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8-31 20:28:13 字數:3372
金沐生站在西廂門口,小臉闆闆着,聽着裡面嗚咽的低泣,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一隻大手按在他肩膀上,他轉過臉,父親金老六正站在身邊。他頭一次認真地發現,父親的眼睛是如此地深邃,黑黢黢彷彿蘊含着無盡的人生道理。
與此同時,金老六也在打量着兒子。
自從金沐生跟了陳東學武,便經常不着家,總是半夜三更才被陳東扛着回來,到家的時候總是已經睡的死沉,全靠他姐姐金秀玉幫他換衣服擦身體,安頓歇息。金林氏曾抱怨不該讓陳東教兒子習武,天天見不着人,還總是練到大半夜,太過辛苦。金老六卻認爲,這是兒子勤奮的表現,十分地讚賞和支持。
男人,就是要年輕時肯吃苦。
“你姐姐今日出嫁了。”
金老六隻說了這麼幾個字,金沐生沉默着,半晌,“恩”了一聲。
他今日穿着一身純白的綢裡衣,紫色葛紗的外衣,下襬用銀線繡了精緻的如意紋。身量未足,顯得略微單薄,一根寬寬的銀色腰帶,卻勒出了少年纔有的結實的窄腰。兩腿併攏,挺的筆直,頭髮竟也不同於往日的散亂,而是用一根銀色髮帶束得整整齊齊。
金沐生本來就長得好看,濃眉俊眼,挺直的鼻樑,還有比未出閣的少女更加紅潤的嘴脣。金老六往日只覺這嘴長在男人臉上顯得過於女氣,如今卻發現,已經長到他肩膀高度的兒子,竟也有了玉樹臨風的輪廓。
屋內的哭聲已經止了,大約是重新補了妝,過了一會兒,金林氏和春雲才一邊一個攙着新娘子走了出來。
金沐生回頭看着,只覺今日的姐姐既熟悉又陌生,那一身的紅嫁衣,美得奪人心魄;那一方紅蓋頭擋住了她的臉,讓他恍惚覺得,那紅色之下,是另一個人。
金老六推了一把兒子的肩頭,沉聲道:“蹲下。”
金沐生回過神來,見父親眼眶微微一圈紅色。
他走到門口,半蹲了身體,俯下了背。
“娘,可以麼?”
只聽身後有個聲音輕輕地問。最熟悉的聲音,就是金豆兒。
金林氏道:“不礙的,你弟弟力氣大得很。”
金秀玉抿了抿脣,小心地趴到了金沐生背上。
沐生往起一站,兩腿打直,雙手背到後面,勒住了她的雙腿,邁開了腿,一步一步走的極爲穩妥。
金秀玉心內暗驚,這個弟弟,居然已經有如此力氣,居然已經能輕鬆地將她背起了。
各種樂器聲響了起來,最響亮的就是嗩吶,金秀玉不認得奏的是什麼樂,只知道是極爲喜慶的,能夠讓聽的人都高興起來。
鞭炮噼裡啪啦響成一片,大人嘈雜着,小孩喊叫着,人人都嚷着新娘子出來了,分不清誰的聲音是誰的。
此時的主人公金秀玉反而茫然了,她只覺得身在雲端,身下的人兒一步一個腳印,穩穩地要將她送到另一個地方。
隔着紅蓋頭,所有的聲音都顯得有些不真實,彷彿是場戲,彷彿她只是個看戲的人。
聞到了一絲蠟油的味道,她透過紅蓋頭底下的縫隙,捕捉到一絲影像,通過猜測想到一定是閨友們爲她點燃了百步蠟燭。
當初王嬸不就是這麼告訴她的麼,百步蠟燭,送嫁蠟燭,一送送到百步外,一送送到新郎家。
這熟悉的蠟油味,突然讓她又恢復了真實的知覺。
身下的人忽然站住了,轉了個身,彎下腰,往後退了一小步,將她穩穩地放了下去。
金秀玉覺得臀部接觸到了一個墊子,然後坐了下去,腳下的觸感像是木板。
身體忽然往後一顛,她小小吃了一驚,卻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必是進了轎子了。
所有的聲音突然又是一輕,離着更遠,她偷偷地撩開蓋頭一角,用指尖輕輕地將窗簾往外頂開了一條縫兒。
這條縫十分細小,外人難以察覺,她卻通過這條縫隙,正好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雪白的高頭大馬,李承之的背影在馬上挺的筆直,大紅的喜服在他身上一點兒也不顯得俗氣,反而有種特別的風流雅緻。寬寬的金腰帶,顯得他的窄腰特別地緊緻結實。
他往這邊側了側身,扭過來半張臉。棱角分明的臉型,線條優美的下巴,還有高高的鼻樑,微微抿着的薄脣,眼裡似有流光溢彩。
她突然放下了簾子,幾乎是受驚一般縮回了手。
心兒撲通亂跳。
然而馬上又用手指絞着衣服,撅起了嘴。
方纔她可是看得真切,許多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紅着臉,偷偷打量他。哼,那可是她的男人呢!
只聽一聲“起”,她身下的轎子便離開了地面。
突然的懸空感,讓她產生了一時的恐慌。
“春雲!”
