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雙眉細長而飛挑,丹鳳眼蘊着幽光,如今回思,眉目之間與他確實有幾分像似。
她五官較他斯文秀氣,他臉容輪廓則棱角分明,又多她一份峻厲之色,但那詭迷的氣質倒十分相合啊……他詭在那雙銀藍眼,湛湛然若兩泉深淵;而她卻教人迷在那揉入笑音的語調裡,嘴角常似微翹着,說話時笑,不語時亦笑,倘若真笑,如吟哦着奇迷曲引。
啊,那女子也懂之術哪,就用她帶笑的聲嗓……
“我記起來了,她胸前也有紅痣,你與她……咳咳……孿、孿生姊弟?”芳津倒嗆,害得白霜月舌頭打結。
此時分,月半隱在雲裡,中原的氣候與西塞相較,自是和暖不少,即便入了夜,也僅覺晚風涼麪罷了。但儘管如此,傅長霄仍取出收納在櫃中的一牀被褥和枕頭,見白霜月尚陷在自個兒的思緒裡,他沒多說什麼,到廚房翻箱倒櫃只找到一瓦罐的香片,燒來一壺茶。
他提着茶返回,她沉思過後,衝口便問這麼一句。
傅長霄淡淡道:“她早我一刻出世。胸央紅痣是‘滄海傅家’嫡系長子纔有的印記,她則是例外,雖是女子,與我皆有這樣的記號。”
“孿生嗎……我本以爲她年歲約莫二十四、五,沒想到她竟與你同齡。”已過而立之年的臉蛋瞧不出一絲風霜。
他斟茶過來,嗓音持平。“香片有些陳舊,味道尚可,先將就着喝。你肚餓嗎?我懷裡還有半塊青稞餅,勉強能止飢,待天明我們再——”
“她在仿效你。”白霜月驀地打斷他的話,下意識接過遞到面前的茶杯,捧在手心裡喃喃道:“不……不對,說不準……她以爲她便是你。”
傅長霄靜望着她眼下的黑影和虛紅的雙頰,知她內息雖調,但元氣尚未恢復,實該好好休息,但今夜若不把事情盡說明白,依她性情哪能安生睡下。
暗歎,他撩袍坐在榻邊,終啓脣道:“她只是覺得,我與她是一體。小時候,她情形還沒這般嚴重,我與她拜了同一位師父習武,跟着又在太叔公的引領下,初窺之術的奧妙,她見我學,也鬧着太叔公一塊兒教她。她瞳色不似我,催動的功力無法大展,大叔公便教會她以音迷人,她學得極好。”
“太叔公?”白霜月愈聽愈奇。“原來‘滄海傅家’還有一位這樣的人物。”
他瞥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我太叔公,你是見過的,他與你爹可是至交,與你交情亦是不淺。”
咦?當真?“他是……”
“‘延若寺’裡的老住持。故悟大師。”
“啊?!”白霜月輕呼了聲,飲得還剩半杯的茶沒能拿穩,全賴傅長霄眼明手快,把杯子接個正着。
換他拿着茶杯把玩,見她瞠眸張脣,他嘴角略揚,語氣好淡。“隱秀的想法,我以往倒覺無所謂,她愛扮我,那就由着她扮。直到後來‘天梟’開始在江湖上行走,明裡暗裡吸收各方勢力,與中原武林作對,她竟也以‘天梟’的名號暗中聚集另一匹人馬……還要茶嗎?”
她怔怔搖頭,腦中思緒翻飛。瞧他將杯中餘津一口飲盡,跟着寬袖略揮,以巧勁將茶杯安穩地拋圓桌面上。
垂眉,似思通幾處重點,她眼睫又擡。
“所以,當時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說‘天梟’在皖浙一帶現身,東北幾個幫派的徒衆卻是指證歷歷,說同一時候,自家總堂皆遭‘天梟’襲擊,那時許多人曾懷疑,‘天梟’不只一個。她……她便是第二個‘天梟’嗎?”
琉璃眼直勾勾鎖住她,幽深中自有深味,他略頷首,道:“她說,我與她是一體,是同樣一個,我做過的事,她自然也得做過。”語氣一頓,那古怪神情再次浮上。“包括娶妻。”
聞言,白霜月虛紅的膚頰轉濃,眸底稍歇的怨惱也深濃了,忽地恍然大悟道:“宅子裡綴滿喜緞和大紅燈籠,佈置得與之前你把我擄來時一般模樣。她諸事向你看齊,纔不遠千里跑去西塞把我挾來,她、她莫不是真要逼我也與她拜堂成親吧?”
