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灰濛濛的,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更沒有星辰大海。
這裡是忘憂,專供神魂強大的修者往生的鬼域。
淳于炎此時正盤坐在忘憂湖底,靜坐看着身旁的雲月嬌。這丫頭膽小的就像個小兔子,每每睜着那雙溼漉漉的迷濛雙眼,看着你時。她想要提出的要求,就難以被他拒絕。
淳于炎皺眉,想着最近自己是不是太慣着她了?可是,她的每一個要求又不過分,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他就更難拒絕了。
細細回想着這段時間的相處,雖然覺得都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哪裡又好似不妥。
然而究竟哪裡不妥呢?他又說不上來。
說是這丫頭對自己有心思?從她的表現上並不像,更多的應該是師徒間的敬重。
可若說像普通的試圖,好似又過於依賴他了。
淳于炎皺眉,思來想去,最後歸結爲,對方年紀太小,有種把他當爹對待的感覺。
得出了這麼個結論,淳于炎滿臉黑線,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堂堂仙界鬼君,被個小小魂魄當成了爹來親近。
他如今的心情,以雲月瑤的說法就是:他一個單相思的對象,都跟人跑了的超大齡單身汪,感覺魂體遭受了無限大的傷害值。
正在淳于炎有些愣神時,雲月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隨即魂身一震,周圍大量的濃黑霧氣向着她的方向席捲而來。
雲月嬌的頭頂,出現了一個小型旋窩,旋窩由小變大,逐漸攪動了忘憂湖內的暗流。
這是晉升的徵兆。
有鬼晉升,其他同樣坐於湖底修煉的鬼修們,除了那修爲身後的,都受到了影響,想要搶奪鬼氣,根本不能。
他們猙獰着一張張鬼臉,想要靠近搗亂,卻是瞥見了那小鬼身旁坐着的淳于炎,那廝的威壓對於他們來說,太過於可怕了。
沒有一隻小鬼敢過去,可他們又很不滿。而且,在這忘憂湖底,是不被允許互相廝殺的,有鬼敢破例,就會被湖水溶解消散。
這,便是這裡的法則。
有了這一則法則在,衆鬼雖然不敢靠近,卻敢漂浮得遠一些,對着雲月嬌的方向叫囂。他們早就都認識了那個小鬼,膽子小着呢!也許他們鬼哭狼嚎的叫囂聲,會把她嚇到岔氣,然後走火入魔甚至爆體呢?
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一羣小鬼們不懷好意的想着,叫囂的聲音也愈發的滲人起來。
淳于炎臉一沉,冰冷而又殘忍的眼眸掃過一圈不知死活的東西,那眼神,成功嚇到了不少實力低微的小鬼,卻依舊有那仗着對方不敢動手,仍然攪擾雲月嬌晉升的惡鬼存在。
淳于炎記住了那幾只的樣貌,冷冷勾脣,露出了一個嗜血的笑容。
這個笑容,成功的將不敢招惹他的小鬼嚇跑了,那幾只惡鬼也被嚇得一抖,卻內強中乾的繼續幹擾。
雲月嬌的確有些受到了影響,魂體有了一絲不穩。
淳于炎收回視線,眼中的殺意隱匿以後,開口道:“他們是鬼,你也早已不是人了,有什麼好怕的?不是想快點去見姐姐麼?實力不夠,你是想去給她添亂不成?”
聽到這句話,雲月嬌的魂體立馬穩定了,晉升的旋窩也安穩了下來。
看着雲月嬌倔強的小臉兒,不知不覺,淳于炎想到了雲月瑤。初初相見的時候,也是個一樣倔強的小丫頭呢!
就在雲月嬌晉升成功,凝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鬼丹時,突然,斜刺裡出現一個面目猙獰的女鬼,她叫囂着:“雲月瑤,去死,該死!”直直撲向了雲月嬌。
雲月嬌被嚇了一跳,眼看就要被撲中的時候,淳于炎一甩袖子,將人捲到了懷裡,旋即帶着雲月嬌向上浮去。
只要那隻女鬼敢追上岸邊,就是她的死期。
這隻女鬼,已經不止一次偷襲雲月嬌了,口中一直唸叨的卻是“雲月瑤,去死,該死!”這一句。
好似,她也只會這樣斷斷續續的說這一句。
然而,每次引誘她上岸,她到了岸邊,又總會畏縮的退回湖中。
今次,雲月嬌晉升成功,成功凝結出了鬼丹,興許是刺激到她了吧?這一次這醜陋的女鬼,面目更加猙獰,也更暴虐的想要撕咬雲月嬌。
淳于炎倒是希望,這一次,她能跟上岸來。
只要她站在岸邊,一離開湖水,他就能保證讓她有來無回。嗯,捏成魂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淳于炎有意放慢了速度,甚至在快到岸邊的時候,還特意交代了雲月嬌兩句,見她點頭應下,便放開了她,讓她自己上岸。
他則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女鬼本是不敢追得太近的,迫於淳于炎的壓迫,她每次都只能等待時機去偷襲。
今日,又讓她找到了偷襲的機會,她自是不肯放棄的。
奈何,那小賤人又被救走了,這讓她十分的不甘。
可是,當她看到那小賤人竟然落單了,心中頓時大喜,好機會啊!
