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陷入昏迷的消息不脛而走,當下的劉飛陽可能不是那些資產多少億、有社會影響力的大鱷,但在他手下討飯吃的工人也有二百多號,再算上那些車主和用磚的工地,他的關係脈絡已經在不經意間形成,縣裡,誰人不知劉飛陽?誰人不知他身旁站着一位傾國傾城的安然?
此消息一出,像是一場狂風瞬間刮過中水縣,成爲街頭巷尾的議論對象,連帶着惠北市也感受到這場狂風的濃烈。
三爺,惠北市某個層面的第一人,向來說一不二,就連在市裡能排在前六的高啓亮的面子,他也不一定給,他與劉飛陽稱兄道弟,在得知安然被人襲擊重傷住院之後,第一時間放下手頭所有工作趕到醫院,一身夏季唐裝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臉上悲憫中摻雜着憤怒,惠北市蟄伏在暗中的流氓全部出動,街頭巷尾都能看到有穿着黑色短袖胳膊上紋龍畫鳳的彪形大漢,他們雙眼如餓狼,在人流中尋覓着那個騎摩托車的男子…
三爺大動干戈,坐在劉飛陽身邊接了不下五個警告電話,可他依舊不爲所動,連帶着周邊縣城的流氓也都在縣裡尋找,根據路邊一位商家的監控視頻,截圖打印出來,每人手裡都帶着肖像,站在街頭巷尾對比,搞得大街小巷人心惶惶。
洪燦輝也趕過來,不過他在這之前還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去找孔瘸子和那些磚廠老闆,他這個比劉飛陽行事還要極端,所作出的事情僅次於傷天害理,最終確定不是這些人找的兇手才趕過來。
柳青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少有的失態,她手裡本坐在茶館裡,手中拿着高腳杯,剛剛接到電話手上一抖,酒杯脫落,酒水灑到身上,然後摔個稀碎,對於安然她甚至比劉飛陽還要了解,這個女孩放在古代絕對是後宮之主的存在,也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位能讓她高看一眼的女孩,當初那個嘴巴,現在臉上還有些灼熱,她能倒下?如果倒下劉飛陽又該如何?沒有心思繼續思考下去,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門口的服務員瑟瑟發抖,步伐急促的出了門趕到醫院。
拳場裡,靜靜等待劉飛陽採摘的張曉娥聽到這個消息被震盪到呼吸急促,安然,那是讓她誠心承認自愧不如的女孩,她甚至想過,如果安然願意,完全能成爲第二個柳青青,她思考完安然,也把問題想到劉飛陽身上,曾經爲了那個女孩能不知死活的闖芙蓉山莊,這次又該怎麼辦?他應該會傷心至極,自己應該陪着他,張曉娥這麼想着,也衝出拳場,不過這時她沒有半點趁虛而入的想法。
剛走出門,纔想起來有必要告訴二孩一聲,闖入拳手休息區,把問題與二孩講了之後,二孩身上肌肉瞬間繃緊,線條中蘊含着爆炸力量,他沒有問是誰,因爲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會衝動的孩子,如果知道那人是誰,恐怕也輪不到自己插手,他當機立斷決定今晚不打了,哪怕這是一場,足夠讓他孩子喝上洋奶粉的拳賽。
醫院的走廊裡,人羣越聚越多。
幾十雙眼睛都盯在劉飛陽身上,各不相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保持着出奇的安靜,他站在玻璃窗前,望着裡面躺在病牀上的安然,面色仍舊蒼白,三千青絲已經被斬斷,閉着眼睛看起來很安詳,各種儀器顯示生命體徵也平穩。
可就是,不肯醒來。
“什麼時候醒來,能不能醒來…可能陷入植物狀態”這些話在劉飛陽腦中一遍又一遍迴盪,他身形幾經晃動才勉勉強強站穩。
柳青青作爲第一個欣賞他的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即使站在側面,看到的只是側面,也難免被他身上散發出來頹廢所感染,她本不是喜歡悲春傷秋的女子,此時卻深吸一口氣,把頭扭向另外一邊,不看了,不再看了…
三爺活了半輩子,生老病死不談,那些慘死街頭的兄弟一雙手絕對數不過來,此時坐在長椅上,看着那瀟瀟然的背影,甚至回想起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
走廊裡聚集的人並沒因爲臨近夜裡而減少,反而增多,那些奔着“劉飛陽”三個字來的人,只能排在隊伍的最末尾。
醫院的樓下豪車滿布,讓人瞠目結舌。
劉飛陽本是個小人物,今夜卻轟動了整個惠北。
他倔強的不肯收回目光,可牀上那人卻絕情的不再看他一眼,他咬緊牙關,也狠下心不再看她,希望這個女孩能認輸的道一句挽留,然而他回過頭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轉過身才看到有這麼多人,他麻木的掃了一圈,目光看上去在每個人臉上都有停頓,穩住身形,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大家,都回去吧!”
