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安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定北侯千金雲依知書達理、溫柔可人,乃世家小姐之典範,今封雲家獨女雲依爲定北公主,出嫁東臨戰神王爺齊王,欽此。”
雲依聽着傳旨的太監那尖細的嗓音,有一刻很想把伸至眼前的聖旨砸在那張男不男、女不女的臉上。知書達理?溫柔可人?世家小姐的典範?哼,這皇帝也太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安城貴族把她傳成了什麼樣她可清楚得很,她不信皇帝會不知道,這是故意這麼說羞辱她吧。
還有那什麼戰神王爺,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吧,也就這幾年的事,也不算久,不過現在稱他“閒”王還差不多,而且那貨還是和父親的對戰中廢了的,即使不是在和父親的正面交戰中,也足夠讓那人記恨父親,她嫁過去,額,確定不是找死嗎,父債女償,想想就一陣惡寒。
“雲小姐怎麼還不接旨,是對皇上的決定有什麼不滿嗎,嗯?”傳旨的太監看雲依遲遲不接旨,捏着嗓子用他那尖尖的嗓音催促。雲依聽着那聲音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哼,狗仗人勢的傢伙。
雲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端端正正地伸手,說道:“臣女,接旨。”
送走傳旨的太監,雲依捏着聖旨,手上青筋隱現,父親被外派視察,在這節骨眼上皇帝下旨讓她出嫁,等父親回來一切都已成定局。
在接到聖旨的那刻起,雲依就知道她的命運被一紙詔書給推向了難以掌控的方向,那個被安慶皇室忌諱的男子不會讓她好過,她將不得不獨自承擔他的所有怒火,可惜她不能逃跑、不能反抗,只能默默承受。
呵,封爲公主,出嫁東臨,真是好大的福氣!說到底不過是代替不願出嫁的公主的棋子,一顆代替皇室公主出嫁他國,同時用來牽制她父親的棋子。這樣做既可以把疼愛的公主留在身邊不必去東臨受苦,又可以牽制他父親,畢竟她擔負了兩國的和親事宜,要是在東臨出了事,皇帝大可沒事找事的給她父親按個教女無方的罪名,再不濟,還能用她來給父親一個下馬威,同時還能噁心讓他們損失慘重的曾經的東臨戰神王爺,倒是一舉三得的好計策。
皇室的特權啊,生殺予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更遑論操控他人的命運,她不喜歡命運被人掌控,相當不喜歡,不過沒關係,她會好好地活下去,旁人別想用她詬病她的父親,她會當好這顆棋子,最起碼在沒有完全的脫身之法前她會乖乖扮演好她的角色。
雲依垂下眼眸:柳湘湘、上官思聰,這樁好事只怕沒少了你們摻和吧,那麼多世家女子,別人不選,偏偏就挑上了她,肯定少不了人出謀劃策。她不過是個小人物,皇帝未必會注意到她,選到她只怕是柳湘湘給皇后出的主意,然後皇后枕邊風一吹,一切都成定局。
柳湘湘,你就那麼留不得我嗎,我都選擇退讓成全你和上官思聰了,你還容不下我嗎?上官思聰,我雲依自認沒有幹過什麼惹你討厭的事,對你要求退婚我也沒有意見,柳湘湘這樣做你不會不知道,難道你都沒想過阻止嗎,就算是看在兩家的情分上都不能高擡貴手嗎?呵,說不定他贊成得很也說不定呢。一個閨中密友,一個未婚夫,真是好呢。
雲依想到這裡眼神越發犀利,不過轉瞬她收斂了所有情緒,嘴角勾出一絲笑意,似嘲似諷,轉身把聖旨扔給滿臉擔憂的管家,打着呵欠,懶懶道:“張叔,我困了,去睡一覺,你也去忙你的吧。”
原本還滿臉擔憂的張叔看到自家小姐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鬆了口氣,心想小姐看來是不把這事放心上的,只要小姐不鬧心就好,他在雲家那麼多年,是看着雲依長大的,雲依的性子他也算摸得透,他家小姐可不像傳聞中那麼不堪,一羣有眼無珠的,小姐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只要小姐不放在心上的事,總不會有太大問題的。管家招呼衆人繼續做事,都不許去打擾小姐,然後也轉身忙自己的事了,不管如何,他都先得和老爺上報這事。
雲依雖然心裡有些小失落,不過很快釋懷——倆渣渣,倒值得她掛懷了,她倒要看看撇開了她他們又能過多好,哼。把他們拋在腦後,睡一覺起來再煩其他的事。
同一時刻,盛京別院。
此時正值永盛四年夏,臨近六月天氣正當酷熱,本該是容易打盹、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季節,可是東臨的夏天卻格外熱鬧,尤其是以鳳凰花聞名的東臨皇都盛京,鳳凰花花期將至,爲防路上耽擱或是晚到了客棧客滿,各地風流學士、才子佳人紛紛提前來到盛京,大批大批前來遊覽的人羣讓盛京的夏天熱鬧非凡。
鳳凰花是東臨開國皇帝和她的皇后最喜歡的花,他們在鳳凰花下相識、相愛,在他們攜手共同創下東臨基業後,爲了心愛的妻子,東臨始皇花重金請人將生長於南方的鳳凰木移植到地處東北的東臨,大批花匠花了大心思才培植出了適合東臨氣候的鳳凰木,再之後,全盛京都種滿了鳳凰木,成了盛京最獨特的風景。
鳳凰花是東臨人最愛的花,是東臨國花,象徵最熱烈的愛和最無悔的陪伴。東臨皇一生只娶了一人,即使在極大的壓力下也力排衆議只娶了一個皇后,後宮是皇后一人的天下,後來皇后早逝,他也不願多看他人一眼,選擇孤寂終老。受開國皇帝的影響,在其他國家以妻妾成羣爲傲時,東臨卻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爲榮,東臨皇室多出癡情種,也是各國皇室中妻妾最少的。
東臨每年夏天都會舉辦賞花盛會,舉城同慶,臨近盛會,盛京涌入大批外來人士,熱鬧非凡。
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熱烈氣氛,此時京郊一座雅緻的別院內氣氛低迷,整座別院環境雅緻,也開滿大片大片的鳳凰花,可即使是開得那麼熱鬧的花也抵不住別院主人的低氣壓。
蕭逸風走人書房,看着滿地狼藉,揮退稟報消息的下人,“刷”地打開摺扇,自認風流地搖動着摺扇:“喲,又是誰這麼大本事惹了我的寶貝弟弟,告訴哥哥,哥幫你出頭,保管把他揍得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滾!”