她拼命的往上竄去,試圖抓住雲月嬌,將她拖回湖底深處。
然而,雲月嬌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兒,左躲右閃的向上游去,她是左一抓,右一抓,爪爪落空。
好不容易就要抓到對方的時候,她卻突然被對方一腳踹中了面門,然後,就看着對方藉着這一腳之力,竟然躍出了水面。
她恨,恨極!一張本就扭曲的臉孔,此時更加猙獰了。
那張臉,如果被雲月瑤看到,一定會十分驚訝,因爲那並不是別人,竟是雲月影!
沒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又爲何會出現在忘憂。而她除了記得對雲月瑤的恨意,其他的,竟是也全然不記得了。
站於岸邊,看着忘憂湖中情況的淳于炎,暗暗捏決掐算起來。可掐算了半天,也沒能得到個確切的結果。
淳于炎皺眉,這女鬼神魂不全,三魂丟了氣魄,竟然還能有如此戾氣。且此人唯一記得的,便是雲月瑤。
這就不得不讓淳于炎留意了,難道這女鬼是被那個小丫頭所殺?可推算又與丫頭無關。不管怎樣,這麼個存在如若放任不管,將來讓她修煉有成,突破了這裡的桎梏回返人間,那都是個不小的麻煩。
故而,淳于炎怎麼都不想放過這隻女鬼,最好今日就能將其除去。
然而,當雲月嬌出了湖面,掠到岸邊的時候,本已經出水一半的雲月影,卻像是反應了過來,或者說察覺到了危險。
她一臉驚恐的尖叫一聲,折身,在腿還沒露出水面的時候,上半身又潛了回去。
淳于炎眸中厲色一閃,五指虛抓,就像將她抓出湖面。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不同於其他灰濛濛霧氣的黑煙飄至,先於淳于炎一步,將雲月影包裹住。
雲月影慘叫一聲,就此消失在了原地。
淳于炎錯愕了一瞬,臉色更爲陰沉的四下觀望,卻是完全沒有尋到蹤跡。只是,剛剛的那一股黑煙,他太熟悉不過了,那是一縷精純的魔氣!
忘憂,竟然也被天魔一族入侵了嗎?
淳于炎警惕着四周,果然,又有一股黑煙,衝着雲月嬌而來。
淳于炎眼疾手快的一卷雲月嬌,將她丟進了忘憂湖,且速度奇快的沉入了湖底。
那股黑煙只能在湖面淺淺扎入,就再難入水,目標無法捕捉,黑煙直直向着淳于炎攻擊而來。
淳于炎一聲冷哼,不過一縷魔氣,也敢在他堂堂鬼君面前賣弄?
淳于炎手指一屈一彈,一團鬼火自他的指尖飛射而出。鬼火與魔氣撞到了一處,那一縷魔氣瞬間就被鬼火燃燒殆盡。
淳于炎不屑冷哼,在忘憂,他就是這裡的主宰,別說是一縷魔氣,就是天魔來此,也要忌憚他三分。
剛剛若非大意,他又怎會允許對方擄走了那隻女鬼?
