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的時候,安迪看着滿地還在微微顫動的巨魔殘肢。皺了皺眉頭:“放把火都燒了吧,巨魔不是怕火麼?”
這話說完,喬尼和安迪自己都愣了一下。
“剛纔犯傻了。”喬尼嘆口氣,“點個火把把腦袋烤一下就好了。”
戰鬥一結束,蘭斯洛特便遠遠地逃開了。等了許久都不見衆人過來,她朝着戰場的方向喊了一句:“還沒好嗎?”
“還沒有!”喬尼回了一句,對着奧芬巴赫吩咐道,“你去把那些我們到處亂扔的屍體給撿回來吧。”
然後他對達芙妮和艾絲翠兒說:“你們去陪着蘭斯洛特吧,帶遠一點,我不知道她聞到焦味會不會吐。”
那個村中的小霸王真是……太脆弱了。
當火堆點起來的時候,安迪忽然有些扭捏。
“喬尼。”他猶豫着說,“那巨魔的腦袋能借來用一下嗎?”
站在上風口,喬尼將視線從大火上移開,看向安迪:“你要幹什麼?”
“巨魔的腦髓是一種比較珍貴的施法材料。”小法師解釋道,“雖然那法術我還不會,但我想先備着。”
聽到“施法材料”這幾個字,喬尼和奧芬巴赫不禁想到了蛛行術和蛛皮術的施法方法,心中一寒,麪皮一抽。喬尼打開手中的口袋往裡看了看,巨魔噁心的面容雖然不在眼前,但癒合到一半的後腦恰好朝着袋口。裡邊白色的腦漿和稀爛的腦組織正在微微晃動。一股夾雜着惡臭的腥氣隱隱約約地飄進喬尼的鼻子裡。
“施法材料……”喬尼擡頭看着安迪,“怎麼用的?”
邊上奧芬巴赫的臉色突然肅穆起來,似乎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刺激的準備。
“曬乾了磨成粉備用……”安迪回答道,然後奇怪地看着兩人,“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還好,不是生吞的就好。喬尼吐了口氣,心中慶幸。
“你自己動手吧。”他把口袋遞過去,袋口敞開。
這場戰鬥非常辛苦,獲勝幾乎可以歸結爲運氣。所以喬尼和奧芬巴赫非常自覺地單膝跪地,朝着北方禱告了一番,算是答謝奧丁的眷顧。等他們站起身時,安迪已經蓋好了他的小陶罐,密封地完美無缺。
“你以前經常幹這種事情嗎?”奧芬巴赫對安迪的速度表示驚訝,“法師平時就幹這種事情?”
“不,巨魔是第一次。”安迪搖頭,“平時也就是幫着父親採集一些兔子啊,狗啊,狼的腦髓。不過它們的腦髓用處不大,最多隻能用來釋放一些提升感官敏感度的法術。不過有一次我挖了一隻熊的腦子,似乎有提高戰士勇氣和力量的功效。當然那也沒有什麼意義,前人早就研究出完美模仿神術的蠻力術了,材料用的是熊的心臟。”
咕嘟,奧芬巴赫嚥了口口水。
“我知道爲什麼傳說中法師都很可怕了。”喬尼想起了初中解剖課上尖叫的女生,“沒有哪個教派指責你們褻瀆屍體嗎?”
“又不是人類的屍體,難道他們還要去指責屠夫褻瀆屍體嗎?”安迪撇撇嘴,“如果對象是人類屍體的話,那倒是會惹點麻煩。”
“說起來。坦尼亞斯的白袍子倒是進行過這種研究。”奧芬巴赫板着臉,嚴肅地說,“我聽我父親說,當年戰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太陽神殿的一些軍隊的舉止很可疑。但太陽神殿一直沒有承認這個指控。”
“對,我在書上看到過,是我爺爺的研究日記。”安迪附和道,“不過他也沒有證據。”
正討論着,達芙妮過來了。
“你們還沒好嗎?”她有些不滿地說道,“再不走天黑前就回不了城了。”
於是喬尼扎進袋口,提在手上,跟着達芙妮離開了。
這場火燒了很久,直到太陽漸漸西沉的時候才慢慢熄滅。好在喬尼多了個心眼,在火堆周圍清出了還算寬闊的防火帶,不然就熱鬧了。
雖然袋口被扎地很緊,但深藍色的血跡和一些疑似腦漿的可以液體還是滲透了布袋,一路走一路淌。蘭斯洛特堅強了不少,好歹沒吐,但卻離喬尼遠遠的。剩下的人也是皺着眉頭——味道實在是太糟了。
“我記得之前沒那麼重的味道啊。”達芙妮眉頭大皺,“怎麼現在那麼噁心?”
