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身殿裡,薛世子憂心忡忡地陪着聖上說話:“若鄔和駟驊都是喜都貴族,留他們在京城學習只怕不妥。這次喜都的使團進京,明裡暗裡生了多少事兒。九兒…她一直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因五哥時常宴請喜都人,她索性避到長清觀數日,這一個來月可把她憋壞了,喜都使團的大隊人馬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溜出來玩了。您也曉得她的性子,斷不肯一直窩在宅子裡的。眼瞧着再有兩個月,我們便要成親了,如何還能再藏着掖着。若鄔和駟驊倆個人都是見過她的,若是被他們認出來,只怕又是一場不小的風波。”
聖上點了點頭道:“他們的習俗與咱們大不相同,讓他們留下確實有不少風險。韓首輔的意思,若是其中有一個,兩個能歸化咱們,將來回去事半功倍,可比咱們逼着他們改習易俗容易得多。奭兒已經給他們立下規矩,這次留下來學習的人,貴族只能留下一個護衛,僕婦大家都一樣,只能留一個小廝一個馬伕。若是一個也不讓他們留也不好,出了什麼事情,只怕又要交涉。這些人我是不大擔心的,倒是他們這次帶過來的幾個商隊,龍蛇混雜,你也讓人多留意些。”
薛羽聽了倒也不好再多說了,畢竟這事兒於朝廷是個好事,兩邊交往的多了,將來有什麼事兒也好交涉,通融,倒也不見得非要兵戎相見了。
聖上見他還十分不安,便笑着戲弄他道:“我聽人說郢中一帶。成親時是要用蓋頭遮面的,等進了新房才由新郎用秤桿挑了,外面觀禮的人是看不到新婦的。夏姑娘是鳳翔人。用她們家鄉的風俗也說得過去。”
薛羽聽了心中盤算:“這倒也不失一個辦法,聽着也十分有趣。”便向聖上告辭道:“既然這樣,微臣尋思着,不如我明日一早就帶幾個人先到小雁嶺打點一下。等您去了,諸事也妥當些。”
聖人也曾年輕過,自然曉得他這是想假公濟私,只是薛羽自幼失詁便跟着他。那時他身爲朝廷最忌諱的番王。自身難保,前途未卜,薛羽卻從未有異心。聖上不免對他多了幾分憐愛和信任。倒比自己的孩子們還要疼惜些,便笑着準了。
薛羽快馬回了城東的宅子,頭一件事兒便是叫喬木給自己收拾東西:“怎麼也要住個七八日,衣服什麼的撿兩件華麗的。兩件方便的。多預備幾件。”心中忍不住暗自盤算:“到時我再勸勸她,說不定還能多住幾日。她喜歡騎馬,到時我們共乘一騎……”
他心裡想得歡喜,不由滿面春風,得意洋洋地派東安去城外大營集合自己的親衛,讓他們明日一早都在城外候着:“到時也讓夏姑娘也見識見識自己的威風。”。薛羽瞧着諸事都安置妥當了,便一個人翹着二郎腿躺在榻上高興地在心裡盤算:“這回我都聽她的,不跟她吵架。看她還能怎樣。那邊也沒有她兄長盯着,說不定她一高興。不止讓我摸摸小手……”這樣一想,便忍不住笑起來。
喬木忙着開箱子,打包袱。來回跑了幾趟,將將把東西都準備的七七八八了,回屋便瞧見薛世子搖着腿,十分的曖昧地笑着,便忍不住潑冷水道:“世子爺,您不用擔心,咱們的親衛都是上過沙場見過血的,夏姑娘帶的那幾個小丫頭拳腳再好,那也是繡花枕頭,哪裡是咱們的對手。”
薛羽心中正想得綺麗,猛聽見殺戮味這樣重的話,忍不住嗔怪道:“小姑娘們的花拳繡腿也值當你擔心,便是給她們打兩拳又能怎樣,那還不跟撓癢癢似的。”
喬木被噎得沒話說,歪頭想了想道:“爺說的也對。”便轉了話題:“爺,趕緊吃晚飯吧,明兒還要早…….”
不想薛羽猛然坐起,面色蒼白地沉聲道:“糟了!”
唬得喬木急忙走過來道:“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薛羽眯着眼睛,一揮手斷喝道:“快,快派人去大營,咱們這就出發!”
喬木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忍不住勸道:“去小雁嶺要三四個時辰,咱們這會兒出發,只怕一半路還沒走到,天就黑了……”
不想薛羽擺了擺手道:“你立刻去叫北冥,南岥進來。”
不一會兩個穿着箭袖的小廝快步跟着喬木進來,薛羽沉聲交待:“喬木這就預備馬匹,南岥你親自去大營通知東安計劃有變,讓他們即刻趕往城南待命。北冥,你把派出去監視喜都人的小廝叫進來,我有話要問他。”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北冥帶了個黑瘦的小廝進來,那小廝行了禮,漲紅了臉說道;“今天下午的時候,喜都人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起了興致,說是要去打獵,大概有八-九個人,出了城往南去了。”
薛羽的心不由往下一沉,眯着眼問道:“出城的都有誰?”
