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身粉色宮裝難掩興奮之色步出人羣時,雲依才知道,這個顧氏玉梅,指的便是前太后身邊的大紅人——玉姑姑。顧玉梅本隱在衆位命婦之後,而云依立於最前方,又全副心神都置於蕭逸雲處,自是沒有發現這號人物的存在的。
她,不是死了的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望着蕭逸雲眼眸帶着溫柔地望着那個一步步走向他的女子,雲依心裡刀剜般疼痛。前一夜噩夢之後,雲依不斷安慰自己,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不必介懷。今日所見,夢確實是與現實相反,不過不是她作爲皇后不會被蕭逸雲殺死,而是,皇后之位不屬於她,而是別人。
雲依望着那個女子一步步走近蕭逸雲,她很想大聲叫喊,質問蕭逸雲這是爲什麼,但似是有什麼梗在喉尖,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飛奔上前將那女子遠遠甩開,但雙手雙腳似是不聽使喚。雲依就那般呆呆地站着,在旁人看來,就是那般一臉冷漠地站着。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大抵就是唏噓亦或是暗暗嘲笑雲依最後竟然沒有當成皇后,忙乎了那麼久,竟然是在給別人做了嫁衣。
他國派來的使者中,一個極爲妖媚的男子眯着雙桃花眼,心裡暗暗思忖:聽說齊王對自家王妃愛逾性命,在極爲落魄之時還敢爲了自家王妃得罪嬌蠻公主,都道這皇后之位是她的無疑,怎麼最後竟是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那人看向站於命婦最前方的女子,眼裡閃過一絲僞劣之意。哎呀呀,看這樣子這個王妃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只怕這東臨皇宮要有好戲看了。嚯嚯,他最喜歡的就是看好戲了。
那人打開摺扇悠悠地扇着,坐等看好戲。
雲依冷眼看着蕭逸雲向顧玉梅伸出手,顧玉梅含羞帶怯地將手伸入蕭逸雲掌中,蕭逸雲握住女子的柔荑,對着她溫和一笑。那笑容刺痛了雲依的眼,雲依心裡一片寒涼。
那女子也對着蕭逸雲笑開,然後回過身來,與蕭逸雲比肩而立。兩人一個俊逸非凡,即使面無表情也如天降神祗,更別說面色柔和時的美好了。而女子長相柔美,一生粉嫩宮裝襯得女子眉眼如畫,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緊。
雲依突然有了一種他們纔是天生一對的錯覺,恍然覺得自己纔是小三,是妄圖插足於他們之間的那一個。
恍惚之間,很多畫面涌入雲依的腦袋,雲依微微暈眩,卻仍舊面無表情地站着,似是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大殿之上再次響起聖旨宣讀的聲音,那奸細的嗓音,卻是無法進入雲依的腦袋。雲依電光火石之間似乎捕捉到了什麼,細細一思量,瞬間一切疑雲消散。她想,她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輸了。
在進攻皇宮那一天,她便有過一絲疑惑,只是那時由於蕭逸風的事,她一時沒能捕捉到這一閃而過的思量,之後便忘了這事,也無暇想起。如今,她突然又想起了這件事,便是既然蕭逸雲如此在意她的茵茵,如何會在那樣危險的情境下不早作打算把人帶走,而是任由秦湘繼續呆在蕭逸錦是身邊。
若是說爲了不讓蕭逸錦發現什麼端倪而在事蹟敗露前便逃走,所以不能把秦湘帶出來,但是以蕭逸雲對他的茵茵的厚愛,哪怕是功敗垂成,也定然不會看着秦湘出事。
原來蕭逸雲之所以能對秦湘狠下心,是因爲秦湘根本就不是蕭逸雲心上那人,或許,蕭逸雲甚至不想讓自己的哥哥去娶那個女人,所以才由着她在皇宮裡自生自滅也不一定。又或者蕭逸雲其實也試圖帶秦湘出來,只是困難重重,很難在蕭逸錦的眼皮子底下帶她出來,所以便放棄了。
但無論如何,若是秦湘是他的茵茵,那秦湘那一日便是該在宮外躲着,而不是在宮裡被逼得發瘋。只因,她不是蕭逸雲心上那人,顧玉梅纔是!
