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離開花街的舞糾之所以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舞語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滿腦子都是晉王給的兩條路:要麼坐牢幾天,要不養傷數日。
雖然之前也說過讓他頂罪之類的話,可舞糾一直當作是王爺的玩笑,並未當真,可是如今……
他看了看手裡的字條,墨跡已經被他的汗水化開了,勉強認得出是:今夜、東郊,四個小楷。
雖然保證事後能洗清嫌疑,讓他官復原職。
可是舞糾回府之後,看着他那一身朝服,越看越不捨得。
歷盡千辛才能披上這張皮,一旦被扒下來,誰能保證毫無損傷的再穿回來。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晚上到東郊去貢獻幾滴血,營造一個被人劫殺的場面便好。
皮肉之苦雖疼,可疼不過他脫下官袍的扒皮之痛。
只是沒料到,東郊夜風裡,吹來的不是幾個好商好量的假刺客,而是真的從北方而來的流民。
安排的“刺客”見狀沒敢上前,眼睜睜看着相爺的衣服變成血色。
隋有道帶着暗衛回晉王府覆命之時,本以爲至少要領一頓板子,卻不想晉王聞言之後,沉吟片刻,便笑了幾句天助我也,便起身去左相府中了。
榭北行也將舞語仙送了過來,畢竟是生身父親遇此大難,即便他平日裡再不待見舞糾,眼下也不得不照顧舞語仙的心情。
“父王,我也去看看吧,論起來,這位應該是孩兒的外祖父啊。”
聽見兒子這麼說,榭北行於舞語仙都愣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不用了。”
見父母難得這麼一致,米團兒點點頭應了一聲:“哦。”
可是隨即又揚起了不太甘心的小腦袋問道:“外祖父受傷了,孩兒去看看他,他不會開心的快點好起來嗎?”
舞語仙摟了摟兒子,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你有孃親和爹爹的愛還不夠啊,小貪心。舞相是遇刺,不是生病,現在身邊未必沒有危險。所以你還是跟父王回安和王府去,別讓孃親操心。日後,待有機會的時候,孃親再帶着你來拜見他吧。”
聽聞舞語仙竟然稱呼舞糾爲舞相,並不是父親,榭北行很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父王,孃親說外祖父家裡有危險,您可要安排人保護孃親啊,孩兒可經不起再聽見一次孃親被綁的消息了。”說着,米團兒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嘆氣的姿勢也很有大人派頭,讓舞語仙不禁莞爾。
“你小子,放心吧。光天白日的,這裡又是相府,量他們也沒這麼大的膽子。孃親來,還有其他的事情,你就別纏着我不放了,快點和父王回去吧。”
說着,車子停下,舞語仙起身下車,可是安和王這車駕比尋常的馬車高了不少,就在她猶豫是劈個叉一步邁下去,還是坐在車邊跳下去的時候,胳膊突然被拎起來,隨即整個人就在空中了。
“王妃,您慢……”劍南楓停住車,這要過來幫忙,看見眼前這一幕,頓時把脖子縮回去了。
榭北行將試探中的舞語仙拎起來,攬着她的腰,落在地上。
米團兒看見這場面,先是捂嘴笑了笑,然後說道:“不如父王就留下照顧孃親吧,順便保護孃親安全。”
“我可用不起!”舞語仙看看周圍絡繹不絕的人羣,趕緊推開榭北行,“他身上的傷還沒痊癒,要是被我累出個好歹來,我一個平頭百姓,可是擔當不起。”
這話說的時候,未覺得異常。
可說完了,看見榭北行石化的模樣,又看了看劍南楓臉紅脖子粗卻故意左顧右盼的德行,她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我,我是說,保護我,我用不起……你們這些人!”舞語仙一甩袖子,轉身要走,卻被榭北行扯住。
“你急着回來,是想看看舞糾爲何受傷?”他湊在舞語仙近前低聲問道。
“這事情也太蹊蹺了,右相剛當衆提起要徹查你遇刺的事情,這麼快舞相就出事了。況且大晚上的,他跑到東郊去幹什麼!?我好歹也是他親生女兒,這時候於情於理也的回來看看。只要有消息,會想辦法帶給你的,放心吧。”舞語仙眸子晶亮,說着彷彿理所應當的話,卻給榭北行極大震撼。
他以爲舞語仙會着急的梨花帶雨,他以爲這種時候,她應該沒有精力去思考其他。卻不想這女人自始至終惦記的都是自己,居然沒有一絲因爲舞相驟然受傷,而偏向舞家的意思。
回想起自己因爲忌憚她身份,當年給她的難看和冷遇,此刻的榭北行猛然間升起幾分自責來。
恨她對自己下藥,恨她私自生了明修,恨她用這麼極端的手段,讓自己與這個厭惡的女人脫不掉關係。
可若是當初,他能直接說出自己的對沛涵的心意,明言今生容不下第二個人,以她的灑脫和能力,應該會毫不猶豫離開吧。
“你不懷疑,舞糾受傷是我下的手嗎?”榭北行突然問道。
舞語仙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也能做出暗殺這一套,大赫朝早就沒了。”
榭北行一怔,他沒想到這個女子對自己竟是如此信任,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頭頂的一撮亂髮,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人。
“舞姑娘也回來了?安和王……”榭函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見到榭北行時,也是一臉錯愕。
都知道舞相與安和王不和,當年被逼着娶了他女兒,差點弄出人命來。
可今天,爲了舞語仙,他竟然願意紆尊降貴,親臨舞相府中!?
手硬生生放下,榭北行冷哼了一聲。
“世子也來了。”舞語仙行了一禮,心中的猜測卻印證了幾分。
面上晉王府與舞糾並無什麼,但是其實不少給榭北行使絆子的手段,都是晉王牟利而舞糾出頭。
這幾天在晉王府看見的場面也可推知,這兩個人之間絕不簡單。
眼下,晉王揹着徹查安和王遇刺一案的重壓,舞糾就遇刺了,這之間要是真的毫無聯繫,也實在說不過去。
“父王來看望舞相,我便跟着來了。聽說舞相傷得不輕,陛下把宮中的御醫全部傳來了,舞姑娘咱們快進去吧,邊走邊說。”榭函說着,瞥了榭北行一眼。
以前他也算是舞糾的女婿,前來探望無可厚非,可是如今他想再進這道門,恐怕是不好說吧。
“王爺可要同來?”
舞語仙打斷了榭函的話:“王爺傷勢未愈,還是不進去的好,帶着世子回府歇息吧。您對舞相的心意,我會轉達到的。”
榭北行看了看榭函,一臉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可是他知道,現在京中調兵比較方便的人,就是自己。舞糾又與他有些過節,此時避嫌爲上,還是不見面爲妙,省的生出諸多事端。
“那,你自己小心。”榭北行低吟了一句,轉身準備上車。
“王爺這話有意思,舞姑娘回自己家,有什麼要小心的?莫非……”榭函長眸微微閃動,隨即大聲說道,“莫非王爺知道,這舞相府中,還有咱們未知的什麼危險!?”
“你……”榭北行怒目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