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急速飛奔向妮芙的,是兩名雙手持握戰錘的戰士。那戰錘的柄約摸有一整條手臂長短,頭上安着一個長方形的錘頭。錘頭不大,也就是兩個拳頭併攏的模樣,一頭鈍,一頭銳,如同鳥喙一般。
喬尼知道這種武器的厲害。作爲一個有過戰場經歷的戰士,喬尼已經把過去關於戰錘的錯誤常識全部拋在了腦後。戰錘原本就不需要多大多沉,更不需要能把人直接砸成肉醬的尺寸與重量。配合全力揮舞的速度,兩個拳頭大小的錘頭就足夠砸斷敵人的骨頭,或是給對方的內臟造成極大的傷害。
儘管妮芙身有板甲,並且質量上佳,但這一錘的反震之力也足以讓她吐出一口鮮血,斷上幾根骨頭。若是身邊沒有同伴救助,那厚實的板甲就將是她的墳墓,被自己的鮮血灌滿。
小而堅韌的匕首是所有板甲戰士的噩夢,鳥喙般的錘頭更是板甲的剋星。
好在,妮芙並非單身一人。
“喝啊”喬尼一聲爆喝,聲震如雷,直震得偷襲者們動作一致,腳步頓時亂了一下。
當然,喬尼也付出了一些代價——他覺得自己的嗓子啞了。
不過這不妨礙喬尼高速衝向襲擊妮芙的兩名戰士。他用自己強大的腕力穩住巨劍,挺刺在身前,如同一柄長槍。劍刃破開空氣,如同一支利箭離弦,直刺向襲擊者。
原本就只有十步的距離瞬間即至。當魔法巨劍狠狠地刺入一名戰士的身側,直沒入柄的時候,他甚至都還沒有回過神來,連戰錘都還豎在身側。他前衝的慣性帶的喬尼不得不往妮芙的方向又側滑了幾步。但最終,喬尼穩住了身形,拔出了巨劍,扭身橫斬,將身邊那個回過神來想要反擊的戰士砍作兩截,切口整齊平滑,閃亮的鍊甲彷彿不存在一般,連一顆飛散的鐵環都沒有。
就好象喬尼剛纔斬斷的並非一個着甲的戰士,而是一根鬆脆的樹枝一般。
於此同時,妮芙站起身,面向樹幹,左手猛地朝堅硬的樹幹上一拍。釘在掌中的矢幹如同被巨錘砸過,穿過了整個手掌,從手背處掉落下來,帶出一股鮮血,帶起一聲壓抑的慘呼。
“啊——”即使妮芙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但手掌被釘穿的痛苦卻不是常人可以輕易忍耐的。慘呼之後,妮芙擡頭看了看兀自保持斬殺姿勢的喬尼,勉強笑了笑,閉上眼,右手上聚集起柔和的白光。
“仁慈的歐若拉,您的戰士祈求您的醫治。”妮芙喃喃祈禱着,“讓血肉復生,骨骼接續,健康如初。”
然後她將右手按上左手手掌,白光一下子強烈了起來。妮芙痛苦地彎下腰,但很快就直起身來,從地上拾起自己的斬劍。
“謝謝。”妮芙的話簡潔明瞭,“你左邊我右邊,留一個活口。”
不過留活口的工作遭遇了一些麻煩。妮芙一路攆着右邊的三個偷襲者,但就是追不上——他們幾乎就是在不停地逃跑,目標明確,態度堅決。不過這倒是容易理解。拿戰錘的同伴死了,自己的弩箭又完全射不穿對方板甲,如果不逃,難道還是等死麼?
喬尼這邊的戰鬥倒是頗爲慘烈。雖然他之前的攻擊很是震撼人心,但他身上的鍊甲卻給了偷襲者以相當的信心。喬尼一路躲閃着射來的箭矢,衣服上沾滿了污穢的落葉和塵土,心中滿是怒氣。當他終於要來到其中一名射手面前的時候,那傢伙卻掉頭逃開,顯然是把喬尼當風箏給放了。
這怎麼能忍?