那小廝道:“是他們的小王爺駟驊和科信部落的少主若鄔,各自帶了三四個隨從。咱們這邊派了馬六和錢三跟着。”那小廝說罷,便忐忑地瞧了瞧薛羽的臉色,見他面沉似水,這才接着說道:“喜都人喜歡打獵,隔三岔五就要出去一次。這次瞧着與平常倒也沒什麼不同。”
薛羽哪裡還有心情理會他,心中七上八下地想着:“死丫頭,這又是要做什麼。看我到了小雁嶺,怎麼收拾你。”之前想的要陪着小心的打算早就拋到腦後,只恨不的立刻弄根繩兒將夏姑娘捆在自己身上,忙招呼喬木等人:“都預備好了嗎?你們幾個跟着我,咱們這就出發。”
好在這些人從前也都跟着他打過仗,眨眼間便裝備整齊,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隊人馬就出了城。到了天擦黑的時候,薛羽便瞧見自己的幾十個親衛正列隊候着。
東安是薛羽身旁的貼身小廝,遠遠瞧着薛羽騎馬的氣勢便覺得不大對勁,忙迎了上來,不想薛羽朝他一揮手,似是叫他立刻往前趕,不要再過來迎他,心中不由一沉,忙撥了馬頭帶人在兩邊慢慢往前跑,待薛羽等人上來,除了馬蹄聲兩羣人馬再無一點聲息,很快就匯到一處。
這時東安離得近了,偷偷地瞄了一眼薛羽的臉色,不由一愣,暗想:“下午看着還喜氣洋洋的,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臉上陰得能滴出水來。”
不一會,天色便暗了下來,東安忙安排了幾個馬術好的,在前面舉着火把領路。
薛羽滿腹的心事,一忽兒想着夏姑娘身邊護衛頗多,也不見得就吃了虧,一忽兒又怕夏姑娘仗着自己人多勢衆,不管不顧地衝出去。跑了這一路便胡思亂想了一路,自己將自己嚇得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心中暗忖:“以後只怕要將她拴在身邊,否則,這樣嚇上幾回,我真個就給嚇死了。”
東安尋了個空檔,朝喬木遞了個眼色,倆人便都慢了慢,東安見無人注意,忙悄聲問道:“我走了以後又出了什麼事兒嗎?”他心中暗想:“世子爺這性子,若說急着去看夏姑娘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他現在臉上這般殺氣騰騰的,哪裡有半點夜會未婚妻的春色,看着倒似哪裡的閒幫出去尋仇滋釁的。”
喬木聽了便委屈地回道:“真沒什麼事兒,回來就高高興興地讓我收拾行李,自己躺在那裡做春夢…….”
東安皺眉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咳了一聲,喬木一凜,抿了抿嘴忙正色道:“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說要立刻出發。”
東安撓了撓頭,皺着眉暗想:“這事兒不對。”
北冥見他們倆在後面低低咕咕,便也慢了下來,東安忙揮手讓其他人頂上去。北冥湊近了,壓低聲音道:“出來前打聽到喜都人出了南城門,從那會兒起,臉色就不大好看。”
這下連東安的神色都不好了,忙催馬跟在薛羽身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這般一直跑到三更時分,薛世子等人才算到了小雁嶺。薛羽不敢大意,並不急着往嶺上走,先放了四五對探子出去。
東安心裡越發不安,暗想:“這瞧着可不就是排兵佈陣的架勢了,難道喜都人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我們的地盤來會夏姑娘?”這樣一想便忍不住擡頭往坡上瞧,小雁嶺地勢並不高,只是因爲天黑,這會兒也瞧不見馬場的情形。
回頭看薛羽也面色凝重扶着馬鞍踩着馬鐙,往山上眺望,見東安看過來便沉聲問道:“怎麼馬場那邊這樣的黑,一盞燈都沒有。”
正看得心焦,出去的幾對探子都跑了回來:“山上沒什麼動靜。”
“左翼沒有埋伏。”
“右翼也沒有埋伏。”
薛羽屁股一沉坐在馬上,暗想:“難道真是我想多了?”轉念又想:“這也不對,若是諸事都好,怎麼山上一絲燈光都沒有,連火把都沒有一個?”
東安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夏姑娘故意這樣佈置,在山上埋伏了人等咱們…等若鄔和駟驊上鉤。”
薛羽暗想:“這樣倒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