洛梅居,齊王府上的禁地洛梅居,根本就是爲了這個女子而存在,那個“梅”字,便是蕭逸雲心頭的花兒,割捨不去,永遠美麗。
雲依想起她被蕭逸雲揹着回皇宮那日,蕭逸雲突然問起,若是皇宮裡會有其他女子,她是否能接受。
雲依不是個不識大體的,雖然心裡難免不是滋味,但還是願意接受這一切。做帝王的,總是沒那麼容易,爲了平衡各方勢力,有些女子不得不娶。
雲依當時以爲蕭逸雲問這樣的問題是因着這個原因,雲依笑着說沒關係,心裡甚至爲了蕭逸雲在意自己的看法而暗暗高興,將心裡的不愉快瞬間扔到了爪哇國。事到如今,雲依才明白蕭逸雲此話的深意。原來,其他女子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心上人。
雲依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傻傻地守着蕭逸雲,期待着他有一天能忘卻那個他不能再繼續愛下去的女子,心裡能夠裝下她的身影。可是到了最後才發現,原來他心裡的那個人一直都被他保護得很好很好,就等着時機成熟迎娶她爲妻。
恨只恨她自己先入爲主,因着蕭逸雲和秦湘的前塵往事而認定秦湘就是那個“茵茵”。蕭逸云爲了保護他心尖尖上的人,明知道她認錯了人,更是將錯就錯,甚至設計了顧玉梅假死,呵,是怕她心思歹毒傷害顧玉梅吧。
蕭逸雲,在你心裡,我雲依究竟算是什麼?在你心裡,雲依又是心腸多歹毒的人,教你防範至此?
離心的模樣再次在雲依眼前閃現,還有薛仁他們告訴她的離心的功效。爲了另一個女子,他負她至此;爲了那個女子,他欺瞞她至此。蕭逸雲,你何必如此瞞我?對我,你沒有一絲憐惜,甚至連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雲依閉了閉眼,耳邊的嘈雜聲越發清晰起來。雲依驀地睜眼,望向蕭逸雲,蕭逸雲此時正看着她,沉穩的臉上隱隱有着焦急。而一邊的太監總管不斷地朝雲依使眼色,待到雲依看向他時臉上帶了絲喜色,連忙尖起嗓子再一次道:“貴妃娘娘,上來領旨謝恩吧。”
雲依勾起嘴角,後位給了別人,怕她不快惹出事端,所以拿貴妃之位敷衍她嗎?雲依望着蕭逸雲,一步一步上前。她明明是在笑着,蕭逸雲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隱隱帶了絲蒼白。蕭逸雲對着雲依嘴脣微動,卻終究沒有吐出一個字。
呵,蕭逸雲,你這是對我有所愧疚了嗎?在我爲你傾盡一切,不惜放棄自我之後,就只換得一個虛名,一個你欲語還休的表情嗎?
蕭逸雲,你怎麼敢?你不過是仗着我愛你罷了!就因爲我愛你,你便可以肆無忌憚,一而再、再而三地負我了嗎?因爲我愛你,我便沒了自我,任你擺佈了嗎?
之前的溫馨和樂全數變爲笑話一場,之前還是蕭逸雲揹着雲依,一步一步走得穩當,雲依以爲,那便是她的天堂,從此以後,他們可以相濡以沫,可有執手天涯。如今,雲依卻覺得,蕭逸雲歲在眼前,卻是咫尺天涯,所有的路,都要靠她一個人一步一步去走。
可笑一直極有主見的她竟然爲了蕭逸雲一而再地輕易改變自己的打算與決定,就這樣爲了一點不切實際的幻象一而再地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淵。
其實是她自己作繭自縛、不願放手的後果,蕭逸雲是狠心,但若是她自己早日快刀斬亂麻,便沒了那麼多的是是非非,那麼多的苦痛糾葛了。是她自己給了蕭逸雲太多傷害自己的機會,纔會落得今日這一可笑又可悲的下場啊。
不過,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這一次,她誓不回頭!
雲依站定於臺階處,伸出雙手,雙腿彎曲,一副打算跪下接旨的模樣。在那宣紙的太監鬆了口氣準備伸手將聖旨交給雲依之際,雲依在膝蓋未着地之前便頓住,然後收回手,撐了一下地,站了起來。
在蕭逸雲冷至極點的目光中,雲依悠閒地拍了拍手,理了理絲毫未亂的衣襬,輕笑道:“貴妃是吧。”
那宣紙的太監滿頭冷汗,不知道雲依唱的是哪一齣,急急開口道:“回貴妃娘娘,是的,是貴妃之位,皇貴妃,後宮之中,除皇后外,數您最大。”
雲依笑意更深:“聽起來不過呢。”在那太監帶着諂媚的笑意點頭應是之時,雲依再次道:“不過,如今我可還沒接旨,稱我爲貴妃娘娘,未免太急切了些。”
那太監嘿嘿笑了兩聲,諂媚道:“您說的哪裡話,這貴妃之位是娘娘您的,稱呼您貴妃娘娘,再合適不過了呢。”
“是嗎?”雲依伸手拿出帕子掩脣輕笑:“可是怎麼辦呢,我沒打算接旨,更沒打算當勞什子貴妃。估摸着不少閨閣女子都盼着嫁給年輕有爲的帝王呢,我便讓出這位置,給旁人留些機會吧。”
雲依看向蕭逸雲,含笑的眸子滿是戲謔。蕭逸雲眸色深深,死死盯着雲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