對此喬尼只能笑笑,再聳聳肩膀。表示不知情也無能爲力。
這總比把真相說出來要好得多。
爲了避免大口呼吸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他們進城才告一段落,因爲那時候,巨魔後腦淌出來的東西已經差不多全乾了。
“前面怎麼那麼多人?”艾絲翠兒指着傭兵聯盟辦事處的門口,疑惑道,“全都擠在門口。”
在錢袋與天平的雕塑後面,和刻有坦帕斯浮雕的立柱旁邊,一羣傭兵簇擁在一起,不知在幹些什麼。
“去看看,講不定是什麼特殊的任務。”喬尼想起了北上時被通緝追殺的艾拉爾.海因裡希,“或許是一張被貼出來的任務佈告。”
確實是一張任務佈告。衆人還沒等貼上人羣就聽見一個嘹亮的聲音在宣佈着佈告的內容:“……因此,帝國海疆的保護者,對抗海寇的英雄家族的傳人,現任帝國海務大臣傑弗瑞.魯達侯爵特此傳令,號召廣大熱心帝國事業的勇士共同抵禦海寇的入侵。每位勇士都將在魯達堡得到五個金幣的佣金。另有戰爭懸賞,每個海寇的腦袋只要通過鑑定,可折價五個銀幣!”
“這個其實就是在徵召戰力吧。”喬尼點評道,“某個領主需要招募儘可能多的傭兵去打仗。”
那個聲音一直沒有再響起,也不知是在休息還是不念了。喬尼六人在人羣中擠出一條道路來,湊到了佈告跟前。好在傭兵大多不識字,也不在意自己佔了什麼位置,所以這條路開得毫無壓力。
在身後的交頭接耳聲中,喬尼逐字逐句念着佈告上的文字:“當和平離我們而去,我們只能舉起手中的武器。沉寂了幾十年的海寇再次進犯偉大的帝國,他們用從魔鬼手上得來的武器擊敗了勇敢的帝國士兵,並且在沿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魔鬼真是跨越時空的傳說啊,喬尼嘴角撇了一下,繼續唸到:“敵人不宣而戰,帝國軍隊不得不暫時避退。但我們的抵抗永遠不會終止!全維爾薩帝國的勇士們。光榮與榮耀在召喚着你!你們將被寫進史書,成爲傳奇!”
接下來就是之前聽過的那一段,佣金似乎挺豐厚的。
“五個金幣。”艾絲翠兒眨眨眼睛,“如果是像我們當時那樣的水平呢?也是五個金幣嗎?那這些貴族也太虧了。”
“應該有些附加條件吧……”喬尼左右看看,沒有找到附加的條款,“或者會等傭兵們到了魯達堡再給出附加的條件。到時候你不想幹也得幹,不然都沒錢回來。”
附加的條款沒有,但在佈告的邊上倒是掛着一幅地圖。地圖很是粗糙,只不過用一個紅色的五角星標出了伯斯林城的位置,又用一個紅色的圓圈點出了魯達堡的位置。
一個在帝國輪廓的西北偏北,一個在帝國輪廓的東南偏西,海岸線往裡。
“有點遠啊。”喬尼用手指虛比了一下,然後按着之前看沃茲那張地圖的記憶找到了塔布裡城和奧爾維薩堡的大致位置,回頭對艾絲翠兒說,“你看,比我們北上的道路要長多了。”
不過五個金幣的誘惑實在是有些大,喬尼聽見身後不少人已經打定主意要找人同去了。
“維爾薩的軍隊連一點海寇都對付不了?”達芙妮對此很是不屑,“這個國家的軍隊還能做什麼?”
