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說罷了書,跑堂的阿壽便引着他從小廝用的樓梯上了二樓。零星遇到的客人都很客氣地同他招呼,安歌曉得他們是衣食父母,雖然有些不耐,倒也還能忍住,笑眯眯地同客人們應酬幾句。進了二樓的雅間,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幾日,楊寶臣也頗受矚目,小雨便不讓楊寶臣在酒樓待得太久。
只是這個房間是給小雨過來休息用的,他不好坐在主位,便坐在側手,又吩咐阿壽拿幾樣點心上來。
待阿壽退了出去,安歌便挪到窗子附近,望着窗外三三兩兩走過的路人嘆氣。有兩個香料鋪子的婢女,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指着二樓的窗口說道:“那裡就是安歌休息的地方,以前我陪着我們奶奶來聽他說過書。”安歌見他們擡頭,立刻縮了脖子,卻還是被那侍女瞧見了,尖聲驚叫道:“安歌,真的是安歌。”
有幾個行人就停了下來,往上看。安歌蹲在地上湊到窗戶下面,伸了手剛要關窗子。一直填滿了香料的荷包就飛了進來,嚇得安歌忙又縮了手。
外面就有人在問:“真是安歌嗎?今兒的書不是說完了嗎?”安歌躲在窗戶下面,一動也不敢動,自從衆人知道楊寶臣要進大營,他這日子就沒消停過。他想都不敢想楊寶臣走了以後的日子。
樓下跑堂的鄭二瞧見安歌的窗戶底下聚了一大羣人,忙給阿福遞了一個眼,自己走了出來,驅散人羣:“安歌今天已經回去歇着了,走吧。走吧,明兒早點過來聽他說書。”阿福在樓上探出頭來,還留在那裡不願意走的人瞧見了,臉上一喜,待看清那人不是安歌,也就悻悻地走開了。阿福便趁機關了窗子。
安歌這才站起身來,踢了踢有些發麻的兩條腿。申斥道:“不是說了好幾回了嗎。我在的時候,這個窗子就不能打開?”
阿福是個跑堂的,待人講究見面三分笑。忙賠禮道:“陸爺,確是小的疏忽了。您別生氣,再歇會兒,九爺今兒盤帳。再等一會兒就過來了。”
安歌心裡晦氣,忍不住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阿福一愣,臉上的笑容一斂,垂着頭唯唯諾諾地稱是。
安歌瞧着他那個窩囊的樣子,更生氣了。不耐煩地說道:“趕緊出去吧,不要在這裡礙眼了。”
阿福掩上房門,對着那房間唾了一口。嘟囔道:“不過是九爺擡舉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還不是個奴才。”
小雨和林子走上二樓,剛好瞧見這一幕,小雨不由皺了皺眉,轉過頭跟落後半步的林子說了句話。阿福一回身就瞧見東家走過來,也嚇了一跳,忙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小雨瞧着他點了點,看那神色似乎並未瞧見他剛纔的動作,阿福這才鬆了口氣。
林子卻攔住他問道:“怎麼安歌在發脾氣?”
阿福心中暗叫晦氣,只得低頭答道:“剛剛不知道是誰開了雅間的窗戶,被下面的人瞧見,驚了安歌。”
林子不由嘆氣,安歌的脾氣越來越大了,不要說這些不相干的人了,便是對自己也時常愛理不理的。這樣想着,林子便好聲好氣地安慰阿福:“倒是難爲你了。”
阿福一愣,笑道:“什麼難爲,不難爲的,都是給爺辦差事麼。”
林子點了點頭:“就是這個話呢。”
阿福便快步下樓去了。
安歌坐在房裡無所事事便捏了塊點心,不過吃了兩口,就覺得太過甜膩,喝了兩口茶水,還是覺得嗓子裡糊得難受,忍不住生氣地喊道:“阿壽,阿壽,”一面喊着,一面拉開門,怒氣衝衝地叫外面跑堂的,沒想到一開門就瞧見小雨和林子,唬得忙站好,只是臉上神情還來不及變換,倒像賭氣似的說道:“九爺!”。
小雨瞧着他點了點頭:“今兒寶臣有事,來的遲了些。倒叫你多等了一會兒,出了什麼事兒了?”
安歌還有點不高興,壓着嗓子說道:“廚房如今是越來越不經心了。跟他們說了幾次不要把點心做的這麼甜膩,你聽聽,我這聲音就將被糊住了一般。”
小雨瞧了瞧他,點點頭,:“只要不是一直被糊住就行了。”
林子一愣,瞧了瞧有些驚怒的安歌,忙朝他搖了搖頭。
正說着話,鄭二進來沏茶:“九爺,您今兒喝什麼茶?林子姑娘,還是老樣子?”