摺扇收於胸前,左手捏了個蘭花指指向端坐在輪椅上的俊逸青年,眼裡還誇張地帶了點淚意:“雲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你親哥哥,想我們一對雙生子,本該是最最親近的,你怎麼、怎麼,嚶嚶……”
看看對面的人直接連滾都懶得吼他,只陰沉着臉盯着地面不說話,蕭逸風也不耍寶了,收起了嬉笑的嘴臉撿起弟弟看着的紙團展開細細看去,蕭逸風看着紙張上的字先是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然後又恢復了嬉笑的嘴臉,再次打開摺扇風流地搖着,懶懶開口道:“我當什麼事呢,原來是皇上賜婚啊,這是好事啊,旁人求都求不來,你擺着一張臉做什麼,笑一個嘛。”
“好事?是好事你去娶啊,你去求皇兄賜婚娶了那女人好了。”
“那可不行,本王風流慣了,可不想娶個人回來在我家指手畫腳的。”
伸手摸了摸下巴,蕭逸風又道:“不過大哥可真狠啊,先是一副擔心你婚事的模樣愣是要你娶個安慶公主,明知道你對安慶女人沒好感,不管是那種柔柔弱弱、幾句話不對就掉眼淚的女人還是安慶皇室那幾個出了名的壞脾氣公主你都不喜還讓你娶,結果安慶皇帝更狠,自己女兒不嫁,愣是封了雲震天的女兒爲公主出嫁,明知道你和他結怨頗深,是故意寒磣你呢。”語氣中不乏嘲諷,尤其是那聲大哥更是諷刺。
蕭逸雲低下眉眼低着自己的手掌沒答話,蕭逸風想了想卻又笑開:“其實這樣也好,那老匹夫不是還說將門虎女,說他雲家世代將領,即使是個女兒也不打緊,以後定然巾幗不讓鬚眉,照樣領兵打仗,成爲一代女將保家衛國的嗎,現在他女兒和親東臨,看她怎麼領兵打仗、保家衛國,那老匹夫該氣死了。”
看弟弟仍不理會他,他眼珠一轉,語氣越發調侃:“你應該也聽說過那雲震天的女兒從小就與上官家的公子結了親,可惜雲震天打仗在行,教女兒卻不行,整天教女孩子家打打殺殺的都不像個樣子,人人都說她無才無貌無德,回了安慶國都安城可沒少被人擠兌,上官家的公子看不上眼就退了婚,結果姓雲的差點砍了那小子爲女兒出氣,哈哈,那畫面,估摸着精彩。”
瞟了眼臉色越發難看的弟弟,蕭逸風再接再厲,賤賤地繼續開口說道:“其實你娶她也挺好,真的挺好,你看啊,她叫雲依,你叫逸雲,名字上就配得很,讀起來多像多順口啊,還有你們都被人退婚過,境遇相同,必然能惺惺相惜,再好不過了。再不濟她也是雲震天的女兒,雲震天就她一個孩子,寶貝得很,你還可以拿她報復雲震天,多好啊,天下好事都快被你佔盡了,你還身在福中不知……,哎,你搞謀殺啊!”
“滾~!”
看着大笑着離開他書房的哥哥,蕭逸雲扶住額頭,他這個雙胞胎哥哥哪哪跟他不像,長得不是很像就算了,性格更是天差地別,一臉無賴樣每次都有辦法氣到他他偏偏還拿他沒辦法,他們的性格倒是自己更適合當哥哥,偏偏比他晚出生盞茶的功夫就註定要一直被他摸着頭喚弟弟,想想真憋屈。那傢伙哪有當哥哥的樣,所以他從來不願喚他哥哥,只在人前喚他皇兄,私下裡直接連名帶姓地叫,那傢伙每每抗議他都無視之。
不過他故意逗自己想讓他看開些他知道,所以雖然被惹惱,卻也覺得溫暖。除了蕭逸風和那人,他也沒什麼可以在乎的人了。
看向被蕭逸風放在桌子上的密報,蕭逸雲垂下眼,當今皇帝,他的大皇兄打的什麼主意他猜得到,不過這種手段就想打擊他嗎,做夢,誰都別想看他的笑話,就是當今皇帝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