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荒原靠近奧賽丁國境的地方,太陽的威力漸漸顯現出來。白雪在陽光下融化,但卻沒有帶來絲毫溫暖。此時正是開春以來最冷的時候,融化中的雪吸收了太多的熱量,讓自己周遭的溫度驟然下降。
但這與喬尼沒有關係。身處志願軍營地的腹地,在上萬人的包圍之下,他所能感覺到的,只不過是腳下似乎還挺肥沃的土地。如果說這些凍土曾經還很堅硬,那在兩撥人馬到來之後,它已經和平常的泥土沒有什麼區別了。
沒有風的時候,喬尼甚至覺得有些燥熱。
“無聊啊,無聊。”威廉向着朝陽展臂吶喊,“好無聊啊!”
“你就不能消停點嗎?”喬尼走出帳篷,左右擰擰脖子,“都三天了。給你加點訓練的量你又不要,你這不是自找的嗎?”
“老大,我的十夫長大人!”威廉苦着臉看向喬尼,“你索性說多教我們些巨劍的戰鬥技巧也就算了,那個什麼俯臥撐和仰臥起坐什麼的,一點意思也沒有啊!”
十人隊裡的其他成員也陸續走出帳篷。聽到威廉的話,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沒意思?”喬尼冷笑一下,“知足吧,我練習的時候都是扛着守城用的檑木在村子裡來回的!”
沒有跑幾天這個事實,喬尼覺得自己的手下沒必要知道。
算起來,志願軍這個龐大的軍事集團在這靠近邊境線的地方駐紮,已經三天了。喬尼不知道上面的那些軍官是如何想如何做的,反正自己每天收到的命令永遠是“等待,訓練,做好戰鬥準備”。難道說,那些軍方的高層人士,僅僅是想把新兵營搬到國境外邊訓練嗎?
作爲一個基層軍官,喬尼無從得知上邊的想法。而作爲一個負責任的基層軍官,喬尼每天都會非常認真地督促自己的手下進行嚴格的訓練。
“吃完飯,一人兩百個俯臥撐,然後複習一下昨天我教你們的卸力技巧和反擊手法。”喬尼訂下了今日的活動安排。
一片哀嘆聲中,新的一天開始了。
“看起來奧賽丁的軍隊訓練很成問題啊。”無視手下的騷動,喬尼自顧自地環視着周圍的帳篷。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備精良的巨劍。就在昨天,喬尼還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十人隊裡,從軍官到士兵,手中拿的都是清一色的斬劍。仔細一看,和自己脖子上掛的那一把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你們就靠這種劍殺敵?”喬尼當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些人的態度倒是不錯,只是聽起來非常的狂熱:“當年奧丁和他的夥伴們能做到的,我們也行!”
這些宗教狂熱分子還真能湊到一塊兒去啊!
即使是拿着德國雙手劍樣式的士兵,看起來也屬於劈砍流選手。喬尼曾經問自己隊伍裡的一個來自鄉村的小夥子要來武器試了試。形制是主流的形制沒錯,但似乎比自己手裡的那把要重上不少。劍身也更寬闊,要說拿來劈砍,確實合適。
可這玩意兒不該是這麼用的啊!喬尼只能在心裡悲鳴。
“不知道軍隊裡是怎麼樣一個情況。”喬尼看着忙碌的營地,自言自語。
等一系列訓練結束之後,正好是午飯時間。架起鐵鍋,煮上一鍋加鹽的肉乾,就着乾糧吃下肚子,小夥子們覺得,自己的力氣又回來了。
“如果說,選出一羣強壯的士兵,讓他們穿上結實的板甲,然後在木柄上裝上一種沉重厚實而又鋒利的大刀。”喬尼對他的手下們比劃了一下,“然後讓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按照長官的口令同時舉刀,揮砍,舉刀,揮砍,是不是很強?”
“老大,還是老問題。”威廉反對道,“怎麼防禦敵人,比如說野蠻人的巨斧啊?”
喬尼大手一揮:“不用擔心這個,我這種武器比他們的斧子要長。”
“要是別人的柄更長呢?”
