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童話書說,從那以後,喬尼和蘭斯洛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童話永遠只是童話。
喬尼在自己未來的岳父大人面前握着蘭斯洛特的小手,心中一邊甜蜜,一邊盤算着未來的打算。
作爲一個歷經生死與艱苦的前宅男,喬尼毫不抗拒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如果能整天躺在牀上看書,然後與蘭斯洛特滾牀單滾到死,那得是多麼安逸的生活?從此山崩地裂與我無關,除非有神祇親自下凡到自己面前懇求自己擔負起救世主的責任,不然門都懶得出一下。
但這比童話還要假一些。考慮到蘭斯洛特名門之後的身份,再考慮史蒂芬.路德維希終身大主教的身份,以及烏迪斯.路德維希——蘭斯洛特的父親那地區牧師的身份,接着再考慮奧達拉.路德維希……總之,在這個成功的家庭之中,無所事事的閒人懶漢註定是沒有前途的。
“不走了嗎?”蘭斯洛特在喬尼思索的時候及時拋出了這個問題。
“我確實不想走了。”喬尼握起了蘭斯洛特的另一隻手,然後在烏迪斯的咳嗽聲中尷尬鬆手,“可是……我不想無所事事地度過我的下半生啊”
這句話半真半假——喬尼不介意無所事事地過剩下的日子,但他必須得弄錢養家。退一萬步說,即使他可以省着點去花手頭的存款,但這種不上進的想法一定會被史蒂芬一腳踢出家門的。
完全不帶猶豫的那種。按照那老頭子的性子,沒打斷四肢扔出來已經是看在蘭斯洛特的面子上了。
“你可以去王都的聖殿學習一段時間,然後去某個小村子做牧師嘛。”蘭斯洛特出謀劃策,“如果你想去軍隊的話也行啊,反正現在軍隊都是在駐地駐紮,沒有什麼作戰的任務。憑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一個軍官。然後我們搬到一起……”
烏迪斯又咳嗽了一聲,然後站起身,無奈地看了看這兩個年輕人,嘆了口氣,扭頭出去了。
喬尼目送未來的岳丈出門,也咳嗽了一聲,看着蘭斯洛特搖頭道:“不……如果一定要選的話,蘭斯洛特,你願意和我去維爾薩麼?”
“?”蘭斯洛特疑惑地眨眨眼睛,恍然大悟,“你要去奧芬巴赫的領地?你要重新帶領那支奧賽丁的傭兵團?”
“是自由之翼。”喬尼糾正道——他對這個名字可是相當自豪的,“而且我並不想去奪了奧達拉叔叔的權,只是想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然後看看是不是有賺錢的機會。”
喬尼說完,頓了一頓,微微嘆了口氣:“而且這兩年我的分成都借給奧芬那傢伙建設領地了,現在該是收穫的時候了。”
“那不是又要打打殺殺了嗎……”蘭斯洛特有些失神,然後她抓住喬尼的袖子,充滿期盼地說道,“傭兵團現在的收入怎麼樣?你就拿着那些錢留在這裡不好麼?”
當然好了。
“但是你的爺爺和父親能接受這種行爲麼?”喬尼聳聳肩,“像一個放貸的商人一樣活着,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見眼前的姑娘似乎有些沮喪,喬尼心中一動,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蘭斯洛特掙扎了一下,力量小地就像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一般。然後她順從地靠在喬尼的胸口,蹭了蹭。
喬尼忍住混亂的心跳和急速涌上腦袋的鮮血,口中說道:“當年那個渴望戰鬥與冒險的小女孩哪去了呀?就算你不喜歡見血,但那份屬於奧賽丁人的勇氣也丟了嗎?”
