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聲銅盆響,李承之等人尚未如何,銀碗已經跳起腳來。
“糟了!糟了!定是小世子着了三小姐的道了!“
她拔起腳想往前跑,眼見李承之尤其老神在在。
“我的大少爺,火燒眉毛啦!”
她顧不得男女有別,上下之分,一把拉住李承之便跑。
轉過而二門外,眼前一片狼藉。
說李承之,就連銀碗,也傻了眼。
這三小姐這回的排場也太大了吧!
眼前細數足有幾十人,李家*掃上的丫鬟 婆子 小斯 壯夫,大月都在此處了。衆人登高踩低,擦門楣,抹柱子的,修盆景的,換燈籠,水桶滿地,掃把飛舞,塵土那叫一個飛揚。
倒不如離家灑掃上的衆下人何時變的如此勤快,做出這般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李承之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脣邊逸出一絲笑意,只因瞧見逸出有趣的場景。
果然小世子楊麒君是在場的 不料的李婉婷這個想暗算人家的也在場,而且兩人竟是一般的狼狽。
地上兩隻銅盤打翻,一大片水漬,李婉婷溼了半條裙子,楊麒君卻溼了半個身子。
不同的是,李婉婷身上沾着的是清水,楊麒君上破的卻是污水,將個白色的棉袍染得髒兮兮的,臉上也沾着了一片污跡,髮梢滴答,鞋面上還搭着一塊髒抹布,比起李婉婷,實在慘許多。
而長寧王府的一衆侍衛,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個個灰頭土臉,兩個家丁正擡了一塊滿是灰塵的匾額從他們跟前經過,顛了兩下,頓時塵土飛揚,嗆得人人都咳嗽起來。
李婉婷正拈了一塊帕子,踮着腳替楊麒君擦臉一面還斥責着垂首躬身站在旁邊的兩個丫鬟。
“你們都是府裡德老人,慣會做活的,怎的還這般毛毛躁躁?眼睛長着卻是管什麼用的,沒瞧見小世子過來麼,還巴巴地往前湊!瞧着一身的水!這樣冷的天,若是將小世子凍出個好歹來,人人都是大罪過!”
她一面罵着,一面用力擦着楊麒君的臉,似乎那污跡十分地難擦,之弄的他臉上一片通紅。
兩個丫鬟往地上一跪,齊聲道:“奴婢無心冒犯,求主子恕罪!”
楊麒君卻似未曾聽見她們的話,只拿眼睛瞧着面前的李婉婷。
她小小的人兒,作出一本正經的摸樣來訓人,實在少見。着會子有離子個兒這般進呼吸相聞,那小臉嫩嫩的軟軟的,鼻頭和嘴脣都紅紅的 好似美味的櫻桃,叫人想咬上一口。
“真是難擦得很!”
李婉婷嘟嚷着,放下帕子鄒眉瞧了瞧,有吭哧吭哧擦起來。
你道她真沒有看見楊麒君的異樣麼?非也。這本就是她安排的一出好戲。
直到臉上皮都快破了,楊麒君才“嘶”一聲,擡手捂住了那一塊麪皮。
李婉婷忙縮回手,輕聲道:“實在怪難擦得呢。”她咬着嘴角,絞着帕子,像是因身上重了,弄疼他,而感到愧疚。
只是這神情實在與她本性不符,難免就顯着生硬做作。
着會子,楊麒君也瞧出古怪來了。他本來就是各聰明伶俐的,方纔卻不知被什麼給迷了心竅,滿眼裡就她一人,聽不見旁的,也瞧不見旁的。
如今看來,這熱火朝天的場面,這從天而降的水盤,還有他長寧王府那幫子侍衛被撲了一頭一臉的灰,恐怕都不是意外。
李婉婷正拿牙齒咬着下脣,拿眼角偷偷看他。
楊麒君一個眼刀過去,她立刻怕子一甩,對那她們那兩個丫鬟道:“你們兩個衝撞了小世子,還不快自己去管事娘子那裡領罰!”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見李婉婷正偷偷衝她們擠着眼睛,立刻福至心靈,衝着楊麒君一磕頭,道:“奴婢們知錯了,求世子開恩!”
李婉婷像是極爲不好意思,怯怯地看着楊麒君。
楊麒君沒看兩個丫鬟,只是盯着李婉婷,直到她扭臉避開他的眼神,才慢慢說了一句:“罷了......"
李婉婷心頭一悅,卻見大哥李承之正往這邊走來,後面還跟着老太太 嫂子金秀玉,還有阿平一干人等,熱熱鬧鬧一羣。
李承之看了楊麒君和她身上一眼,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楊麒君轉臉看着李婉婷道:“我也正糊塗呢,怎麼一出了門,一盆冷水從天而降。”
一大衣小兩個男人都拿眼盯着李婉婷。
李婉婷突然覺着身後有些涼颼颼,沒來由地心裡發虛。
“這不是這起子奴才,做事愈發地毛躁起來。我與小世子正處了二門,這兩個丫鬟正好撞過來,交了我們一身水。”
李承之瞧了瞧着兩個丫鬟,又看了看旁邊那些一面忙碌地打掃,一面又支楞着耳朵聽的下人們,悠悠問道:“是誰讓你們打掃的?”