“那就讓拿巨劍的戰士去對付他們。”
剩下的八個人看看喬尼,又看看威廉,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們覺得兩個人都很有道理,並且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見要發表。
如果兩人是在討論怎麼種地收成好,或許他們還能插上嘴。
“那如果你的這支隊伍被打散了呢?”威廉還是有些不滿。
喬尼站起身,雙手虛握,做了個劈砍的動作:“像這樣一下,就算是坦尼亞斯的重騎兵也得被劈成兩半,怎麼可能被打散呢?這樣一刀一刀,簡直就和收割麥子一樣啊!”
“那能持續多久?”威廉也站起來,做了個舉劍劈砍的動作,“即使是虛劈,而且是巨劍,普通士兵這樣砍上百十來下,手也受不了啊。像你說的那種,把人砍成兩半,武器得多重?能揮舞幾次?”
“嘿嘿。”喬尼心中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我跟你說,我練習劍技的時候是帶着鐵護腕練的。知道多重嗎?每個護腕都跟你的巨劍差不多重!”
衆人一聽,俱是一驚,看向喬尼的眼神帶着更深的敬佩。難怪這傢伙那麼強呢,原來是這麼練出來的。
“所以說,專門挑選一些身強體壯,力氣大的士兵,再加以訓練,堅持一場戰鬥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喬尼頗有些得意地說,“而且你要考慮敵人的士氣啊!有這麼一面收割性命的人牆,那支軍隊敢不停地往上撞?”
“這……”威廉還想找茬,但卻找不出任何的漏洞,只得無奈地點點頭,“你贏了。”
“聊什麼呢,這麼熱鬧?”一名中年漢子走過來,正是喬尼的上司,他們曾經的教官,現在的百夫長,沃夫加.腓特烈。
“長官好。”一衆新兵起身立正,喬尼彙報道,“報告長官,我們正在討論改良軍隊武器的事情!”
沃夫加揮揮手,示意禮畢,然後帶着好奇地問:“改良軍隊武器?”
“是這樣的,長官。”喬尼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全身板甲?”沃夫加皺了皺眉頭,“那這些士兵豈不是動作很慢?”
不等喬尼發言,他又補充道:“而且你應該知道全身板甲耗費很大吧?雖然奧賽丁的資源豐富,但也絕對武裝不起多少像你說的這樣的士兵。根據你的描述,這樣一支軍隊需要多少這樣的士兵?”
喬尼想了想,答道:“這就不知道了,但我覺得只要有兩排,每排的人數嘛,按照戰場的規模決定吧。”
“假設是一個百人隊好了。”沃夫加似乎談性挺濃,“一百套全身板甲,這就是不得了的耗費了。而且還需要鐵匠慢慢打製……說起來,這戰術倒是適合坦尼亞斯那羣鐵皮罐頭。”
見喬尼有些沮喪,沃夫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適合我們的情況。別灰心,以後多想想,總會有被你想到對策的那一天。”
喬尼已經在想了。他試圖繞開板甲這個設定,但卻發現毫無可能。身穿輕甲的長柄大刀——或者說陌刀士兵,在對手的弩箭攢射下,絕對沒有幸存的可能。
“好了,別發呆了。”又是重重的一拍,“我過來是來通知你,收拾東西,準備上路了。”
上路了?出征了?衆人熱切地看着自己的長官。而喬尼也反應過來,頗爲驚喜地看着沃夫加。
“動起來啊!看着我幹嗎?”沃夫加把眼睛一瞪,“第一軍回了消息,說發現了敵人的蹤跡,讓我們可以出發了。”
一陣歡呼,陸陸續續地,傳遍了整個營地。
於此同時,在長期以來不懈地抗爭中,女兵營也開始向邊境出發。
“要上戰場了,你怕不怕?”蘭斯洛特檢查着自己的裝備,隨口問着達芙妮。剛問完她就有些後悔。這還用問嗎?像達芙妮這樣好的身手,當然是……
“有一點。”
啊?
“我雖然從小習武,但從來沒殺過人。”達芙妮說着,有些失神,“聽城裡的老兵說,真的打起仗來,手手腳腳漫天亂飛的。”
“哪個老兵跟你說的?”蘭斯洛特一聽這話,心裡也有些發毛,“怎麼說的這麼……噁心啊?”
“想想也是,野蠻人用斧子,我們用巨劍,就算不是他說的那樣,也是鮮血四濺的場面。”達芙妮看着蘭斯洛特,“聽說很多新兵第一次殺人之後都吐了呢。”
“血又沒什麼可怕的。”蘭斯洛特拍拍胸口,安撫着自己被“漫天手腳”嚇到的心靈,“我在我家樹林裡獵殺動物的時候,經常見血的。就是氣味難聞一點,他們那是被薰的吧?”