喬尼說的很輕,語氣很柔。蘭斯洛特沒有回答,只是撒嬌般地將腦袋又在喬尼的胸口蹭了蹭。即使隔着尚未卸下的鎖甲,喬尼也感受到了這來自異性的親暱的壓力。
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出現了暫時的停滯。
“所以,我覺得,這個,那個……”喬尼的思維凌亂着,最終重新回到了正軌,“跟我一起去南方吧,蘭斯洛特。維爾薩第二帝國處處戰火,我們一起開創一個自己的時代吧——我是說,怎麼說呢,反正我不是想做國王,你不要這麼看着我。”
蘭斯洛特的目光閃爍,定定的,專注地看着喬尼的眼睛。這純潔的眼神讓喬尼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的目光移到了蘭斯洛特的脣上,那似乎充滿了無限誘惑的豐潤的紅脣,誘惑着他……
“可是我怕。”蘭斯洛特突然開口,將喬尼漸漸飄散的思緒拉了回來,“你看看你剛纔的傷,如果你在戰鬥中受了重傷,或是被什麼強大的敵人殺死了怎麼辦?我在北方的戰爭中見到了太多的死亡,我不想你也離我而去。我不想你再一次離我而去。”
喬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他微笑着摸了摸蘭斯洛特的腦袋,搖搖頭:“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在喬尼小心謹慎的情況下傷及他的性命的話,那他完全可以直接掉頭逃跑。騎士精神與烈士屬性就留給那些需要的人吧,喬尼要的僅僅是活下去,然後回到蘭斯洛特的身邊。
然後呼叫援軍。騎士精神什麼的……
“沒問題的。”喬尼忍住了想要去蹭蘭斯洛特臉蛋的衝動,“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放心吧。”
於是在第十二天,經過了短暫休息的喬尼攜帶着蘭斯洛特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在這五天裡,喬尼抄錄了一本奧丁聖殿牧師中級教材。雖然上面的內容喬尼都能看懂,但他也僅僅停留在看懂的層面。即使完全按照史蒂芬的指導,照搬對方的動作,喬尼也無法向奧丁借取那些讓人眼饞的中級神術。
“你有嚮往自由的心,但你過去那顆要爲別人謀求自由的心卻不見了。”史蒂芬是這麼解釋的,“一顆自由的心靈,也就只能到這一步了。”
不過這個消息完全不能沖淡喬尼的另一份喜悅。
最好整理現在騎馬走在喬尼身邊的,是蘭斯洛特.史密斯。
這個少年終於成婚了,比他承諾的要提前了兩年。當他嘗試着徹底放下對於艾絲翠兒的思念後,喬尼很快就徹底接受了蘭斯洛特的感情,並在對方父親與祖父的祝福下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在奧丁的注視下結爲夫婦,並在當晚……
少兒禁止。
總之,喬尼.史密斯終於有了自己的家,一個溫暖的港灣,一個不懈奮鬥的力量源泉,也是一個悍不畏死的勇士的墳墓。
好在他原本就不是那種衝動的人。
第十五日,艾尼迪亞帝國進攻的消息姍姍來遲,在小夫妻投宿的城鎮中掀起一陣小小的波瀾。人們議論着,討論着。有些人在回憶兩年前的那場拉鋸戰,儘管帝國打的很難看,但畢竟是勝利了,並且穩固住自己的防線;有些人則在抖露自己兩年來所聽說過的一切傳聞,從艾尼迪亞帝國傭兵軍隊的強大,到艾尼迪亞帝國技術兵器的神奇。吟遊詩人們不再歌唱那些古老的英雄與傳奇,開始用或優美或拙劣的詩歌來向聚在自己身邊的人們講述那個神秘帝國的種種。
喬尼和蘭斯洛特安靜地喝酒、吃飯,偶爾深情地對視,渾然不把周圍惱人的嗡嗡聲放在心上。偶爾隨着大流提起,也沒有任何緊張的情緒。艾尼迪亞人的實力如何,兩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喬尼想到的是自己參與剿滅的四支敵後襲擾隊,蘭斯洛特想起的是當年進攻奧賽丁王國海疆的兇悍海寇。
不得不承認,艾尼迪亞帝國的士兵的實力要比維爾薩第二帝國強上一截,但高度分封下的維爾薩雖然平日裡一副孱弱的樣子,拼起命來倒也算本錢十足。喬尼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了那個金色短髮的女武神。她在艾尼迪亞帝國境內的騷擾還順利嗎?