“她當夜挾你離去,確實是我太過大意,後來仔細斟酌,猜她或者要帶你來此。我和你在一塊兒,她自然也要把目標轉向你。”傅長青微微笑,手指自有意識地探去捲來她的發,湊在鼻尖輕嗅。“去年,咱們在這處宅第裡拜堂成親,我沒逼你,我只是拐了你。”
這男人……還有心情說笑呢?白霜月紅着臉,心亂地瞪住他。
“你是我的。”驀地,他道。
“什麼……”
“你是我的。”他語調變得極深,短短一句,話中的力道卻十分足勁,嘴角的微笑不知不覺間全收斂了,眼神變得深幽且……殘忍。“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沒誰能相搶。”
方寸波瀾再興,他陰鷙的神情讓她驀然心痛。
他承諾過她,可以不要這中原武林,與她在高原上騎馬牧牛羊,如此過一輩子。成親後,兩人回西塞高原生活,他外表孤傲依舊、冷峻不改,狠絕的手段卻已收斂許多,但收斂並不表示改變,他若輕易由人改變得了,也就不是傅長霄了。
她心痛,是因他又流露出那種教人打心底透寒的神氣,只因爲她。
目光相凝,誰也不放過誰,一幕黑影陡地對她撲來,將她合身抱住。
“我一個人的!”他雙臂箍得好緊,如要把懷中的柔軀擠進自己血肉裡一般,脣緊抵着她的髮鬢,咬牙低咆:“我一個人的!”
“霄……”她聽得出他隱在話中的懊惱和狠厲,內心一嘆,便由着他細抱了。
動也不能動地躺在榻上任人舔咬吮吻,且不管下手的人是男、是女,感覺自是羞辱至極,也幸得他來得夠快,她膚上雖留下一堆殷紫吻痕,卻並未受到更深的傷害,僅是覺得好難堪,傲氣大折。
“我其實還好。她、她正在……正在……然後你來了。你、你還是及時趕來了。”話說得結結巴巴,她面紅耳赤,不再嚷着要他放開,兩手反倒悄悄抓住他衣袍,進而環住他的腰。
傅長霄渾身一震,手未放,僅緩慢擡頭,端詳着貼在胸前的小臉。
“你不怒我、惱我了?”
她略咬脣,搖首,眸光不自覺瞥向他頸側紅腫的牙印。“……很疼是不?”
他撫着她的發,一遍又一遍順撫,眉宇間的風雲詭譎稍淡,不答反道:“說你在意我。”
她先是一愣,微斂的眼回到他臉上,與他糾纏。
“我要聽你說。說你在意我、心裡有我。”琉璃眼爍着野蠻,他幾近逼迫,五指插入她豐軟的髮絲中,託持着她的後腦勺,絕不允她閃避。
白霜月低聲嘆息,吐氣如蘭。“既成夫妻,我自是在意你,心裡有你。若非這般……當初怎止目由着你拐來拜堂成親?”
她臉容暈暖,眼前陡黯,脣已被他銜住。
男性薄脣來回廝磨着她的,剋制着、不敢吻得太重,因她下脣有着自個兒咬傷的小口子,可她卻不領情,張嘴含住他的脣舌,深入到彼此的氣息裡,久久不願歇止。
深吻轉爲細啄,纏綿間,他抵着她的小嘴,再次逼迫道:“告訴我,你心裡明白。”
“……明白什麼?”她喘息不已。
“明白我對隱秀說那些話,是情非得已。明白我、我……”
他忽而放鬆懷抱,一袖沿着她的腿側撫下,直到袖中大掌握住她的腳踝,細細那踝膚上專屬他一人、永不褪澤的印記。他呼息灼灼,似極難啓口,掙扎片刻終又道:“……明白我亦是在意你。”
猛地記起她毫無預警消失在眼前的那刻,血肉猶似剝離了,痛得他驚懼難抑。
以往,她曾爲他身受重創,那時的心境一樣痛徹至極,但受傷的她教他圈抱在懷—他能救她、護她,而不像這一次,她在他眼前遭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教他既瘋又狂。
“告訴我。”他以命令的語氣再次索求。
白霜月心跳飛急,望着他執拗的峻顏,思緒幾番動盪。
他說,他亦是在意她……這已然夠了吧?她與他皆是冷然的性情,如此這般,應也足用,求不來太甜膩的話語啊!