在差不多的時間段裡,佈告中的“海寇”正在安頓着自己的國民。
“感謝艾尼迪亞!”碼頭上,隨船的牧師們激動地親吻着腳下的土地,跪在地上舉起雙手擁抱天空,“感謝艾尼迪亞賜予我們新的土地!”
從船上下來的平民與貴族們也彷彿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們一跳上堅實的土地,便虔誠地跪下。十指交扣,抵在脣邊默默祈禱。有些激動的信徒甚至五體投地地趴在地上,不住地親吻着沙土地。
“一年的航行,一年的無根漂泊,我們終於到了。”在原本屬於塔利姆子爵的城堡的瞭望臺上,皇帝感慨萬分,“我可以理解他們的激動。”
隨即他話風一轉:“但是這樣也太亂了。傳令下去,讓牧師們領着自己船上的人到指定的地方集中禱告。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軍隊因爲數量的關係已經被迫停下了腳步,每一個神的信徒都要爲帝國和神的偉業做出自己的貢獻。”
在未來的時間裡,這些虔誠的信徒將被安排在佔領區的各個角落。艾尼迪亞的信仰將被傳播開來。兩個階級將會形成。一個叫做信徒,一個叫做異教徒。
這個工作已經在進行了。
至於軍隊,完全是壓倒性的優勢。但因爲需要不斷分散在佔領的城堡與村鎮,所以在即將攻打魯達堡的時候,軍隊的領導者們發現,兵力不夠了。
所以魯達堡的領主纔有這個閒工夫發佈徵兵任務。另外一個值得欣慰的消息是,那些領主在奔逃時都帶上了自己的積蓄,順便還搜刮了那些不幸被艦船弩炮射碎的領主的城堡。
這也是爲什麼魯達侯爵能許下如此重的酬金的原因。
回到伯斯林城的傭兵聯盟門口,自由之翼傭兵團還在就海寇的問題討論着。當然,他們已經決定離開那張佈告了。
“說起海寇,奧賽丁也曾經有過。”達芙妮開始講述歷史知識,“剛剛建國統一的幾年裡,東方的海邊經常有海船過來劫掠。不過後來那些海盜就不來了,因爲奧賽丁人本來就很勇悍。有了國王的軍隊進駐之後,海寇就只剩下兩個結局。第一是被殺死,第二是僥倖逃掉。”
就像是抄着手槍去搶劫,發現對方人手一架烏茲衝鋒槍麼……喬尼心中暗想。
“而且海寇也只不過是搶劫物資而已,從來沒聽說過佔領土地和城堡的。”達芙妮繼續說着,“那些披着鎖甲的傢伙雖然也算是精銳,但遇上正規軍就像是小狗遇上冬狼啊!”
“那個,姐姐,好像維爾薩這裡的海寇不是這個概念啊。”安迪弱弱地反駁,“根據書上記載,外加從維爾薩流傳過來的消息,在維爾薩沿海猖獗的海寇都是古帝國的遺民,掌握着古帝國的各種戰爭技術和航海技術,完全壓制着大陸上的那些連甲冑都沒有配齊的軍人。”
“那爲什麼會沉寂了幾十年呢?”喬尼好奇道,“佈告上說沉寂了幾十年……那幾十年他們哪裡去了?”
“據說是帝國調集重兵集結在海岸一線,剿滅了進犯的大股敵軍。”安迪聳肩,“但我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假。另一種傳說是海寇彷彿一夜之間就消失了。雖然後者更傳奇了些,但我總覺得這纔是事實。”
達芙妮瞭然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後面那個說法比較可信。”
除了艾絲翠兒,另外兩人都是點頭。
“維爾薩第二帝國還真是失敗啊。”喬尼搖頭嘆息着提着口袋往櫃檯走去,“當然它的軍隊確實太差了。”
身後的蘭斯洛特和奧芬巴赫像是終於等到了機會一般,講述着各自知道的維爾薩第二帝國的各種古怪的戰例。喬尼則在領完了二十個金幣後討了本任務冊子退到一旁翻閱。
“護送商隊,護送商隊,護送商隊……”喬尼翻閱着,對於這幾個詞已經有些疲勞了。“還是護送商隊。各種護送商隊啊,我不要出遠門啊!”
