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一肘挾着勁風迎面而來,武松這纔想起白勝在大校場時那力舉萬鈞的神威。
之前他始終覺得自己能夠打得過白勝,所以從來不把白勝舉重的神異放在心上,但是經過這一番交手他始終處於被動,又連連吃虧之下,如何還不知道白勝的厲害?
他已經不敢採取任何抵擋的方式來接架了,立即打橫滾了開去。
滾動中只聽見“嘭”的一聲大響,瞥眼看時,只見白勝這一肘已將地面砸得凹陷下去,只是出於角度的原因看不見那是多大的一個坑。
觀衆們卻能看見,那是足有半隻浴桶大小的一個深坑!哪怕白勝的手肘是鐵鍬,也無法一下挖出這麼大一個坑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內力太過強悍!
至此,人們對白勝已經敬畏到了極點,就是身爲丐幫第一高手的陳孤雁都不禁深深折服,心說若是不用毒物,我也打不過白勝。
塵土飛揚之中,白勝卻未站起,而是就這麼附在地面,如同一條靈蛇一般,徑向連續翻滾的武松追來。
沒有人知道,這就是蛇行狸翻裡的蛇行!
武松已經嚇得膽氣全無,滾動中來了個烏龍絞柱站起身來,撒腿就跑,已是不顧方向。
場中空地並不大,他這一跑就往丐幫的人叢中扎去。
“丐幫弟子不得有任何舉動!”陳孤雁冷冷下了命令。
他當然不會令丐幫弟子給他武松讓道,只要丐幫弟子不讓道,武松就肯定逃不掉。
而己方若是在這個時候插手幫助白勝擒下武松,就等於是給了宋江等人最好的口實,這樣白勝的臉面上也不好看。
所以武松就只好在丐幫的人叢中繞行奔逃。
話說另一世中英雄武松也曾被老虎嚇得這樣跑過,只不過都怪那老虎追得太緊,反而逼得英雄跳了牆,把老虎給打死了,成就了英雄的一世美名。
“就知道跑,沒種是吧?哈哈……”
隨即站起身來的白勝正是想到了這一節,不禁在後面長笑,把之前武松的話原封送回,但是腳下卻不曾停步,而是施展起凌波微步,東一飄、西一蕩的不知怎麼就截在了武松的前方!
武松突見白勝站在了身前,只嚇得亡魂皆冒,立即掉頭而去。
“哪裡跑!”白勝一步跨出,一拳打向武松的後背。
衆人看見這一拳不禁都在搖頭,任是誰都能判斷出白勝這拳根本打不到武松的後背。因爲白勝這一步距離不夠。
但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再度發生了,就在白勝的拳頭堪堪舒展到極致,令人感覺鞭長莫及的這一瞬間,他的手臂驟然暴漲了一尺!
通臂拳!
竟然是通臂拳!
陳孤雁都驚呆了,他怎麼會使通臂拳?而且竟然比我五十年的造詣還要精妙?
“咚!”的一聲大響,聽上去彷彿是誰在擂鼓一般,伴隨着這一聲大響,武松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前飛撲跌出。
武松的正前方也有數名丐幫弟子,這下就不能不躲了,紛紛閃在一旁。
武松的身體直飛兩丈有餘,撲通一聲摔落塵埃,雙臂在地上撐了一撐,卻沒能再站起身,當他雙臂頹然曲下時,脖子也無力上揚了,終於跌了一個嘴啃泥。
鮮血在武松的臉下迅速溢出,將他臉孔旁邊的泥土浸染了一片。
這一拳比之前陳孤雁的那一拳可厲害多了。一方面白勝的內力不弱於陳孤雁;
而在另一方面,武松根本沒料到白勝這一拳能夠打中,所以他的內力全部投入在輕功身法上,即沒有運起金鐘罩,也沒有在後心提聚真氣護體。
“好!”以何玄通爲首的白勝一方人馬紛紛喝彩。
而丐幫衆弟子卻都畏懼得忘記喝彩了,誰最開始想要來跟礦山過不去的?這不是找死麼?
彩聲中,白勝不去理睬武松,而是負手走回場中站定,然後緩緩轉過身來,看向宋江,冷冷說道:“還不給我跪下認罪,更待何時?”