娶她爲妻,因她大有用途……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兩人之所以結爲連理,是他們彼此在意着對方,她心裡有他,他、他心裡亦然,不是因爲她的“大有用途”……
她白家與你“滄海傳家”結的樑子不小啊,你不取她性命,當真釋懷、沒往心裡頭去了?
發寒似的,白霜月心頭一凜,被那似有若無的迷音攪亂思緒。那是當日傅隱秀丟給霄的嘲語,生根般盤踞在她腦子中,教她想過又想,忍不住一遍遍細思,卻總是徒勞。但……這又何必?何必啊……
她信他的,不是嗎?
她信他、信他、信他。
將那模模糊糊的迷惘壓下,她頷首,對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牽起脣角。“我明白。明白你也是在意我、心裡有我……”
她話音未歇,又茫茫然跌進男人寬實的懷裡。
他的吻沒欺上她帶傷的小嘴,卻狂猛地吻了她的頰、她的耳、她柔潤的肩頸,而後,親吻的力道一轉溫柔,似水般的溫柔,更如草海南風那樣的溫柔,浸潤着她、輕拂過她,讓那酥心軟立忌的溫柔啊,靜靜覆蓋至每一處留在她肌上的紅痕,教她只記得他……
兩日後。
往湘陰大城的土道上,越近大城,往來的百姓越多,怕不小心傷着旁人,女子忽地放緩繮繩,讓疾馳的馬蹄改作輕踏,她後頭的男子也控制住胯下座騎,慢吞吞地跟着,但隱在帷帽下的銀藍眼透過黑紗盯住女子背影時,卻露出幾分火氣。
該死!
這差不多是傅長霄近日以來最常掛在嘴邊的話。
如果可以,他只想帶她返回西塞,把她安全地護在那裡,其他的事他自然有辦法解決,不需要她插手,更不要她過問。若非這回事情鬧開,惹得她淚眼垂垂、氣苦難受,他根本沒打算讓她知道隱秀的事。
妻子根本就不是乖乖聽話的脾性,他心知肚明,卻仍是被惱得滿肚子火,想來真是一物剋一物。他現下大可強行帶她回西塞,但接下來呢?傅長霄內心不禁苦笑。他和她之間若起衝突,似乎常是爲着那些不相干的人。
前頭有一處小茶棚,白霜月逕自翻身下馬。
她正欲把馬牽至樹下,手中繮繩已被一隻男性大掌抓去,心微促,脣嚅了嚅沒出聲,只提着銀霜短劍走進茶棚裡。手中的貼身兵器在她被劫那天掉在草海野原上,還是男人幫她拾了回來,一路帶進中原。
她隨意選張小桌坐下,放妥短劍,覷着傅長霄不發一語地將兩匹座騎一塊系在樹下。
待傅長霄走回她身邊,落坐,夥計已俐落地送來兩碗茶。
他舉碗,一口便喝下半碗茶。
隔着帷帽,白霜月瞧不清他此時神態,糾着的心緒終教她按捺不住,出聲打破這悶死人的沉默。
“你不要去。”
“我要去。”語調冷冷的。再一口,把茶喝得底朝天。
“我不要你去。”
“我也不要你去。”寬袖略揚,夥計見狀,忙提着茶壺過來幫他添茶。
白霜月瞪着那黑紗後的輪廓,抿抿脣又道:“我去,把事情告知,不會停留太久,你在這兒等我。”
“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
跟她玩繞口令啊?“你、你——”白霜月深吸口氣,勉強寧定下來,試着要同他說理。“去年秋,你使計欲擒‘刀家五虎門’的少夫人慕娉婷,後來義天大哥趕至,狠狠同你鬥將起來,他——”
“不用操心,你的義天大哥絕不是我的對手。”當時惡鬥,他臂彎裡除挾着慕娉婷外,另一手還抱着她,猶能與刀義天過招,他武功在對方之上,這一點他十分清楚。只不過,他的話聽起來頗有酸味,畢竟當年和自個兒妻子有過婚約的,正是那位“義天大哥”。
白霜月胸脯起伏略劇,擱在桌邊的兩手都收成小拳了,深氣又道:“他單一個或者不是你的對手,但他‘刀家五虎門’底下好手衆多,若一言不合掀起衝突,對誰都沒好處。”
他不語,但白霜月卻能感覺到,帷紗後的那張峻臉必是飛眉勾脣,笑得冷傲。
兩日前,他從孿生姊姊手中奪回她,原本休息一日夜、待她元氣全然回覆後,夫妻二人便要回西塞高原的。