“誰知道呢。”達芙妮輕輕搖了搖頭,“不過,王國選在這個時候出兵,難道不怕耽誤了播種嗎?我聽我父親說,奧賽丁的人口並不是特別多啊。”
“應該不會吧。”蘭斯洛特聳聳肩,“我們村子裡那些男孩子也就是打打下手,沒什麼太大的用處。而且這次徵募志願兵都是自願的嘛,會跑來當兵的本就是在家裡待不住的,應該沒有什麼影響。而且聽說還有很多城裡人和小貴族的子弟來報名的呢。真正的農民不多吧?”
“也許吧。”達芙妮不置可否,這已經超出了她的知識範疇,“我們走吧,出去排隊。”
當這些姑娘們興高采烈地揹着巨劍和盾牌走出奧賽丁國境的時候,她們得到了新的命令,一個讓她們非常憤怒的命令。
“原地修整,接替第一軍留守千人隊的任務。”
什麼任務?管理軍需中轉站。
毫無疑問,又是一場大規模的騷動。
“還是不能上前線啊。”達芙妮笑着對蘭斯洛特搖搖頭,“說起來,我們這支千人隊還真是沒有軍紀啊,真要拉到戰場上也不讓人放心。”
蘭斯洛特看着帳篷外舉臂吶喊的壯碩女兵們,用力點了點頭。
在荒原深處,新的部落聯盟正在漸漸成型。
“那些可惡的奧賽丁人又要來了,您是打算這麼孤零零地等待他們把您殺死,還是帶着全族勇士,追隨我們偉大的酋長,一同抗擊這些南蠻子?”烏蘇里斯族的使者帶着他們的護衛,往來於各個野蠻人部落。
聯盟很順利地就組建起來。即使有些小部落選擇置身事外,也會有信使的護衛幫助他們做出正確的決定。
從奧賽丁帶回的武器裝備,加上遠方的異教徒帶來的軍械物資,烏蘇里斯族幾乎可以做到人手一把金屬武器。
甚至連森林蠻族也被納入了招攬的對象名單:“(蠻族語)偉大的烏斯嘉的勇士們啊,你們難道能夠坐視可惡的奧丁教徒侵犯你們的領地?你們難道忘了他們對你們造成的傷害?讓我們拋下固有的成見,和強大的烏蘇里斯族長一起抗擊這些來自遙遠南方的侵略者吧!”
森林是蠻族的地盤,即使是烏蘇里斯族也不敢在大戰之前用強。幸運的是,有一些蠻族部落答應了這些條件,當然,是有代價的。
“(蠻族語)轉告你的主人,烏斯嘉的子孫不可能與阿祖格爾的信徒並肩作戰。但如果他能爲我們帶來鐵礦石,我們可以考慮給予回報。”
但整個計劃中有個小小的瑕疵。
神奇的冰凍荒原生活着許多神奇的生物。如同它們在冬天之前的突然消失,白羊羣追隨着春風重新回到了人間。這種神秘而又美麗的動物,它們的肉是野蠻人的主食,它們的毛皮是非常好的禦寒衣料。一代又一代的野蠻人靠着白羊的皮毛生活在冰天雪地中。
但今年似乎有些變化。即使是最強大的烏蘇里斯族,老弱族人也開始有凍死的事情發生。
“這鬼天氣真是冷啊!”奧達拉懷抱雙臂,在雪中蹦跳了幾下。
“我家裡人怎麼就沒提到過荒原會這麼冷呢。”阿爾也是瑟瑟發抖,“不會把我們的武器也給凍壞了吧?”
當一切之後,這兩個倖存的哨所士兵被安插在第一軍中,繼續做着自己的十夫長。兩個人從前線帶下來的士兵依然跟隨着他們。
“我家老頭子也沒說過有這麼冷。”奧達拉抱怨道,“他當年也是差不多在這麼遠的地方刺殺部落首領的。”
天氣異常寒冷,每個百人隊都有幾名被凍傷的士兵。
“呼。”伊威達哈出一口熱氣,立刻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水霧,“通知後邊的志願軍,讓他們停止前進,建立補給站,並向王都申請禦寒的衣物。今年的氣候有些不對勁。”
一陣風吹過,伊威達身邊的人齊齊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