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靜靜看着柳湘湘,好一會兒才嘆氣道:“湘湘,我們曾經那般要好,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爲什麼幾年不見,你就完全變了模樣,對我如此恨之入骨。若說是爲了上官思聰,你已經把人拿下了,我也沒有爲此對你做過什麼,你對我的恨意,到底是從何而來?”
柳湘湘眼神閃了閃,繼而惡狠狠道:“哼,你以爲我是真的要和你做什麼好友?別做夢了,我一開始接近你,也不過是因爲你父親位高權重,想着和你交好,對我有好處,才和你玩什麼閨中密友的遊戲。你那樣野蠻而心機深沉的人,我怎麼可能真的和你交好?”
雲依苦笑:“那也只是你看不慣我的理由,構不成那麼大的恨意吧。你對我,可不是看不慣或是妒忌那麼簡單。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柳湘湘,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對我那麼恨。”
柳湘湘別過眼:“什麼爲什麼,我就是看不慣你,就是討厭你,就是想把你擁有的一切都搶過來,讓你一無所有,讓你痛苦讓你……”
“左清死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柳湘湘徹底怔愣住,她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顫抖着嘴脣喃喃道:“你說、什麼?”
“當年被暗害落崖,左清爲了護我而死,而今我和左靜也難以面對彼此,所以她也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你,更是早就與我反目。過去最最在意的人,死的死,心傷的心傷,反目的反目,或許我是天降孤星,註定不能與在意的人好好相守。”
雲依眼裡滿是落寞地掠過柳湘湘望向遠方,眼裡的哀傷似水,濃重得怎麼也化不開。
東臨祠堂,一個小小的身影跪於坐墊之上,已是秋季,白日裡氣溫尚可,夜裡則是冷極。小小的身影衣衫半乾,在陰氣森森的祠堂裡,更是冷得直打顫,小臉也被凍得毫無血色。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直挺挺地跪着,滿臉倔強。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到小小的身影之後,看了半晌,方纔冷冷道:“倒是極有骨氣,脾氣硬得和你母親一個樣。”
天兒聞言一顫,卻死死咬着牙不肯說話,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身後之人。
蕭逸雲微微嘆息:“天兒,你可知我爲何要罰你?”
天兒不語,蕭逸雲繼續道:“今日你孃親到華妃那裡賠禮道歉了,說是她教子無方,替你給華妃還有你皇弟吿歉。”
天兒一震,回過頭對着蕭逸雲大吼道:“我沒有錯,爲什麼你要罰我,爲什麼要孃親去給我道歉?!”
“你孃親爲什麼要給你去道歉,你該比誰都清楚。她比我瞭解你,柳湘湘這樣拙劣的伎倆,她必然知道這件事是柳湘湘主導的陷害手段,可即使知道,她又爲什麼要去替你吿歉,而我明知道你是被柳湘湘算計了,還要懲罰你呢?”
天兒咬牙,倔強地望着蕭逸雲,他的確不明白蕭逸云爲什麼要這麼做,既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是被柳湘湘陷害的,爲什麼不給柳湘湘點顏色看看,卻來處罰他呢?
“上一次書院之事,你還沒得到教訓嗎?”
天兒狠狠皺眉,書院一事就是他對蕭逸雲生出怨念之時,他又怎麼會忘了呢。
“天兒,你是我看重的帝王之才,在你身上,我看到很多極爲適合當一代帝王的品質,只是可能你在崖底過了太久與世隔絕的生活,以至於你都不懂得如何去與人相處,也看不到人心之險惡。”
“你皇弟比你還小了些許,即使他原本就與那一幫陪讀之人親近,可爲什麼這麼久了,這麼多人裡面,連一個幫你說話的人都沒有,你就不知道要反思嗎?現在還不提什麼籠絡人心的話,但與人正常的相處你都學不會嗎?”
天兒低頭,抿脣不語。
“之前那件事,我的確對你們母子倆生了不滿,但你依舊是我最爲看重的兒子。柳湘湘利用你皇弟來陷害你,你爲何就被她牽着鼻子走了呢?”
“她說我孃親壞話,她……”
“所以你就上了鉤,順着她的意去辦事,最後還要你孃親爲了你低聲下氣得去賠禮道歉,這就是你保護你孃親的方式嗎?”
天兒一震,咬着脣再也說不出話來,眼裡淚光閃爍,卻不是委屈,而是氣怒和內疚。
“你想保護你孃親,這很好,男子漢大丈夫,保護自己的至親是必然的,但你可有真正能保護你孃親的能力?你試圖保護你孃親之前,可想過你的作爲是真的保護了她還是給她招惹來麻煩呢?”