林子點了點頭,說道:“嗯,九爺今兒喝龍井,再給安歌沏一杯菊花,去一去火氣。”
安歌臉上一紅,待鄭二退出去了,才輕聲斥道:“我喝什麼茶,不要你管。”
林子微微一愣,剛要反駁,就瞧見小雨顰眉瞧了她一眼,忙住了口坐下。
這時路掌櫃捧了賬本進來,瞧見安歌在這兒,也愣了一下,小雨道:“寶臣這幾日挺忙的,兩頭跑。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去,省得他多跑一趟。”
掌櫃忙笑道:“這是九爺體恤。”
小雨笑道:“什麼體恤不體恤的?我在外頭行走,多是靠了寶臣。唉,這會兒想找個合心合意的替了他,還不大好找。”
掌櫃剛想開口推薦個朋友,瞧着小雨的神色似乎並不甚在意,便道:“這燕北城,您要什麼樣的人找不到?這世道,呵呵,我瞧呀,除了九爺您,缺了誰都行。”
安歌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暗想:“天天說這樣的奉承話,有意思嗎?”
小雨搖了搖頭:“別的人倒也罷了,我現在是真離不開映雪和林子。一個…”小雨一手抓了一下,握成拳頭:“管着我賬本。另一個,”小雨扯了扯衣服:“離了映雪,我都不知道今兒該穿什麼。”
安歌垂着頭,心想:“穿件衣服。還離不了人了。”
林子端了茶,揭起蓋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九爺又拿我開心。”又瞧了瞧安歌道:“要不要讓安歌出去等會兒?”
安歌聽了就有些生氣,轉頭卻瞧見小雨認真地想了想,朝林子點了點頭。
林子便放了茶盞道:“安歌,你先到廚房裡避一避。”
安歌再也沒有想到,林子會讓他迴避,還把他攆到廚房那樣的地方。偏偏林子還朝他頑皮地笑了笑。彎着眼睛小聲對他說道:“喜歡吃什麼。就跟竈頭討兩塊,沒事兒。”
安歌氣得直冒青煙:“什麼叫:喜歡吃什麼,就跟竈頭討兩塊。我是個要飯的嗎。看清楚,我是安歌!”
安歌還想再說兩句,林子卻不耐的揮了揮手:“快去吧,我這裡馬上就要開始了。”
說着便轉過頭。瞧着掌櫃的肅然道:“路掌櫃,我們開始吧。”
路掌櫃遞過賬本。林子便取了文法四寶出來。在硯臺裡淺淺地倒了一層水,捏着一小截墨條不緊不慢地研磨起來。見安歌還在那裡瞧着她發呆,便擡起頭皺着眉頭看他一眼。
安歌只得悻悻地走了出去,外面不時有客人走動。安歌無法。只得下樓,樓下的人自然更多,便有堂倌過來將他拉進了廚房。
揉麪的夥計唬得忙站到一旁。竈頭王師傅便喝到:“都手腳麻利着點,你們可不是靠嘴巴掙錢的。”
安歌臉上一紅。剛想說話,那竈頭道:“喲,這不是安歌嘛!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得了,還要您親自跑來?這些跑堂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安歌又不好說是小雨盤賬,把他攆出來了,便現出幾分侷促。這酒樓裡的夥計最會察言觀色,否則也當不了這跑堂的。便有人會意地嬉笑道:“九爺盤賬呢,這會兒,就是掌櫃的都不能在裡頭待着。”
這時,身後有人推安歌:“來,藉藉,您小心,別蹭一身油。喲,是安歌啊!”
安歌瞧着他臉上困惑的神情,剛想解釋兩句,那人已經飛快地進去了。廚房後面還有個小院,有幫工在裡面洗碗,洗菜。安歌被這人藉藉,那人讓讓,三退五退就進了這小院。好在這院子裡倒安靜,安歌站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累,找了半天卻找不到個地方坐一坐。
正這時有人進來問:“安歌呢,爺叫你上去。”
安歌忙撣了撣衣服,一掃剛纔的侷促,暗想:“你們同我還是不能比的,我不過是過來略避一避,你們這輩子卻都要在這裡面勞作。”這樣一想,心裡頭便輕快起來。
那成想,他不過走了幾步,那傳話的人就在廚房裡輕聲說:“爺說了:反正剩下的,他也聽不懂,叫他過來吧。”於是,身後的廚房裡便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安歌氣鼓鼓地回了雅間,見林子正低頭看着手裡的賬本,小雨在脣上比了一下,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安歌只得安靜地坐了下來。
林子看了一會兒,又喝了一口茶水:“這個對上了。”說着給硯臺倒了些水,又開始研磨,安歌這才瞧見那硯臺有些幹了,心想:“這是寫了多少字啊。”又瞧了瞧她白嫩嫩的小胖手,忍不住說道:“林子,我替你磨吧。”
林子擡起頭看了看他:“不用,這磨墨瞧着容易,其實…”林子望着他嫣然一笑:“也不難,就是開始的時候,容易磨碎了,寫出的字跡上就容易有墨渣,不大好看了。”說罷用最細的狼豪蘸飽了墨汁,在賬本上寫下幾個字。
ps:最近訂閱比較少,好吧,實話是:基本爲零。我也反省了一下,是不是錯字太多,情節不合情理什麼的,五十到六十九章,修改過了,其他章節會慢慢接着改。幸虧,昨天有幾個新朋友留言,不然我就有點堅持不住了。大家覺得好,或者評論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