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回,她不要再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守護,她要站在他的身旁,支持着他。

是眼花了吧?

當那化成灰他都認得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時,原本氣定神閒的繆成載也忍不住傻了。

他擡手,略微遲疑地揉了揉眼,心裡努力說服自己,眼前的人兒是因爲他思念至深纔出現的幻影。

可偏偏無論他怎麼揉眼,她依然站在他的房裡巧笑俯兮地望着他。

雖然臉上抹了一層灰,也少了平日精緻的妝容,但是她的笑還是一樣能夠扯動他的心……

該死的!她怎麼會在這兒?

一旦確定眼前的人兒就是她後,一股氣急敗壞的心情便佔據了他思緒,想也沒想地,他驀地一陣爆吼,“該死!你爲什麼會在這兒?”

“少爺萬福金安。”

一身丫鬟打扮的炎雨陽,像是沒發現他臉上的錯愕與怒意,柔笑地朝他行了個周到萬分的禮。

“我問你怎麼在這兒?”忍住想要將她按在膝頭痛打一頓屁股的衝動,繆成載再次咬牙問道。

“我是來伺候少爺的啊。”睜着水亮的眼兒,炎雨陽幾近貪婪地望着許久不見的他。

變了裝、易了容,再塞些銀兩,她就這麼進了繆家。

這主意出自她的好友馮水燕,而協助她行動的,自然就是原本很惱她的童靖安和解慕真。

四個女人聯手,她成功騙過了不曾見過她的繆家老管家,入了繆府爲婢。

雖然不過是個最低下的竈房婢女,可這樣正好,因爲那些自認高高在上的繆家人,誰會注意一個成天烏漆抹黑的竈下婢呢?

而且既然已經入了府,她想要避人耳目地溜到他身邊,就不再是什麼難事了。

“你……”額上青筋狂跳着,她的出現讓向來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繆成載簡直快瘋了。

繆家是什麼地方?說是龍潭虎穴或許太過,但也絕非安全之地,因爲他纔回來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已被狙擊了不下三次,顯然除了繆夫人對他有所求之外,族裡更多的是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她不該來的,她應該恨他入骨纔對,畢竟當初爲了讓她安穩地待在炎家繼續過着大小姐的生活,他可是費盡了心思,不但逼她收下放妻書,還故意無視她遲來的感情。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他走近她,咬牙再問,瞪着她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生吞活剝般的恐怖,可惜炎雨陽一點也不害怕,語氣輕快地回道:“你來這兒做什麼,我就來這裡做什麼。”

終於見着了面,久違的思念讓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突然間,她眉頭一皺,朝着他走去。

“你受傷了!”她語氣心疼地說,探手撫着他額際傷口的動作既輕且柔。

“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沒事。”繆成載不想她擔心,輕描淡寫帶過,沒說這是自己爲躲避殺手造成的擦傷。

他知道自己應該繼續發怒,甚至用最快的速度將她扔出繆家,像她這樣柔弱的女子只適合嬌養在炎家,他不要她爲他冒着生命的危險待在這裡。

尤其十七公主已在繆府作客數日,繆夫人正在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將他們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湊成一對,如果讓她發現雨陽混進了府裡,怎麼可能不急忙剷除橫在面前的阻礙?

只是望着她、被她那柔軟的掌心一碰,他的怒氣就消了一半。

“還疼嗎?”

再聽她這麼溫柔的關心,他無奈地閉了閉眼,心中原本快滿溢的怒氣全數卸甲投降。

“告訴我,你究竟爲什麼來?”在深深長嘆一口氣後,他雙眸炯炯地凝視着從來不曾如此任性的她問道。

“因爲……想你。”她害羞卻也勇敢的說。

多麼簡單的四個字,卻重重撞上了繆成載的心坎。

他從來不覺得她是能夠這樣大方承認自己感情的人,可如今她不但做了,而且還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多。

他原以爲自己還得等得更久,至少等他解決完這堆麻煩事之後,她纔會有開竅的一天,沒想到她會瞞着他做出這等驚人之舉,甚至還完全的放下心結接受了他。

可是,偏偏不是時候。

“回家去!”沒有迴應她的愛語,他沉着臉說道。

“我不要。”聽到他的命令,炎雨陽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她既然費盡千辛萬苦而來,便早就下定了決心,如果不能將他給平安帶回炎家,那麼她就要牢牢地守在他身邊。

“你……該死的不要!”蹙起了眉頭,繆成載簡直不知該拿眼前這個女人怎麼辦。

進來繆府當婢女?虧她想得出這個法子。

“我就是不要走,你若硬要將我推開,那麼我就將自己的存在鬧得繆府人盡皆知。”因爲明白他仍在乎她,她這麼說他肯定會妥協。

“爲什麼這麼固執?我都不要你了,咱們和離了,記得嗎?”爲了她的安危,即使再不忍心,他也只能狠下心來這麼說,希望她知難而退。

認真說起來,現在的她不過是他的下堂妻,何必還要冒着生命危險來到他身邊?

“我記得,那張紙上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我的心裡。”仰首,她沉靜的說道。

卸下了滿身的驕傲,她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瞧清楚自己眸中的傷痛,他們是夫妻,本就該在一起,任何的隱瞞即使是好意,在他們之間都是不需要的。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來?”