她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小姐,我在呢。”春雲的聲音低低地從轎子的左側傳來,金秀玉放下了心。
嗩吶響,鑼鼓喧天。
喜童們在最前面開道,不斷地灑着五彩的紙花兒,還有許多的銅錢。銅錢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卻被震天的樂曲聲掩蓋得幾乎聽不見。
然而羣衆的眼睛果然雪亮,大人小孩都蹲下身去撿銅錢,街上頓時一片忙亂,只見烏壓壓的人頭,和圓滾滾的屁股。
馬上的李承之嘴角上挑,展開大大一個弧度。
頓時又有許多大姑娘小媳婦紅了臉,躲躲閃閃,卻忍不住還是要多看他幾眼。
這男人,長得是真好看!那金家的大姐兒,怎的就如此有福氣!
許多人都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轎子內新娘子的風采,但是看到的卻是低垂的轎簾,還有那跟在轎子後頭,滿滿當當八擡嫁妝。
李家的迎親隊伍加上金家的送親隊伍,加上跟在轎子後頭的送嫁姑娘們,從東市大街的這頭,一路延伸到了那頭,頭不見尾,尾不見頭。
好排場!好氣派!
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小孩們跳着叫着,跟同伴炫耀着撿到的銅錢。
李家一場婚禮,淮安城只怕是萬人空巷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從東市到西市,走了整整兩個時辰。到了富貴坊碧玉巷李府門前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兩扇紅漆大門大大敞開着,門內門外絡繹不絕,嘈雜又熱鬧。
禮官喊一聲“新娘下轎”。
金秀玉剛探出來半個身子,手裡立刻被塞進一段紅綢。
拿着紅綢另一頭的李承之,俊面微紅,烏幽幽的眼睛燦如星辰,他手上微微使力,那一頭的佳人便默契地邁開了腳步。
一路喜樂將兩位新人送到了正廳。
接下去,自然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傳統禮儀。
到了送入洞房時,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金秀玉只覺房頂都要被掀了。
暈乎乎,暈乎乎,腳底彷彿踩的是棉花,渾然不知身在何處。她兩隻胳膊都被人扶着,只管跟着走。
直到進入明志院的新房,在正房內室,那張柳州精緻的拔步牀上坐下,金秀玉依然覺得如同身在夢中。
大腿邊突然捱到一片火熱,一隻大手伸過來,握住了她微微發涼的手。
金秀玉心兒砰砰直跳,只覺眼前一亮,那紅雲自頭頂飛起,冉冉飄落。
她擡起臉來,入眼的是李承之那張熟悉的俊臉,狹長的桃花眼幽幽地注視着她。
天地間彷彿只剩相視的兩人。
“咳咳,請新郎新娘飲下交杯酒。”
金秀玉驚覺,滿臉通紅地垂下頭去。
喜娘將兩杯酒一人一杯塞到兩人手裡。
李承之伸過手來,金秀玉擡起手臂,二人雙臂交纏,頓時臉兒貼着臉兒,同飲交杯酒。
手中的酒杯被喜娘抽走,金秀玉擡了擡眼,見對方那雙眸子亮得駭人,忙心慌地又低下頭去。
滿屋子的丫鬟僕婦都歡笑起來。
喜娘笑道:“成了,服侍新人更衣。”
衆丫鬟們都簇擁着喜娘,潮水一般退出屋去。
剛纔還是鬧哄哄,頃刻之間靜悄悄。
金秀玉絞着衣袖,竟不敢擡頭看坐在牀那一頭的男人。
燈下看美人,已是倍增豔色,何況燈下看新娘子。李承之只覺心中滿滿的歡欣,似要從胸膛中爆炸而出。牀那頭的人兒,低着頭,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咬着鮮紅欲滴的嘴脣,翹着眼角,偷偷地往這邊飛了一眼,立刻又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縮了回去。
李承之只覺有隻貓兒在他最敏感的地方一撓,他虛擡着身體往那邊一滑,一伸手,將佳人抱了滿懷。
金秀玉正扭捏着,忽覺眼前一暗,身上一緊,大吃一驚,腳跟“嗵”一聲踢到了牀榻。
“大少爺可別嚇壞了新娘子,等到洞房之時也不遲呀!”
門外傳來喜娘促狹的聲音,還有衆丫鬟嘻嘻哈哈的笑聲。
金秀玉臊紅了臉,推了推眼前的胸膛,手上卻軟綿綿地使不出力道。
“還不快些換了衣裳,別叫人看了笑話。”
李承之嘻嘻一笑,鬆了手,只微笑着看她。
金秀玉別過臉去,拿眼睛四處打量,見牀尾黃花梨如意蝙蝠紋座屏衣架上,掛着兩套衣裳,男女款式各一套。
想必就是這個衣裳了。
她站起身來,到衣架前取了衣裳,將男子的那套,扔到李承之懷裡。
李承之笑眯眯地接了,擡手便去解腰帶。
金秀玉驚呼一聲,道:“怎麼在這換?”
李承之挑着眉:“娘子認爲,該去哪裡換?”
金秀玉滿屋子一看,竟沒有可供更衣的遮擋處,不由爲難,她跟李承之總不能當着對方的面寬衣解帶吧。
“你我已是夫妻,又何必如此拘泥。”李承之笑眯眯地說了一句。
金秀玉耳根通紅,擡臉看他,見他嘴角含笑,桃花眼微微眯着,眼裡的神色,怎麼看,怎麼透出一種,一種……
她擰了擰眉,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到了那個詞兒——春*意!
(嘿嘿,下一章會有洞房哦,會有推到哦,親們想不想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