短途衝刺本就是一個戰士的基本功,加上哈維爾在奧賽丁的時候沒少操練喬尼。只見喬尼腳下生風,身形突然加快,眨眼間就追上了那名轉身逃跑的弩手。巨劍的劍刃搭上那弩手的肩膀,但並不刺,也不砍。只是漸漸前升,然後猛地靠上脖子,停步不前。一蓬鮮血飛出,豔麗無比。
一支弩矢適時飛來,刺入喬尼的肩窩,蹦出幾個鎖甲的鐵環。喬尼猛哼一聲,卻不以爲意。他條件反射地就地翻滾,閃過了緊隨而來的三支弩矢。然後他站了起來,看了看弩矢飛來的方向,冷笑一下,再次發足狂奔。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而被哈維爾用近乎拼命方法操練出來的喬尼則已經完全無視這種不會立即斃命的傷勢了。天知道他每天都要受幾次傷,非劍即斧,非弓即弩。連競技場專用的假性復活術喬尼都體驗過好幾次,何況這種被弩矢射入身體的傷勢?
事後趕緊找人治療就是了。
重弩上弦的速度很慢。當喬尼撲向那個偷襲者的時候,他除了逃跑別無他法。但跑又跑不過喬尼,只能回過頭來以劍盾應戰,只盼能將這可怕的敵人困在原地,好讓自己的同伴有射擊的機會。
“啊”那偷襲者大喊着,似乎是在給自己壯膽——中了一矢還能和沒事人一樣活動的戰士,總是很恐怖的。
喬尼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飛奔而來,高高揚起巨劍,似乎是想要來個大力的劈砍。但當對方舉盾準備格擋的時候,他卻飛起一腳,踏在盾牌上,強大的衝力外加喬尼蹬踏的力道直接將那名劍盾戰士踢到在地。喬尼更是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也不知是屬於盾牌還是屬於那倒黴蛋的手臂。
“老實呆着。”喬尼獰笑着,用力踏了一下偷襲者的胸腹交接處。劇烈的疼痛直接讓這戰士暈死了過去。
整個過程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剩下的三名弩手都還沒有上好弦。不過就算他們上好弦也是無用——妮芙回來了。
眼看追不上自己負責的三個敵人,妮芙果斷放棄了追擊。她回頭奔向喬尼的方向,正看到他打到了持劍盾的敵人,不遠處有三個弩手聚地很近,正在上弩矢。
“黑暗過於強烈,祈求您徹底驅散它們”妮芙急速地祈禱着,手指向那三名弩手的方向,“照破黑暗吧”
亮,很亮。
刺眼的光芒從妮芙的手指出現,瞬間射進了那三名弩手之中。這幾乎可以媲美陽光的射線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在遠處張望的喬尼都產生了瞬間的目盲。
至於那三名身處其中的士兵,自是不用去說。
這光芒持續了約有一個呼吸的時間。當喬尼從暫時性的失明中恢復過來時,他看到了三個在地上慘叫打滾的黑炭。他們的衣服已經化爲黑灰,他們捂着臉,手上冒出了可怕的水泡,如同被一盆開水兜頭潑下一般。
至於眼睛……還需要關心這種事情嗎?
喬尼看着那些打滾的半熟的肉兒們,不禁打了個冷戰。
“怎麼能那麼誇張?”他想着,回身踢開了身旁俘虜手中的武器,又在對方肚子上補了一腳。
這下徹底安全了。
剛纔的人間高功率激光炮此時癱軟在地上,喘息着,彷彿筋疲力盡了一般。但她很快掙扎着站起身來,拄着自己的斬劍,慢慢朝喬尼的方向走去。
喬尼看在眼裡,一陣心疼——不論是對人還是對劍。他快走幾步,將自己的巨劍靠在一棵大樹邊上,扶住了妮芙,替下了妮芙的斬劍。妮芙對喬尼感激地笑笑,但沒有說話。
“剛纔是怎麼回事?”喬尼攙扶妮芙靠樹坐下,“這是什麼神術?這個威力不像話啊”
如果神術都有這種威力……喬尼有種立刻喚回自己坐騎翻閱初級牧師教材的衝動。
“這是日光術,曙光女神少有的幾個殺傷性神術之一。”妮芙輕聲解釋道,看起來這個神術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消耗,“威力很大,消耗也很大。”
說完,她閉上眼睛問道:“那三個人我救不回來了,你那邊那個還活着嗎?”