宋江扭頭看向李俊,李俊卻緩緩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搖頭的意思是說他也打不過白勝,還是讓宋江不要下跪。
但不論如何,李俊都沒有再與白勝一戰的意思了,武松之強大家有目共睹,武松都被打成一條死狗了,誰還能行?就算上去,也是被打成第二隻死狗,毫無意義。
這畢竟不是在水裡,或許在水裡李俊能有勝算。混江龍麼,他可是僅次於張順的水中精英。
宋江頓覺萬念俱灰,只覺雙膝一軟,就給白勝跪了下來。
他跪下來卻不說話,給人一種你拳頭大所以你說了算的意思。
白勝在場中掃視了一圈,然後說道:“大家聽好了,不是我要欺負這個鄆城縣的宋押司,我只說一說我與他之間的過節,讓所有人都聽一聽,評一評理。”
在白勝說這話以前,衆人本來都覺得他有些過分的,士可殺不可辱,你跟宋江有仇,你直接殺了他不就行了?何必讓他給你下跪?
宋江好歹也是一個名滿江湖的義士,你這樣羞辱一個義士真的好麼?
但是白勝這樣一說,人們就覺得其中或許會有隱情,就紛紛點頭,表示願意聽白勝講一講事情的原委。
只聽白勝說道:“這宋押司在鄆城縣花錢收留了一個京城的賣唱女子閻婆惜,在下姐弟路過他家窗前時,被這個閻婆惜潑了一身水,本來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潑了水也沒事,可是在下的姐姐如何行走於鬧市之間……”
他把跟宋江結怨之事講了一遍,然後指着跪在地上的宋江說道:“此人喝多了酒回家,看見在下不問青紅皁白,不聽解釋,提刀就要殺了在下,在下難道就該引頸受屠麼?”
衆人紛紛表示:“那你跟他動手就沒什麼不該。”
“照啊!”白勝道:“他殺了他的丈母孃,鄆城縣知縣判他發配滄州,那閻婆惜卻不尋他報仇,夠不夠仁義?只是她已經無家可歸,就跟我來到了京城,至今以姐弟相稱,從無男女之情,這是不是很清白?”
衆人再次點頭稱是,只有宋江嘴裡不說,心裡卻想:“我親眼看見你跟她赤身露體待在一間屋子裡,還好意思說清白?你把她養在你京城的家裡,誰知道你跟她是不是夜夜春宵?”
如果說能屈能伸的真的是大丈夫,那麼宋江就是大丈夫。他親眼看見的事情都能忍住不說出來,只怕說出來激怒了白勝,自己就難逃一死。
相比之下武松就算不上大丈夫了,因爲武松只聽他哥哥武大郎一面之詞就跟白勝不共戴天了,任憑別人如何旁證也不回頭。
假設此時白勝控訴的不是宋江而是武松,那麼武松是一定想要出口反駁的。當然,他被打得吐血逾升,能不能說話還是個問題。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武松是寧死也不會跪在白勝面前的,他可以被老虎追着跑,也可以被白勝追着跑,但若是讓他下跪則沒有可能,他寧可自殺。
衆人認可之中,白勝繼續說道:“這宋江待在江州牢營過得很滋潤,有戴院長護着他,根本就沒有爲他犯下的殺人罪服刑,但是這樣他還不知足,還要來京城謀殺在下……”
他又把宋江如何闖入他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問道:“你們大家說,我該不該殺了宋江?”
衆人已經聽得義憤填膺,紛紛說道:
“原來是這樣,那就該殺!”
“這宋江怎麼恁地無恥?”
“江湖上的傳言真的沒法信了,我還以爲宋江是個義士,這簡直就是無賴潑皮嘛!”
白勝笑呵呵聽完了大家的見解,重新看向宋江說道:“你自己說,我該不該殺了你?”
宋江是個聰明人,他覺得如果白勝真的想殺他,就不會給他辯駁的機會,所以他決定忍氣吞聲,成全白勝的清白。
我都昧着良心承認你跟閻婆惜是清白的了,你是不是應該留我一命?如果我現在對大家說我親眼看見過的事情,誰還會相信你沒有勾引我的小妾?
所以他決定賭一把,就說道:“都是宋江的錯,宋江的確該殺。不過……”
白勝等的就是宋江的這句話,哪裡會給他說“不過”的機會?當即哈哈大笑,聲震山野,將宋江的語聲完全蓋了過去。
他今天早就下定了決心要殺宋江,宋江不認錯是必殺,認錯了也是必殺!
宋江隱隱覺得不妙,卻仍然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暫時閉上了嘴,戰戰兢兢地等白勝笑完。
怎知白勝笑過之後卻說道:“好!既然你自己都說該殺,我就成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