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沒想到,熹妃會留她在這裡吃飯。
自從到了飯桌上,宮闕就一直很拘束,坐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
直到熹妃悠悠開口道:“會喝酒嗎?”
宮闕:“一點點。”
旋即那人不滿地“嘖”了一聲,開口道:“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一點點算什麼?”
宮闕點了點頭:“會。”
然後熹妃就差人送來了兩大壇酒,沒錯,兩大壇酒,根本不是宮闕眼花。
“這……”宮闕狠狠吞了口口水,她現在突然有些後悔了怎麼辦?
早知道就說自己不會喝酒好了,現在要喝這麼大一罈,鬼知道她一會兒該怎麼回去?!
況且她喝完酒,可能會做一些不雅的事情,萬一被別人看到了,她這三公主的名聲還要不要?
“看什麼?”熹妃看着小糰子奇怪且畏懼的眼神有些奇怪,“這是我要喝的,不過你這小傢伙想喝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分你兩杯,這麼樣?要不要嚐嚐我這陳年的桂花釀?”
宮闕突然有些心動,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兩隻小手手端着杯子乖乖舉到熹妃跟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阿眨的,讓熹妃的心忍不住有些柔軟。
那人原本冷冷的臉忽地一笑,彷彿三千煙花數盡綻放,絢爛異常。
宮闕只聽她笑着開口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小酒鬼。”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宮闕說着,將杯子舉得更高了。
“好,有才氣,像本宮!”熹妃一下子眉開眼笑,端起笨重的罈子將酒倒入了那個小杯子中。
當她開壇的那一霎那,木樨的香味一下子溢了出來,宮闕只覺得自己置身於月宮,在月桂樹撿着桂花瓣。
熹妃自然知道自己的釀酒手法不錯,很自信地說道:“喏,嚐嚐吧。”
宮闕很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桂花的香氣在口中四溢,馥郁異常,果然是好酒。
“小丫頭,你聽好,我花折柳此生只收一個徒弟,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那人朱脣輕銜酒樽,頭一揚,烈酒湯湯入腹,在倒吸了一口氣後又補上一句——
“你可別給我丟臉啊。”
宮闕很鄭重地點了點頭,雙手持着酒杯向前一舉,旋即學着熹妃的模樣一口悶。
不得不說,這酒着實辣的很,嗆得她臉都紅了,不住地咳嗽着,伸出手來朝着粉紅的小舌頭扇風,葡萄似的眼睛裡滿含淚水。
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倔強地不肯落下。
看到她滑稽的模樣,熹妃笑得更大聲了,伸出手疼愛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可是入宮以來第一個陪我喝烈酒的,一口就悶,你也不怕醉?”
那人的手顯然有些粗糙,指腹上是厚厚的繭子,虎口處有着一道長長的疤痕,想必是以前舞刀弄槍時留下的。
宮闕伸出自己白嫩幼滑的手輕輕附上她的手背,一擡眸,一張小臉緋紅,顯然已經醉了。
她輕輕開口,滿嘴都是桂花酒的香氣。
她說,熹妃娘娘,你真好看。
此話一出,熹妃一愣,旋即默默抽回了手,戳着小糰子緋紅滾燙的雙頰,說道:“小傢伙,你已經喝醉了。”
她怎麼可能是美的呢?
她是誰?
她可是玄月國的女閻羅,是叫敵人聞風喪膽的花折柳,不長成夜叉的模樣已經是不錯的了。
是麼?是的吧。
宮闕莞爾,收回了放在臉頰上的手,聲音又甜又軟:“可我覺得像熹妃娘娘這樣的人就是很美啊,手執冷槍鐵劍,護國也護家,很好啊。”
熹妃一笑,可卻不似之前那般開心了,若是說之前的笑像是綻放的煙花,那麼現在的笑就像是煙花綻放後的一地零落。
“我寧願似從前那般執劍護國,也不願要這富貴榮華。”
熹妃長長嘆上一口氣,擺弄着手中的酒樽,溫言道。
“浮華麼?那種東西只是浮於表面的,我握不住,也不想握住。什麼風華絕代,風一吹就散了,也不知道她圖的什麼。”
她?
宮闕覺得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果然,能在後宮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故事,也蠻有趣的。
等到她還想聽熹妃說些什麼的時候,那人卻是草草一揮手:“我也醉了,今日忘了我說的這些話,吃完飯後你便回去吧。”
宮闕點了點頭,乖乖拿起筷子吃着面前的飯菜。
……
等到她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這天黑的越來越早,不過沒關係,等到冬至之後就好了。
如是想着,宮闕朝着詠絮宮一步步走去,步履平穩筆直。
至於她方纔是不是喝醉了,誰知道呢?
可宮闕卻沒有料到,她居然會在回去的路上撞見顧不虞。
聽慕容說,他這人素來喜歡窩在天機閣裡,今日怎麼想着出來了?
“沒什麼,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還活着。”顧不虞的語氣依舊很差,雙手負在身後,一雙無神的眸子“盯”着她看,“我怕你死了,慕容會把我的耳朵磨出繭子。”
宮闕:“我覺得我死的機率還是比較小的。”
她說這一句話還不夠,還要補上一句:“至少比其他人死的的概率小,畢竟我是神女,總不能率先領盒飯吧?”
顧不虞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只是冷哼一聲之後轉身走了。
宮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眯了眯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孩子的性格怎麼這麼彆扭呢?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這個問題就連顧不虞也不知道,畢竟他來之前想的好好的,但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
對此,某位天師很是懊惱。
不過懊惱歸懊惱,屋子裡還有許多命數沒有捋完呢!
比如說明年什麼時候會出現洪災,玄月國什麼時候會出現暴亂,宮闕什麼時候嫁人……
當然,最後一個他有點管得寬了,但畢竟那個小丫頭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爲上司算一下姻緣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吧?
……
“娘娘,最近三公主那個小丫頭不知道爲何與天師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並且聽說,她與素手天醫的關係也不一般,您看要不要……”
茗香自己都替主子着急,眼看那小東西的勢力越來越大,娘娘卻愈發顯得無動於衷,倒好似她們坤寧宮怕了她似的。
“急什麼?”廖後坐在榻上閉目養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說了,就算我們不出手,也會有別人替我們出手。瘋狗互咬,無論誰贏誰輸,對我們來說總歸沒有壞處。”
“若是她贏了,反倒可以爲我剷除幾個禍患,不是麼?”
她懶懶一擡眼,明明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卻越發讓人覺得脊骨生寒。
“富貴乃爭,人相構也。生死乃命,心相忌也。她們願意爭便爭,我只需要剷除她們中最後的贏家就好了。”
廖後自然是不急,宮中朝中俱有她的勢力。
只要她想,這宮中所有人的命,便是她說要就要的。
茗香有些疑惑:“所以,娘娘的意思是什麼都不做?”
“不。”廖後輕起薄脣,口呵蘭香,“我們還是要當一當好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