沒着急擡起來,而是穩穩停住。
後面那些人沒上前方露個臉還有些不甘心,他們之前都沒見過劉飛陽,這次正想拉拉關係,卻沒想到有同樣想法的人不計其數,正猶豫期間,看見那條野雞脖蛇已經轉過頭,把蛇信子吐露出來,不得不退避三舍,又看到三爺站起身不怒自威的模樣,只好轉過身離開。
轉眼之間,走廊裡就剩下幾人。
“我出去一趟”他像是自言自語的道一聲,然後邁步往電梯處走去。
柳青青沒跟着走,她只是看着這背影心裡止不住的顫抖,人生在經歷重大變故之後,對一個人的影響是莫大的,她有種預感,今後的劉飛陽可能讓他變得越發陌生。
三爺也站在原地,微微蹙眉,在他眼中那背影有些佝僂,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那背影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他感覺很危險,說不清道不明。
張曉娥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就這麼看着。
洪燦輝知道陽哥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靜下來思考,他是這些人中受到恩惠最多的,堂堂七尺男兒,在看到嫂子躺在病牀上時眼睛一直紅着,看到陽哥離開,眼淚頓時掉下來…
劉飛陽漸漸離他們遠去,走進電梯,看着電梯門上反射出來的自己,朦朦朧朧,卻前所未有的面目可憎,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問自己:那人是衝你來的,憑什麼讓安然承受這一切,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你還是個男人?
走出電梯,出了門,坐上出租車。
一直蹲在樹下吸菸的二孩看到這樣的陽哥心裡宛如刀割,想到那個下雪天,那個犢子站在雪地裡,看着死掉的三虎子還能安慰自己,別怕,有哥在!沒爹沒媽沒餓死,幾十裡的雪地沒凍死,曾經那個從來都是站在自己身前的陽哥哪去了?
看到出租車離開他變得無比煩躁,站起來像個瘋子,用雙拳捶打着比他身體還粗的樹幹。
直到此時此刻,好似整個世界都變了一樣。
劉飛陽無暇欣賞車窗外的萬家燈火,更不想體會裡面的悲歡離合。
當出租車停下,他面前有一棟惠北市最爲莊嚴的建築:萱華園酒店。
以往路過的時候他都會心生感慨,自己什麼時候能擁有這樣的產業,又該如何奮鬥?然而現在,他沒有心思思考這些,他手裡抓着一張金色名片,上面只有六個字而已,卻是凡人登天的最好方式,因爲名片的主人被人稱之爲:神仙!
他曾幻想過多次走入萱華園酒店,萬萬沒想到是這樣一種方式,無暇分散視線看那些衣冠楚楚的經營,更無法想出入這裡的人得身價多少,只是走到前臺。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助您的?”前臺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愕然,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幅模樣敢走到這裡,不過還是保持良好的素養。
“我要找丁總,就是你們萱華園集團的總裁”
瘋了?傻子?四位前臺齊刷刷的看向他,心裡的想法同時而生。
“這是丁總在之前給我的名片,你看看,上面沒有電話號只能來這裡”他的聲音有幾分空靈,還帶着幾分有氣無力的孱弱。
前臺接過名片看到這鎏金外表,頓時變得木訥,因爲她們無法觸碰到這個等級,本能又告訴她們這個是真的,四個人湊到一起欣賞着,又看劉飛陽的狼狽模樣,青色的胡茬已經長出來,有些邋遢。
這邋遢中貌似有股氣質,她們不得不播出電話給上層領導。
值班的副總經理想法與她們如出一轍,本能告訴他不是假的,可又沒見過,只好像新來的總經理彙報。
劉飛陽表現的像是一個進入城市的拘謹農村人,讓他坐下就坐下,讓他喝水就喝一口,不主動攀談,也不願意多回話。
不到十分鐘,從總公司剛剛調過來的總經理衣冠整齊的從門口進來,聽到有人拿着丁總的名片,這不是小事,處理不好就會成爲他職業生涯的污點,哪個能得到名片的不是人中龍鳳?
他常年在天子腳下,眼界自然沒有那麼低,見過掃大街的環衛工是因爲把家族企業給了孩子,閒不住出來解悶,更見過在菜市場跟人砍價的婦女,孩子是手裡握着十位數以上的基金經理。
在確認名片無誤之後,彎腰道“您是要找丁總麼?”
“對!”
“我立刻幫您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