,便說道:“說起來,還是長寧王給牽的線,邀請咱們家參與一單子大生意。這次若是做成了,往後就能成長遠生意,年年都能添一筆大進項。”
金秀玉詫異道:“咱們家的生意已經不小了,我倒是好奇,什麼樣兒的生意還能叫你作爲淮安首富也這般動心?”
李承之抿嘴一笑,眯着狹長的桃花眼,說了兩個字:“海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