後來,預計啓程的那一日午前,她覷見有人爲他送來兩匹高大駿馬,還特意備妥銀兩、食物和飲水等等,雖不知姓名,但她認得對方那張臉,以往也是“天梟”底下的“黑袍客”之一。
她知道他雖處西塞,仍時不時地與先前那批黑衣手下有所聯繫。
他說過不要這中原武林,想與她在西塞廝守,她信他的。即便之前有消息傳進,說武林盟主惠炎陽得了失心瘋,當衆削掉自己的兩耳和鼻、挖出眼珠、割去舌頭,最後舉刀切腹,死狀相當悽慘,她自然猜得出那是他動的手腳,早已中了術的惠炎陽是“滄海傅家”的大仇人,他不要中原武林,卻不可能饒過傅家的大仇人。
關於惠炎陽之死,她沒向他多問什麼,也覺得沒必要去問,兩人相守在一塊已然足夠,他與底下那羣黑衣人之間的事,她從來不深探。
然,那日那位送馬匹過來的人神情嚴肅,一張嘴飛快掀動,不知正對傅長霄說些什麼,後者狀若沉吟、微微蹙眉頷首。她好奇心被勾引了,欲聽分曉,已儘量放輕腳步,可惜仍被察覺,只來得及捕捉到幾個字——“天梟”、傅隱秀、湘陰刀家、“白家寨”、婚約……
但是啊,光是這幾個字,便足以教她懸念在心,頭頂泛麻,非向傅長霄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若他不說,她就不走。
反正是卯上了,兩人的性情一般要強,但她較他還倔。
“隱秀再次以‘天梟’名號聚衆,打算一舉踩平‘刀家五虎門’各堂口,動機不明,但若真要推敲其中因由,可能是爲了刀、白兩家曾有婚約。如今你是‘天梟’的女人,跟你有任何牽扯的男子,都該死。依隱秀的思維,絕不會留你義天大哥活命。”
八成是教她的倔氣給惹惱了,他最後雖鬆口,提到刀家時卻面帶冷笑,彷佛傅隱秀如此爲之,恰巧投他所好。
中原武林裡的大小風波,白霜月以前沒放在心上,成了親,與他返回西塞生活後,也更與自個兒不相干。但這一次不同,先不提“刀家五虎門”與“白家寨”多年來的私交和江湖情誼,若單隻因她一個,就累得整個刀家作賠,她這輩子如何安心?
她是啓程了,可不往西走,卻北上湘陰,趕着到“刀家五虎門”報信。
傅長霄知她意圖,自是又惱又恨,偏偏離不開她的人。
去年與刀家一戰,他傷了刀義天大腹便便的嬌妻,樑子已然結下,此次登門“拜訪”會出什麼差池,他倒也挺期待。
哼哼,最好再大斗一場!不用隱秀聚衆前來,就讓他單槍匹馬來會會他們湘陰英豪,那也痛快!
舉碗又飲,儘管清茶甘甜,卻滅不掉他的心頭火,也不管此刻的心態是否賭氣意味太濃,尚未踏進湘陰大城,便擬要同對頭大戰三百回合。
白霜月把自個兒的茶推到他面前去,一口也未飲。她並不渴,在此下馬是爲了再次勸他,別隨她上刀家。
她畢竟爲他擔憂,可惜他不領情,絲毫沒把刀家瞧在眼裡。
麥色臉蛋微凝,握成拳的雙手改而覆交在一起,手指相互緊扣着,彷佛內心正自天人交戰,爲着某事委實難以決定。
“你跟定了,非去不可?”最後一問。
紗帷後的那雙奇瞳注視着她,低嗓透出。“你去,我去。”
意思已清楚闡述,要他不去,很簡單,她也別去。
霜月微頷首。“等會兒咱們進湘陰城後,先找一家客棧休息,我請店家小二準備紙筆,我手書一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寫下,將欲知會的事全記在裡頭,請人送信上‘刀家五虎門’。我們回西塞去。”
帷帽震了震,圈圍的黑紗被男人吐出的灼息拂擺着,隱在裡邊那雙眼好似湛着輝芒。
“你要跟我走?”嗓音依舊低且淡,若不細分,聽不出強抑着什麼。
他的問話惹來她嘴角一彎淺笑,淡淡然,卻有其獨特的韻味。“把事辦好,我自然是要跟你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你這隻‘梟’,自然是隨‘梟’了。你要飛回西塞高原、回滄海之地,我不跟你去,能上哪兒?”