想到對方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擄人,淳于炎的臉色青黑一片,不多時就長出了閃着金屬光澤的鱗片,額頭三隻鬼角鑽出,一雙牛眼滲血,嘴巴開裂如同血盆大口,四顆尖銳的獠牙齜出。
再看他的雙手,已經不再是最初的嫩蔥玉指,而是一雙真正的挖心鬼爪。
淳于炎只保持了半鬼王化的狀態,身形未變。卻是仰天一聲嘶吼,震盪得忘憂地域嗡鳴迴盪,聲聲不息。
這一聲吼,激起的衝擊波,直接衝散了忘憂地域內漂浮着的鬼氣,就連天上灰黑的鬼雲也劇烈翻滾起來,大地在震動,湖水在顫抖。
鬼君一怒,萬里枯骨盡倉惶。
淳于炎只吼了一聲,就靜立在原地,一雙巨大的牛眼掃視着四周。
突然,一團黑煙自雲層中顯形,淳于炎立馬鎖定了目標,滾滾威壓朝着黑煙碾壓而去。隨後一朵黑色的火蓮也朝着那團黑煙飛射襲去。
黑煙見自己已然暴露,不肯與淳于炎硬碰,只甩出一團魔氣去阻一阻,巨大的黑煙團則迅速遠遁,一片烏光罩在了那團黑煙之上,黑煙被成功傳送離去。
走時,在黑煙之中,還不忘傳來一陣“桀桀”的怪笑之聲,令人聽着毛骨悚然。
而淳于炎卻在其中,聽出了挑釁的意味。
他緩緩恢復了人身,又是俊美邪魅的樣子。
可此時的他,眼中卻滿是陰鬱,魔族的出現,並不是一個好兆頭,而且,天魔的混血後裔,抓那隻女鬼又爲哪般?他實在想不通原委。
淳于炎飛身而起,掃視整個忘憂地域,最終找到了一處帶有魔氣烙印的傳送點,擡手將其毀掉。
又掃視那些還未入湖的殘魂,從中發現了幾個沾染着魔氣的,一一排查後,以鬼火燒盡,殺掉了一批被送入忘憂的內奸。
淳于炎黑沉着一張俊顏,若不是內奸接應,忘憂絕不可能被外族入侵,是他大意了。
就在淳于炎震怒的時候,天邊梵音起,一片金光照射而來,又滅了幾隻鬼體。
淳于炎一看,正是排查被放過了,難道他們也有問題?然而,不等他相問,那片金光又自西方消失,如同來時一樣。
淳于炎望着那個方向,眸中的神色複雜難明。
事情有些複雜了,看來,人間可能快要不太平了吧?他得儘早回去看看。
只是......淳于炎看向了忘憂湖,月嬌那丫頭非要跟着他一起去看姐姐。
然,雲月嬌纔剛凝結鬼丹,此時帶出去,爲時尚早了。若是遇上大劫,一定會是個拖累,可是留在這裡,也並不安全。
淳于炎有些猶豫。
原本,那丫頭求他帶上她的時候,他是嚴詞拒絕的。可她那眼神兒,又讓他不忍。
如今,人不帶走就可能被魔族趁虛而入,那就只能將人帶上了。
淳于炎最終只能輕嘆,想要獨自離開怕是不行了。
......
仙靈大陸,某處荒山中。
一片紫竹掩映,一座竹製的院落。
雲月瑤此時正在跟竈膛較勁,以往一個術法就能搞定的事情,如今全靠雙手,竟然如此之難。
雲家二小姐,向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過過這山野村婦過的日子?
要縫縫補補,燒水做飯,養豬餵雞。這些事情,雲月瑤別說是看,就連聽她都沒聽過。
這不,第一次生活,就把她給難住了。明明看着山下那些村婦們做起來很簡單的,一對火石一碰,火就着了。
可她都快把兩塊火石敲碎了,爲什麼就沒點起火來呢?
雲月瑤一臉苦惱,正在努力點火。
這時,外出砍柴打獵的夜清寒,揹着一捆柴禾,兩隻野兔回來了。
纔到門口,夜清寒就興奮的吆喝道:“媳婦,爲夫回來咯!瞧瞧,爲夫今天獵了兩隻兔子,好肥呢!你呀,可是有口福咯~!”
雲月瑤一聽,雙眼登時一亮,也不管生火了,兩塊火石一丟。人就一陣風兒一樣,刮到了小院中。
口中還在詢問着:“哪兒呢?快讓我瞧瞧。”
夜清寒看着像個小叫花子一樣的瑤瑤,愣了愣,旋即不可思議的問道:“噗......我說媳婦啊,你這是鑽地洞了?咋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的?”
雲月瑤想隨手捏個除塵決,卻在術法用出來之前,僵住了動作。剛纔的興奮勁兒也消散了大半,她可憐兮兮的擡起花貓一樣的小臉兒,委屈巴巴的說道:“我,我怎麼都點不着火,那個火石好難用啊。”
夜清寒一聽,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呀,就這點兒小事兒,就把爲夫無所不能的媳婦兒給逼上絕壁了?走,走走,爲夫瞧瞧,到底是哪兩塊火石,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欺負我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