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接到白真真電話時,她人已經在杉譽大學外了。等兩人見面,她尤帶喜意的把昨晚做的夢一說,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問:“怎麼樣?小青回來了嗎?”
秦青搖頭,她沒在白真真身上看到小青。
“這樣啊……”白真真臉上的期待斂去,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順利。
“別難過,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穫,你身上的氣息有些雜,昨晚上應該確實有東西找上你了。”在秦青眼裡,白真真今天周身的氣像是泛起漣漪的水面,波動不休。所以昨晚那個夢,也不毫無根由的。
“從夢裡的意思看,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想要小青,想從你手中得到小青。你咬死牙不肯就行了,他會再來找你的。”秦青說。
“如果我昨晚上答應了會怎麼樣?”白真真問。她只奇怪一點,小青已經不在她身邊了,難道仍然需要她的同意別人才能得到小青?那之前黃久他們抓走小青時,怎麼不需要呢?
“你答應了,小青應該就歸別人了。”秦青說,“這麼看來,這次這個東西應該是想要活的小青驅使才需要你給他,黃久那次不論死活,所以不管你答不答應,他們要就抓走了。”
所以這次這位“客人”還挺客氣的。
白真真可不覺得,她說:“我絕不會把小青給人!”
從這天之後,她又連續做了一星期的夢,每回都是別人找她要小青,還有以前的男朋友也出現了,還有以前的同學,都是在不經意間找她“把小青借我玩玩”、“讓我抱抱?”。白真真在夢裡是想不起來白天的事的,可她就是有一個意識“不能把小青給別人”,所以就算是她父母想要小青,她都是拿在手裡說“我拿着你們看”。
如此幾番,夢裡的人終於露出真容來了,竟然是個看起來非常和氣的老先生。
這次入夢,白真真的意識彷彿清醒了些。
老先生看起來就像是公園裡下棋的老幹部,又彷彿是熟悉的街坊鄰居,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小友有禮。”老先生衝白真真做了個揖。
“您好,您有事就請說吧。”白真真避開了些,這次她的胳膊上沒有小青,這讓她有些不安的摸着自己的胳膊。
老先生微笑了一下,伸出左臂,她看到熟悉的身影纏在那老先生的左臂上,驚叫道:“小青!”
湊近一看,小青正大張着嘴,死死咬在那人的左腕上,腕上的皮膚都透出一片青影。
白真真恍惚想起她讓小青咬過人,“是你……”她警覺的看向老先生。
老先生苦笑了一下,道:“都是老朽貪心,本想抓一隻扈從,不想此物桀敖難馴,懇請小友收回愛物,老朽感激不盡。”
白真真聽到這個高興的就伸手去抓,誰知手剛伸出去就想起秦青跟她說,讓她在夢裡不要接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或錢或食物。
她停下來,老先生滿面不解的問她:“小友可是有什麼顧慮?不妨道來?老朽已知錯,不敢再有什麼別的心思了。此來只爲物歸原主。”
白真真從剛纔就聽他說小青是“物”,聽到這裡再忍不住,道:“小青在我眼裡不是東西,它是有生命的,它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老先生面上的神色突然變了,慈悲不再,顯得陰森許多。
突然驟起狂風!颳得白真真眼睛都睜不開,跟着像一道鞭子溫柔的抽來,將她推了出去,恍惚間,她看到一條巨大的尾巴尖掃過,而站在那裡的老先生再也站不穩了,他正死死抱住那條胳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白真真驚醒過來,發覺仍是深夜,剛纔的夢真實到可怕,好像她真的跟一個老先生面對面說過話。
她忍不住打通了秦青的電話。
正好秦青在熬夜寫論文,施教授說要看她現在寫到哪裡了,雖然她一直很認真努力,但草稿肯定不能拿給教授看,只好搭夜車整理一下。
接到電話,秦青肯定道:“應該就是這個人想要小青了。”
“有什麼辦法把小青從他那裡奪回來?”白真真問。
“你是個活人,在夢裡跟他打未必打得過他。還是想辦法在人間把小青喚回來吧,可能小青現在被他制住,但小青本身能力也不弱,他才降服不了小青。”秦青說,“等我交了論文就去找你。”
怎麼喚回小青,這確實是個問題。
秦青能找到的“文獻”中,叫魂都是挑個衣服挑個符,滿大街邊喊名字邊走一圈,回家把符燒了讓人喝了,魂就回來了。
可小青是條蛇,十幾年前就死了,別說衣服,它脫過的只有蛇蛻,還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至於燒符也不可能。去哪裡找一張靈驗的符呢?秦青一直沒修習過這門功法啊。
秦青第二天下午四點趕完論文,晚上就坐車到了白真真那裡。
白真真住的這個市附近全是山地,開發得很少,算得上山靈水秀。一下車就覺得空氣好,天藍得讓人心碎。坐車過去,司機很健談,一邊感嘆他們這裡沒有霧霾,pm2.5常年在二三十徘徊,一邊又發愁市政府沒辦法搞開發,搞一個被斃掉搞一個被斃掉。
白真真住的小區位置不錯,小區綠化也好,就是各種租房戶多,還有開公司的。她出來接秦青,說:“這個小區以前是打算賣給白領精英的,結果本來說要建的商業區不建了,公司也不搬了,才變成這樣。”所以她才能用很便宜的價格租這裡的房子住。
秦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八點了,白真真做了大餐來款待她,兩人簡單洗漱之後換上睡衣坐在牀上,白真真又說了一些她想起來的夢裡的事,秦青聽着,讓她現在就睡。
“你現在睡着,有事我就叫醒你。”她說。
“我醒了還能抓住他嗎?”白真真問。
秦青說:“我們的目的又不是抓他,只要找回小青就行了。”
白真真恍然大悟,差點就本末倒置了,於是安心睡下,她還準備了安眠藥,生怕自己睡不着,被秦青給攔了。
白真真躺下後,不出十分鐘呼吸就變得平緩了。
秦青這纔開始打量臥室,看到臥室裡的桌子上擺的不是電腦而是一盤煮過的整雞還險些笑出來。
燈開着,秦青拿平板上網,一直到十一點左右,白真真纔開始掙扎。
秦青看她在牀上不安的輾轉,手腳纏着被子舞動,眉頭皺着,嘴裡哼哼着什麼。
秦青屏息等着。
慢慢的,她看到白真真身上隱隱出現了蛇影。
從昨天的夢裡她得知一件事:雖然小青被人制住了回不來,但白真真有危險時,小青還是能保護她的,它還在白真真的命令下咬人。這都證明,小青已有神智,雖然還是寵物的智慧,不及人的靈智,但仍然有意識。
就算是她見過的鬼裡,意識清楚的也是少數。
這樣一條蛇,怪不得會有人見獵心喜,被咬了都不放棄。
蛇影漸漸清晰,秦青恰在此時猛得推醒白真真,在她耳邊喊:“喊小青回來!”