“還活着。”喬尼回頭確認了一下,“我知道你現在很虛弱,但是……你還能替別人治療嗎?”
妮芙深吸兩口氣,站了起來:“你把他打傷了?”
“不是。”喬尼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眉頭微皺,“我中箭了。”
於是拔箭,聖療,傷口癒合如初。妮芙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她脫下頭盔,甩甩頭髮,仰頭看了一會兒被枝葉分割的天空,對正甩着膀子檢查傷口的喬尼說道:“去審問俘虜吧。”
喬尼點點頭,吹了個口哨,音調婉轉。馬蹄聲由遠及近,他的坐騎跑到了他的身邊,親暱地蹭着喬尼的身體。喬尼摟着馬脖子安撫了一陣,將它牽到一旁,從馬鞍邊上的布袋裡摸出一個小布包。
“你的馬很好。”妮芙看着喬尼和他的馬,點點頭,“很聰明。”
說完,她褪下右手的鍊甲手套,取下了腕上的一串手鍊,默唸了幾句奇怪的話。過了一會兒,她的馬也回來了。
“我母親送給我的。”妮芙呆呆地看着手鍊,嘆了口氣,“我到哪兒,這匹馬就得跟到哪兒。”
就像是她與她的母親。
尼咳嗽一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我們去審問俘虜吧……對了,你反對刑訊逼供麼?”
妮芙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喬尼手裡的布包,眨眨眼:“如果非得這樣的話,我就回避一下好了。”
那倒黴的俘虜正安靜地躺在地上。胃部的重擊曾經讓他昏厥了一段時間,而第二次重擊則讓他暈到現在。喬尼拍拍對方的臉頰,又踢踢對方的身子,但都無法讓俘虜甦醒。
搖搖頭,回身到自己的坐騎邊上,取下水囊,含了一口,噴到那俘虜的臉上。
“啊”俘虜驚醒,猛的坐了起來,“”
喬尼愣了一下,扭頭看向妮芙。
“坎亞納語。”妮芙一聳肩,“這肯定是艾尼迪亞人沒錯了。”
喬尼挑了挑眉毛,揪住那俘虜的脖領子:“會說通用語嗎?”
“”俘虜神情激動,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喬尼看了看妮芙,妮芙搖搖頭。然後她低頭閉眼祈禱了一番,等到再睜眼時,自信滿滿。
“通曉語言。”妮芙解釋道,“你再問一遍。”
喬尼自然是知道通曉語言這種神術的——他也可以會,能聽能看不能說。不過因爲行走在同一語言與文字的大陸之上,所以喬尼並沒有準備這個神術。
無所謂了,翻譯有一個就夠了。
於是喬尼又問了一遍剛纔的問題。
“@¥。”那俘虜一臉輕蔑,“”
“異教徒。”妮芙翻譯道,“真神會降罪於你們的。”
喬尼嘆了口氣,扭了扭身子:“我好害怕呀,好害怕呀。”
不等妮芙失笑,喬尼突然一拳打在俘虜的鼻樑上,將他打地向後一仰。隨即,他拔出插在大腿外側的短刃,左手按住俘虜的左手,然後用短刃狠狠一插。
“啊——”變了調的慘叫直飛雲霄。
“這個不算刑訊。”喬尼扭頭對錶情不自然的妮芙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他很不老實,所以警告一下而已。”
然後他收起笑容,惡狠狠地問道:“會不會說通用語?”