“因爲我討厭不清不楚,更討厭你總是這樣默默地爲我犧牲。”她不能再由着他自己犯險了,既是夫妻,那麼就得福禍與共。

“你……”他早知她柔順的外表下其實倔強得很,可卻沒料到她竟會是這樣的固執。

他張嘴,還想再勸她,豈知她卻腳跟一踮,柔軟的脣瓣瞬間貼上了他的。

似是學着他曾有的舉動,她輕柔的吻一遍又一遍烙在他的薄脣上,這一吻不僅是讓他的脣發燙,也讓他的心燃燒起來。

“你……”對於她的主動,初時他自然想力持冷靜,但她怎麼也不肯放棄,指尖甚至悄悄攀上了他的肩,更深入地誘惑着他。

漸漸地,他腰帶掉了、衣襟開了,露出了精壯偉岸的胸膛。

“你……住手!”他伸手想要抓住她造亂的手,偏偏她卻在他攫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以脣代手,吻上了他胸前……

“該死的!”小廳中再次響起狼狽的暗咒聲,因爲是她,他不再氣定神閒。

“你不喜歡嗎?”炎雨陽有些怯怯地擡頭看他,這可是好友水燕教她的,說只要是男人,絕對無法抵擋心愛的女人對他這麼做。

因此,只要繆成載一對她發怒,她這麼做就能保證他再也氣不下去。

所以她照做了,難道還沒用嗎?

擔心他再逼自己離開,她繼續照着水燕教的方式纏綿地吻着他,完全沒發現他目光變得深沉而火熱。

驀地,他伸手一把抱起了她,不讓她的脣舌和小手繼續作亂。

“你……想清楚了嗎?”他咬牙問,眼中慾火熊熊燃起。

望着他壓抑的神情,這個男人多讓人心疼,即使她已能感覺到他渾身緊繃,大概很難受,卻依然這般小心翼翼地關心她的感受。

她從前怎麼會以爲他只是爲了她姓炎而接近她呢?

她真是笨得可以了!

面對他的詢問,她低聲幽長的嘆息,再次主動貼近銜住他的脣。此時此刻,他們之間已不需要任何言語。

縱是飛蛾撲火,爲了他,她亦不悔。

“他人呢?”

文宜公主慕容婉,在宮中排行十七,此際她正渾身散發着怒氣,驕蠻地對身旁伺候的宮女們喝問。

“繆公子……在他的屋子裡。”宮女之一唯唯諾諾的回答。

怎麼?寧願躲着也不願出來見她嗎?

身爲天之驕女,慕容婉何時曾讓人這般輕忽怠慢?偏偏就只有繆成載這個男人,打從兩年前在京城偶遇認識後,就從來不將她放在眼中。

“移架!”她冷聲一喝,倒要去瞧瞧這個男人有多驕傲。

“是。”公主一聲令下,無數的人忙着應和。

於是就在衆人簇擁下,慕容婉來到繆成載居住的院子裡,見他坐在屋前的亭子中,帶着俊逸的笑容望向某個方向。

她定睛一瞧,這才發現讓他這麼專注凝望的,是個嬌小的女人背影,直到對方已經消失在路的那一頭,他還捨不得收回目光。

她心頭妒火倏起,光看那女人的妝束,她便知道對方八成是繆家的下人,而且衣衫上有着灰黑的炭灰,肯定是最下等的竈房婢女。

這個男人瘋了嗎?竟然用這麼熱切的眸光瞧着一個那樣低下的女人,卻不肯正眼看她一回?

親眼看見這一幕,她心頭更氣,怒火讓她失去了身爲公主該有的優雅風度。

“她是誰?”慕容婉步上前,突然出聲質問,口氣滿是醋意與不悅。

“一個與公主不相干的人。”繆成載早知她靠近,只是不想搭理,好一會他才從容收回視線道。

雖然不喜歡慕容婉,但礙於她公主的身份,他也只能暫時耐着性子與她周旋。

不過,他相信自己不需再忍耐太久,一旦炎家兩兄弟完成了他的託付,持續在外壟斷繆家的貨源,繆家產業被他吞併收購,重回他手中已是指日可待。

再加上他回來繆家,一方面鬆懈繆夫人的戒心,一面也由內逐一攏絡親族中的長輩,那麼之後想拔去繆夫人建立多年的勢力與人脈,便不是難事。

現在他肯對公主及繆夫人虛與委蛇,不過是想給兩兄弟多點動作的時間罷了。

“你看上她了?”眸中充滿不甘與嫉妒,慕容婉怎麼也想不到總是對自己無心的男人竟會瞧上一個竈下婢。

哼!看她等會兒怎麼整治那個丫頭,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與她這個尊貴的公主爭男人!

彷彿瞭解她心中兜轉的念頭,繆成載的眉頭挑了下,冷聲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打消此刻心裡的想法。”

“爲何我要打消?”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既然天下都是慕容家的,那麼她想要整死一個小丫頭,有誰敢說話?

“其實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我想公主應該很明白了,在下一點都不希罕當什麼駙馬爺。”

慕容婉直言道:“你不希罕,但我希罕。”

受夠了旁人逢迎諂媚與必恭必敬,她更加傾慕這個男人的不卑不亢,她身爲一個公主,身旁自然該配上這等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如果在下已經心有所屬呢?”繆成載問。

早在十多年前那初初相見的第一眼,雨陽丫頭便已進駐了他的心,無論他如何努力皆驅離不了,鐵了心要與她相守一世。

說穿了,不只炎雨陽固執,他也很固執,既然已認定她,那麼任何人都不能使他動搖,饒是貴爲公主也一樣。

“我向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如果這東西我得不到,那麼我寧願毀了他。”

“那我想,公主可以開始計劃要怎麼毀掉我了。”聽到她的話,繆成載看似好心的建議。

“你……當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慕容婉恨得咬牙,這一生她何曾見過這樣不畏權勢的男人,偏就得不到。

“我什麼酒都不想喝,甚至不想與公主殿下再有任何的牽扯。”他緩緩勾起嘴角笑弧,話語直白。

“那個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慕容婉不死心再度追問,她要聽聽他心裡的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條件足夠和她這個堂堂的公主較量。

“她……既固執又愚蠢,還單純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