她絞扣的指猛地被他握住,他的掌心厚實溫熱,她的手被拉了一隻過去,帷帽內,他的脣在她手心裡烙吻。
那枚親吻熱呼呼的,害她脣辦竟也詭異地熱麻起來。
欲得到更確切的答覆似的,傅長霄嗅着她內腕的淡香,又道:“那日在大宅,我以掌力震傷隱秀,她雖當場嘔出血來,但若依本門內功專心調息行氣,約莫十數日便能復原。你別以爲她受了傷,便沒能耐踩平湘陰刀家,她底下召來的人與我以往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別說‘刀家五虎門’,就算要取下整個中原武林,也非難事。你當真不上刀家?”
她確實想親行一趟。
除報信外,亦想知道他們是否有對應之道?刀、白兩家情義深厚,從上一代便交往至今,若知刀家有萬全之計足以自保,她心裡也會踏實一些。但,她仍是顧及他啊!把他放在心口上,故不願他再與誰起衝突。
內心悄嘆,她輕語:“你不管江湖事,我也不管江湖事。託人送信上刀家後,我便跟你去了。”
稍停頓,她忽而間笑了聲,感覺到他帷後詢問的注視,以及略重的掌握,她啓脣又說:“你第一次見我時,就要我跟你去。如今真是隨你去啦!”
傅長霄記起了,與她初遇在西塞雪原,他當時欲要挾她,卻淡淡對她丟出一句“跟我去吧”。之後,他入“白家寨”的地牢救她,亦說過同樣的話。
在那時便對她有心了吧?僅是內心不願多想,拿她當仇人之女對待。
熱泉在胸中直冒,單單舔咬她的小手已然不足,他倏地揭開礙事的帷帽,傾身湊近她的蜜臉,作勢要吻。
“啊!”白霜月輕呼,沒被握住的一手忙伸出擋住他那雙琉璃眼,怕教人瞧見。她顧着他,結果嫩脣便遭劫了,被重重啄了一下。
“你這人——”這是茶棚啊!雖然小小一處,可有好多雙眼睛看着啊!
她臉蛋燒燙,下意識要推開他,身旁的男子霍然間卻移形換位。
傅長雷單袖擋在她面前,另一袖拋出那頂帷帽,去勢強猛—直攻某處方位。
“哇啊啊——需要這麼狠嗎?!”駭叫聲大起,是個湖綠勁裝的小姑娘家,見帷帽疾旋飛至,她往後急退,慌亂間輕功使得不錯,就是身形難看了些,逃得一點也不飄逸。
“霄!”白霜月大驚,生怕那小姑娘無端端喪命在帷帽下。
千鈞一髮之際,一隊人馬由土道上策馬趕來,一名黑大漢忽地從奔馳的馬隊中飛躍起來,搶在前頭,直撲向茶棚。
“十三哥快來——”小姑娘喊聲未歇,黑大漢已然奔至,那頂追擊一段距離的帷帽勁道已弱了幾分,當下被黑大漢的鐵臂劈作兩半。
那小姑娘見救星駕到,攀着黑大漢的手,一張嘴動得好快,清脆便說:“十三哥,我沒惹禍,真的沒有啊!我只是聽到那位姊姊要託人送信到‘刀家五虎門’,心想咱們也要上刀家,所以好心想幫忙,可她身旁那位仁兄好不講理,啥話都不及說,他就先陰了我一招!十三哥,他、他他——咦?他的眼睛?!”
小姑娘瞧見他的眼,黑大漢也瞧見他的眼了。
白霜月只覺寒意竄上背脊,額際不禁疼痛起來,不單是因爲小姑娘和黑大漢,更因爲那支紛紛圍將過來的馬隊。
爲首的男子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着她,嗓音奇異的溫和。“霜月妹子,聽說你嫁人啦?”
白霜月內心苦笑。
“義天大哥,別來無恙。”說着,她也學那小姑娘攀住黑大漢的姿態,兩手勾緊身旁男人的臂膀。
後者肌理緊繃,寬袍下暗蓄勁力,驚得她心頭猛顫,倒是他神情瞧起來自若得很,即便和刀義天“仇人相見”,琉璃瞳迎向對方那雙意味深長的黝目時,也沒掀起絲毫的波瀾。
難道,這纔是她該擔心的嗎?白霜月唉唉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