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第三十天的時候,一路走走停停,從容欣賞沿途風光的新婚夫婦終於踏上了維爾薩第二帝國南方領主聯盟的土地。雖然是面對坦尼亞斯神聖聯盟入侵的前線區域,但這裡的守備倒也不算太過嚴密。喬尼並沒有接受什麼檢查,連身份的證明都不需要。
沿途的城門守衛們僅僅是看到他們二人馬鞍上懸掛的巨劍變已經有了善意的微笑,聽說二人從奧賽丁而來之後,那笑容就更加明顯,簡直就帶着一些討好的意味。在一開始的時候,這讓喬尼十分驚訝,但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待遇。
“奧芬的信裡倒是從來沒有提到過這種情況。”喬尼在第四座城鎮裡對自己的妻子第三次感慨道,“我記得當初我和奧芬他們剛剛進入查爾斯城的時候,那些貴族還把我們當作北方的野蠻人呢。”
“是啊是啊,當初當面攻擊你的那個傢伙後來還被你砍碎了。”蘭斯洛特吐了吐舌頭,“你下手太狠了,每次想起來我都覺得噁心。”
“一時衝動,一時衝動。”喬尼呵呵笑着,撫了扶蘭斯洛特的背脊,“下次再有這種事情我不會讓你知道的。”
第三十五日,喬尼和蘭斯洛特在查爾斯城的士兵的指引下,沿着一條平整的,看上去才新開不久的大道向西南方向前進。快馬奔馳半日之後,在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穿越了遮蔽道路的森林,來到了斯坦因納子爵領那雄偉的木質堡壘羣的邊緣。
“哇……”蘭斯洛特仰頭眺望着這前哨堡壘中由一整根巨木撐起的瞭望塔。這瞭望塔只有六人高,但在叢林密佈之中,卻是不多不少,恰好警戒了周圍被清出來的空地,同時塔臺寬敞,若有人貿然圍寨而攻,定會吃上大虧。
“這個應該是專門留了一棵樹沒砍,然後直接在這樹上搭了建築吧。”喬尼仰頭品評着,“不對啊……這樹還會長吧?”
雖然喬尼沒有學過什麼太過專業的知識,但他也能感覺到這種純自然的防禦建築的不靠譜。
“這棵樹已經死了。”門口手執長槍揹負巨劍的士兵解釋道——他的同伴已經進去通報二人的到來了,今天畢竟不是正常接收士兵的日子,“所以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
兩人點頭,然後繼續瞻仰面前和不遠處的木質堡壘。
“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面嗎?”蘭斯洛特有些興奮,“我覺得這裡……怎麼說呢,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啊”
是啊,就像喬尼曾經說過的精靈的國度一樣,又像是一個原始野性而又不失文明的神秘世界。斯坦因納子爵領的木堡如同亂世中的一方淨土,卻又暗含鋒銳。
過了一會兒,馬蹄聲有遠及近,原來是奧芬巴赫親自趕來了。
“喬尼”奧芬巴赫翻身下馬,動作還是那麼穩健靈敏,“蘭斯洛特”
久別重逢,雙方都很是興奮。雖然蘭斯洛特與奧芬巴赫說不上多熟,但畢竟是共同戰鬥過的夥伴,一起扛過槍的交情。而喬尼和奧芬就熟絡多了,互相打上幾圈,奚落幾句——這個倒是單方面的,場面一時間和諧無比。
“他們人呢?”喬尼往奧芬巴赫身後看去,尋找着其他身影,但卻一無所獲,“嘉蘭應該回來了吧?達芙妮呢?奧達拉呢?”