白真真猛得被推醒,分不清夢與現實,條件反射的大喊:“小青回來!”
蛇影驟然扭曲起來,像劇烈掙扎的一條活蛇。
秦青跳下牀,讓白真真繼續喊,她則開始把氣放出來。
“小青!回來!小青!回來!”白真真努力的去喊,充滿感情的聲音和暗處的蛇影漸漸有了呼應。
而秦青也感覺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就停在不遠處。
天邊的月影突然像水中月一般起了漣漪。
秦青愣了一下,她感覺到在她的氣場中,有一個不和諧的東西格格不入,可它就是在那裡。
什麼東西?
秦青的氣開始不由自主的去排斥這個東西。現在是晚上,她的氣開始像陰氣轉變。
而那個東西似乎也和陰氣有關,兩邊的氣息詭異的有相似之處。
是個鬼?
可是又不像普通的鬼。
而那個東西也在試探秦青,似乎剛剛發現秦青就開始涌過來。
這時秦青腕上的易家鈴響了起來。
果然是鬼。
秦青不再客氣,用氣包裹住開始撕扯。
那東西似乎被易家鈴嚇了一跳,慢了一步,在秦青毫不留情的攻擊下驚慌的躲閃。
然後,一條青影被那個東西匆匆甩了過來。
秦青看到一個巨大的蛇尾向她掃來,她喊白真真:“讓小青咬它!”
白真真見秦青一直站在陽臺上看月亮,氣氛卻很緊張,聽到這句馬上改口:“小青咬它!”
蛇尾縮了回去,秦青趁機用更多的氣去撕扯那個東西,一邊對白真真說:“繼續讓小青攻擊它。”
白真真急問:“那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像鬼,又不像一般的鬼。”秦青說,“不過我知道它要小青幹什麼了,它想要小青做個打手。”
白真真聽到這個,也站到陽臺上來,對着秦青看的方向喊:“小青!咬死它!咬死它!!咬死它!!!”
那個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在白真真喊了以後,它就像是一團本來凝結的水開始動盪、潑灑了,散溢出來的星星點點都讓秦青趁機抓住消滅掉了。但被消滅掉的星星點點並不是晦氣,而是純粹的陰氣,一旦被秦青碾碎就散溢在天地間。
雖然它有點不講道理,但並不是純粹的惡。
秦青發覺到這個就搖了搖易家鈴,說:“放了小青,我就放了你。”
易家鈴響了起來。
一個雖然細弱,卻十分清楚的意識傳回來。
【我乃天生地長之靈,你是修行之人,不懼因果嗎?】
秦青笑了,說:“生死不同路。”我是活人,你是死人,你跟我之間能有什麼因果?我滅了你也白滅,你還能去警察那裡告我不成?
那邊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秦青就看到一道蛇影如乳燕歸林般投向白真真,然後緊緊纏在白真真身上。
【你可知,你這樣是害了她。生死不同路,這蛇已經死了,就不該再糾纏活人。】
秦青聽到了說:“我聽的是活人的心願,幫的也是活人。至於她自己的因果,就由她自己去了結,與我何干?”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就不愧疚嗎?】
“我問心無愧。”秦青說。
虛空中傳來一聲悠悠長嘆,遺憾至極。
秦青不禁露出一個笑來。這個東西一定非常喜歡小青,非常想把小青奪到手裡。可惜啊……
【老朽失態了。】
秦青開始用氣驅趕它,她晃動易家鈴,讓鈴聲傳遠:“不要再來了。”
【老朽柴容聲,小友有禮。日後若有緣重逢,望小友手下留情。】
白真真看秦青不停晃動手腕,一直到她停下來纔好奇的問:“怎麼不晃了?”
因爲已經聽不到鈴聲了。
柴容聲走了。
秦青對白真真說:“小青回來了。”
“真的?”白真真驚喜非常,忙在屋裡上下左右一通看,可惜她什麼也看不見。
秦青讓她看擺在桌上的那盤雞。
“雞怎麼了?”白真真走過去,湊近才發現,聞不到雞的香味了,擺了這麼多天的雞,這是第一次,只放了幾個小時就聞不到雞肉的香味了。
白真真捂住嘴,眼淚滑下來,嘴卻咧開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