“@¥……”俘虜剛剛開口,喬尼又是一刀紮下,連忙改口,“會說,會說”
“你看。”喬尼回頭對妮芙一笑,“我說的吧,來我們這兒怎麼可能連話都不會說。”
“異教徒”出於喬尼意料的,這俘虜的嘴不是一般的硬,“真神必將降罪於你們”
說完,在兩人驚愕的眼神中,這俘虜擡起右手,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袖子。
“快,解毒術”喬尼回頭吩咐道。
妮芙原本還沒有反應過來,聽喬尼如此一說,雖然還是迷迷糊糊,但卻非常聽話地開始祈禱:“仁慈的歐若拉……”
當俘虜再一次被冷水噴醒的時候,眼神中的驚訝與緊隨其後的絕望,連喬尼都忍不住別過頭去,不忍細看。
不過他倒是不忘在那俘虜面前晃一晃剛剛切下來的袖子和衣領。
“好好回答問題,你可以死個痛快。”喬尼一邊說着,一邊緩緩打開自己的那個神秘布包,“不然的話,我不介意研究一下你身體的構造。”
如果說喬尼布包裡的各式鋒利刀具讓人恐懼的話,那妮芙這個能夠進行治療的聖武士的存在就着實讓人絕望了。然後喬尼描述了一下人體生魚片的製作方法,那俘虜便什麼都招了。
這是一支來自艾尼迪亞控制區——或者正視一下現實,稱之爲艾尼迪亞帝國境內的襲擾隊,任務有兩個,第一就是襲擊村莊與防守薄弱的城堡,第二就是整合維爾薩第二帝國境內的強盜傭兵團伙和純粹的強盜團伙,“指引他們脫離迷途,投身真神照耀世界的事業”。當然,這是一個威逼利誘的過程。
作爲一個小兵,俘虜不知道一共有多少襲擊隊,也不知道其他襲擊隊的目標區域。他們的任務就是隱蔽自己,避免與強大的守備軍交戰,殺光所有反抗的維爾薩異教徒,燒光所有會爲異教徒的戰爭提供幫助的村莊,如果可能,搶光一切可以爲這場在新大陸上的聖戰提供幫助的物資。
三光。
每支襲擾隊的隊長都有一個神奇的魔法裝置,能夠遠距離確定彼此的位置,一日可以使用一次。不過只有隊長知道怎麼用,也只有隊長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些什麼。
這個消息讓妮芙的眉頭皺地越發緊了,可見它的震撼程度比喬尼片了俘虜的一根手指還要高上一些。
“給他個痛快吧。”妮芙起身,“然後我們得談談。”
於是喬尼劃開了俘虜的喉嚨,避開涌出的鮮血,起身來到妮芙身旁:“什麼事情?”
“那個魔法裝置。”妮芙的眉頭一點也沒有鬆開,“我只知道艾尼迪亞人的魔法水平很高,沒想到竟然高到這種程度。”
高嗎?喬尼撇撇嘴。且不論手機這種科技的產物,就算是牧師,不也能通過神術遠距離通信麼?雖然通信內容短了一些。
不過站在這裡人的角度來考慮,這個東西好像真的是有些逆天了哦?
“這個……”喬尼猶豫着,“很厲害嗎?”
“你想想,要是戰爭的時候有這種東西,主帥就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奇兵運動到了哪裡,就能在最合適的時候發動總攻了”妮芙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瞥了一眼喬尼,“這樣下去,帝國會輸掉這場戰爭的。”
喬尼眨了眨眼,忍住微笑——這話說的,就好象維爾薩第二帝國原本有機會勝利一樣。不過爲了照顧眼前這姑娘的感情,喬尼選擇保持緘默。
在這個問題上。
“我們是繼續追下去還是別的什麼?”喬尼問道。
“這些痕跡是不可能在短時間裡消失的。”妮芙看着地面上那些雜亂的腳印,咬咬牙,“先回剛纔的城堡,把這個消息通報給帝國的貴族。然後我們把馬寄放在那裡,輕裝上路。”
“接着追?”
“接着追。”
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喬尼想道。
管它呢,左右無事,何樂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