“哦,他們啊。”奧芬巴赫苦笑了一下,“路德維希先生……或者說奧達拉騎士現在領着五百人越境訓練去了,達芙妮和嘉蘭在主堡裡訓練新兵。”
喬尼正要點頭表示瞭解,卻見奧芬巴赫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臉上的無奈更甚了一籌。
“實話實說吧,反正你一會兒也會親眼看見的。”奧芬巴赫拍了拍喬尼的肩膀,“安迪回來了。”
“安迪?”喬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安迪.默多克,當年那個小法師。”奧芬巴赫說,“就是那個根本就放不出幾個魔法的法師。”
“哦……”喬尼頓時明白了過來,“他來了?我聽說他回家沒幾個月就又跑了,據說是跑到荒原去了。他來了啊,那……”
電光閃過,喬尼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安迪.默多克,一個當年的小正太,如今的大正太,一個迷戀達芙妮的姐控……嘉蘭的情敵。
嘉蘭的情敵……喬尼的眼前彷彿閃過了各種刀光劍影,外加飛濺的鮮血,飛舞的肢體,還有安迪那死不瞑目的眼神。
他打了個冷戰。
“安迪他現在怎麼樣了?”喬尼抓住奧芬的手臂,緊張地問道。如果這個小法師死在了自己這邊的堡壘裡,那一定得毀屍滅跡,封鎖消息,以防老默多克帶着自己的侍衛羣來把這裡給推平了。
好吧,就算推不平好了,一個法師能夠搞的破壞足夠讓他們從此睡不了一個好覺。
“安迪沒事。”奧芬巴赫突然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斂了笑容,“嘉蘭這次可是吃了大虧了。”
在奧芬的描述中,喬尼還原出了當時的情況。
當嘉蘭在十六天之前趕回主堡的時候,小法師已經來了三天了。和兩年前相比,安迪長高了不少,和達芙妮相差不多;他也壯實了不少,跟普通的奧賽丁士兵掰手腕能夠堅持個十秒左右。就連臉龐上的稚氣都脫落了許多,若是板起臉來,已經隱隱然有法師的氣派了。
唯一不變的,是他對達芙妮的迷戀。嚴格來說,就連這迷戀也生了一級。
“你爲什麼不願意答應我的求婚呢?”這是嘉蘭懷着欣喜來到達芙妮面前時,聽到的第一句話。說話的人正是安迪.默多克。
毫無疑問,一路上飽受對於未來懷疑與擔憂折磨的嘉蘭頓時就燃了。當着達芙妮的面,她不方便直接抄巨鐮砍人,但衝上去將對方一腳踹飛的本事總還是有的。
安迪就飛了出去,撞在原木壘成的牆上,反彈了一下,掉回地面。
“達芙妮,這是誰?”嘉蘭憤怒地喊道,“怎麼會有奇怪的傢伙跑來和你……”
嘉蘭突然不動了,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你好,我是安迪.默多克,默多克家族的繼承人。你是嘉蘭.諾德吧?”安迪從地上爬起來,往嘴裡倒了一管翠綠色的液體,然後直起身,“我們見過面的,兩年以前。”
當然。雖然嘉蘭現在動彈不得,但她的腦子還能運作。她立刻就想起了當年那個似乎很粘達芙妮的奧賽丁小法師。
“是人類定神術,沒事的,達芙妮姐姐。”安迪微笑着對一旁發愣的達芙妮說道,“而且我算正當防衛哦。”
嘉蘭的身子震了震,但沒能睜開意識層面上的束縛。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攻擊我?”安迪看着嘉蘭,眼睛眯了起來,“我沒對你幹什麼呀”
此話一出,嘉蘭當時就怒了。她一下子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回手就從背後取下巨鐮。萬幸,她被達芙妮攔腰抱住了。
“嘉蘭你冷靜一點”達芙妮抱住嘉蘭,就像她無數次阻止這個暴力的姑娘去肆意殺戮敵方村民時一樣,“你在幹什麼?”
嘉蘭沒有掙扎,只是喘着粗氣,瞪着安迪。安迪毫不示弱,回瞪過來。他的右手擡了起來,嘴脣開始微微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