衆人各自眼神遊離,嘴巴緊閉。
“管事娘子何在?”
一婦人躬着身子小跑過來,道:“奴婢福旺家的,請各位主子安。”
李承之道:“福旺家的,着眼面前熱火朝天的,是誰吩咐你們做活的?”
福旺家的似乎有些爲難,偷眼瞧了一下李婉婷,後者迅速別過臉去。 “是.....”
“是我吩咐的!”
金秀玉走上前來,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婉婷。李婉婷頓時心頭竊喜,往她身上靠了一靠,姑嫂兩個會心一笑。
見有人打圓場,福旺家的頓時悄悄鬆了口氣。
只是,下一刻金秀玉卻轉過身來,正色道:“福旺家的,你身爲管事娘子,竟讓下面的丫鬟出這樣的紕漏,冒犯了貴客,依着家規。她們倆該受的杖刑,你身爲上司,也有連帶責任。”
福旺家的一楞,忙道:“大少奶奶.....”
金秀玉衣擡手阻了她,接着道:“只不過,念你們只是無心之失,那杖刑就免了,只罰半月的月錢罷。”
福旺家的,同那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不由都聳拉了一張臉。
李婉婷一把握住金秀玉得手,說了一句:“嫂子....."
金秀玉回過頭,眼神一緊,李婉婷頓時明白這是警示,只得閉上了嘴。
李承之見她已將事情處置妥當,雖然懲處了幾個下人,但目的不過是護着阿喜罷了,遂不過瞪了李婉婷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老太太人老眼部花,將幾人的心機都瞧在眼裡。
“這大冷的天兒,溼着衣裳,可吹不得鳳。孫媳婦兒,快去找件新衣裳來給小世子更換。阿喜,你也趕快回房去換件衣裳。”
金秀玉道:“咱們府裡頭,也就阿平的身量同小世子還算接近,正好前日子做了過年的新衣裳,怕阿平年後抽個子,特意將尺寸做大了一些,小世子穿着,怕是正好。既然都要換衣裳,不如便去老太太的長壽園罷。”
衆人都贊同,於是一行人 浩浩蕩蕩去了長壽園。
滿院子打掃的下人們目送主子們而去,都不知所以的看着管事娘子福旺家的。
兩個受罰的丫鬟苦着臉到:“眼看年關將至,着下罰了半月的月錢,還怎麼過年?”
福旺家的翻着白眼道:“該唸佛啦!你們做了什麼,自個兒心裡清楚。三小姐年紀小,沒個分寸,你們怎麼也跟着胡鬧!那長寧王府的小世子,正宗的皇親國戚,你們也敢跟着三小姐亂來?大少奶奶沒剝你們的皮,那都是她慈悲!”
兩個丫鬟憂自愁眉苦臉到:“這不都是三小姐的吩咐,與我們何干,媽媽可得替我們求個恩典。”
福旺家的沒好氣道:“還睡呢, 我這不也被罰了半月的月錢,不都是被你們兩個牽連的?沒的說,先還我錢來啊!”
她將手一伸,兩個丫鬟立刻捂着臉避開去,一溜煙跑掉了。
送走了小世子楊麒君,李承之原本要審問李婉婷。
李婉婷鬧了這麼一出,歲說潑了楊麒君一身污水,也叫人人都瞧破了她之前的端莊嫺熟,都是假象。
這會子,見大哥李承之又是眼睛一眯,這個表情她可再熟悉不過了,每回被教訓都是這麼個徵兆。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頭一縮,便往金秀玉身後躲去。
金秀玉也曉得丈夫這回定然又要發飆,忙搶先天呀地呀嚷起來,說是肚子疼的不行。
“我的祖宗哎,你這會子還糾纏阿喜做什麼,還不快叫大夫來替你媳婦看看。那肚子裡,可是咱們李家的曾孫子,比金子還精貴,若有一點差池,我唯你是問!”
老太太橫眉立目地,將他迎推出去,命他不請到大夫,不許回來。
李承之又是好笑又是生氣,着孃兒倆爲着護短,這麼拙劣的藉口也想的出來。左右阿喜這個丫頭的本性難移了,送到家廟莊子力,特意請兩個王府的嬤嬤管教,回來也仍是這般,可見是不能指望她改脾氣了。
屋子裡頭老少三個女人,若是真個撒嬌做癡,他也奈何不得,罷了罷了,女人的事且由着她們孃兒自個折騰吧。
他一甩手,算是不管了。
屋子裡頭老太太 金秀玉和李婉婷三人都隔着門簾縫兒偷看呢,見他扭身一走,頓時都鬆了口氣。
李婉婷拍着胸口道:“虧得嫂子機靈,不然大年三十的再將我送回哪莊子上,可不叫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