“人都有弱點,但不能輕易讓人拿捏住你的弱點,若是誰都能拿着你的弱點來威脅到你,那你根本就是個弱者,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擔當來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反而只會是麻煩。”
“只有當你真正有能力了,你內心足夠強大了,你能對着很在乎的事處變不驚,不會關心則亂,你能當面忍耐,之後謀求勝算的時候,你纔是足以保護好你在意的人的強者。”
天兒還是不說話,只是眼裡的淚光中,隱含了堅定之色。
天兒重重地點了點頭,蕭逸雲脣邊勾起了一絲笑意。
“皇家的孩子總是早熟,你看着鎮定,實則心思還是太過單純。我的後宮並不複雜,糟心事也沒什麼,你卻能被一個很是拙劣的女人輕易算計到,若是面對更爲複雜的情形,只怕你很難應付過去。”
“今日罰你,主要是給你一個教訓,你要牢牢記得,切不可還如此莽撞。”
一個包袱被扔到天兒身邊:“換上吧,若是病了,你孃親又該心疼了,到時候不知道要怎麼氣怒於我呢。”
天兒打開包袱,裡面是整套的衣物。天兒也不矯情,即刻換了衣服,然後把換下來的衣服收到包袱裡,遞給了蕭逸雲。
蕭逸雲看到天兒將所有的衣物都收進了包袱,獨留一件外衣在包袱外,挑了挑眉,暗道:不愧是他和雲依的孩子,果真通透,若非心思單純,不善與人交流,還真是挑不出不好來。假以時日,必然是驚採絕豔之人,東臨江山後繼有人啊。
蕭逸雲接過衣物和包袱,往後遞去。瀟誠幾乎是立刻現身,接過包袱和外衣。
“將外衣烘乾拿過來,只要烘乾就好。”
“這祠堂你還是要跪,明日再回去吧。”
天兒乖巧點頭,蕭逸雲淡淡一笑,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雲依和柳湘湘所在之地是一片密林,在皇宮裡也是極爲偏僻的存在。此刻柳湘湘滿臉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雲依,她始終還是不相信左清已經死了。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相信。
雲依幾句話,柳湘湘便徹底失了神,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雲依的話,甚至不知道怎麼去說服自己左清還好好的。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左清就不會死!”柳湘湘眼睛通紅、神色瘋狂,揮舞着雙手向雲依抓來,那姿態,直如索命的厲鬼,似是雲依和她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
而對柳湘湘而言,確是如此。她愛的左清死了,爲了眼前的女人而死,他從來都跟着雲依形影不離,她總是爲了雲依衝在前面,擋住所有危難。
雲依,雲依,總是雲依!他爲什麼眼裡就只有雲依?!
雲依皺眉將柳湘湘揮倒:“你這是做什麼?左清是我的人,他去了,世上最難過的莫過於左靜和我,你這般又算是什麼?”
“不!他走了,最難過的是我!是我!”柳湘湘坐在地上大吼着。
夏荷在不遠處淡淡看了柳湘湘那邊一眼,然後走上前去,對着被這動靜吸引過來的禁衛軍說了幾句,打發了他們後,繼續倚靠在樹邊,看着這場鬧劇。屬於柳湘湘的鬧劇。
雲依滿臉驚詫:“柳湘湘,你什麼意思,你該不會……”
“我愛左清,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愛上了他了!”說完,柳湘湘嚎啕大哭起來,那架勢,估計她親爹去了,也就這樣了。
而云依則是回過神來,淡淡道:“我不知道你這麼說目的是什麼,但你莫要用左清唬我。你若是真的愛上了左清,爲何從來都不說,還勾引了上官思聰,一直都針對我?我是左清的主子,若你愛左清,爲何會做出這樣讓左清厭惡的事?”
“還不都是因爲你!你有了上官思聰,卻還想着要霸佔左清!”柳湘湘聲嘶力竭地大吼着。
雲依有些無語,她什麼時候霸佔左清了?要說左清和她幾乎形影不離,那也是因爲左清是她的屬下,一直在身邊保護着她。若按照柳湘湘的邏輯,左清在一旁保護就是她霸佔了左清,那她是不是連左靜也是霸佔了的……
雲依有些搞不清柳湘湘的邏輯。她之前打探到柳湘湘一直在打探左清的事,暗想柳湘湘對左清是不是有什麼心思,繼而聯想到過往種種,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可雲依有一件事怎麼也想不明白,若柳湘湘真的對左清有意,那爲什麼不對左清表露心跡,反而要去勾引上官思聰,白白惹左清厭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