彷彿是奧丁聽見了他的抱怨,或者夏洛特與坦帕斯想要證明自己並非商隊護送處。一個穿着破衣服的乞丐狀男子突然衝進了大廳,來到一隊傭兵面前,跪倒在地。他的身子趴在地上,就像在行大禮一般。
“仁慈的老爺,仁慈的勇士!”他喊道,“求求你們救救我的村子吧!”
這動靜有些大了。喬尼忍不住看了過去。
這種哀求自然是沒有效果的。好在傭兵聯盟的辦事處內不允許打鬥,不然那男子得到的可能就不是不耐煩的斥罵,而是狠狠地一腳了。
那男子有些絕望地四處張望,然後眼睛一亮,直奔喬尼這邊而來。
“大人,勇士。”他撲通一聲跪下,“接了我的任務,救救我的村子吧!”
衆人愣了一下。
“你慢慢說。”喬尼一把將那男子拽起來,“不然就別說。”
見這幾人願意聽自己的話,這乞丐一般的男子漸漸平靜下來,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男子自稱阿爾,來自梅埃爾伯爵下轄領地邊境上的一個村莊。村莊不大,伯爵很忙。所以除了收稅的時節,從來不見伯爵的軍隊。
“五天以前,有一羣怪物……”阿爾說的時候,眼神中有無法掩飾的恐懼,“它們拿着刀!”
持刀的怪物衝進了村莊,搶了一批糧食和幾個不幸的女人之後便退了出去。
被怪物搶劫這種事情,自然要報與領主知曉。幾個士兵來轉了一圈,又有書記官來查看了下土地中的作物,見沒有受到破壞,便離開了。
“應該不會有下次了,你們自己小心。”那書記官臨走時說,“不過是被偷了一些存糧,不要什麼事情都來麻煩大人。”
聽到這裡,奧芬巴赫忍不住了:“作爲土地的主人,怎麼能對領民的事情那麼不上心!”
“領民繳稅就是爲了換取保護,從古帝國時期開始就是如此。”安迪豎起一根手指,“除非是被當作奴隸的那些人,比如現在奧賽丁地區的原住民。”
這句話讓衆人都皺了下眉頭,不過都是對那不知身在何處的伯爵皺的。
“三天前那些怪物又來了一次。”阿爾等衆人停下話語,接着說道,“殺了三個來不及逃跑的村民,搶走了一頭沒有及時帶走的豬。”
聽起來是了不得的損失啊。
“剛纔村子裡來人了,說昨天怪物又來了一次。”阿爾的臉色頗爲痛苦,“村子裡在三天前湊出了兩個金幣讓我來找傭兵幫忙,可是……直到今天也沒有人領取我的任務。”
“兩個金幣嗎?”艾絲翠兒想了想,“確實太少了。”
“那些傭兵也是這麼跟我說的。”阿爾說着,腿一軟,又跪了下來,“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們!”
“動不動就下跪。”達芙妮嘆了口氣,搖搖頭。
“幫助弱小是騎士義不容辭的職責。”奧芬巴赫突然燃了起來,“喬尼,盡我們所能吧!”
這是在野蠻人戰場就設想過的場景,但喬尼還是汗了一下。
“咳,你先起來說話,或者你可以等我們走了之後再起來找別人去。”喬尼拽起阿爾,“到旁邊說話,別擋着別人的路。”
到了一邊,喬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襲擊村莊的,是什麼樣的怪物?”
既然奧芬巴赫的高貴之心雄起了,那至少也要規避可能的風險。這就是喬尼作爲團長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