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是天府之國—成都府郊。佔地百畝,良田千頃。府邸屋牆高聳,烏漆銅釘大門常年緊鎖。外人無法望牆內風光之一二。門前有一座石牌坊。牌坊正中刻着兩個朱棣大字“唐門”。
看上去與一般的世家無異,但人們一提起他們家來卻是帶着小心翼翼的,因爲她們是暗器世家,用毒高手。
唐門的人向來行事詭秘,行爲飄忽,給人一種亦正亦邪、琢磨不透的感覺,江湖武林人士因畏懼唐門天下無雙的暗器和□□,而無法窺視蜀中唐門的真實面目之一二,所以武林人士大多以爲唐門是江湖邪派,敬而遠之。唐門弟子也絲毫不計較世人的評論,依舊獨來獨往,行走江湖。
唐果就是出生在這樣的世家,她是在衆人倍受寵愛的目光下長大的,她喜紅衣、喜暗器、喜□□,她的世界裡似乎只有這三樣,自到那日出門遇見了他。
第一眼到他時,她便明白了什麼是心動,唐家的人很少掩飾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她確定自己喜歡白煦便邀他來坐,討厭肖瑤便在她吃的裡面下毒,愛恨分明的她學不來江湖人的爾虞我詐。
儘管她不清楚那個叫肖瑤的與他是什麼關係,但是唐果從不輕言放棄。她承認自己看不起肖遙,可是她有什麼地方值得自己看得起了呢?她不是絕色美人,功夫也比不上自己,性格也未必溫柔,既然她這樣的女子都可以在他的身邊,那她唐果爲什麼不可以?
她肖瑤也不過是佔着臉皮比較厚吧,白煦並非是她的,至少在他們未在拜堂成親前他都不是他的,那她唐果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錯呢?
說她下毒,她肖瑤不是江湖人麼,不是還是一派掌門嗎?出門在外的江湖人竟不知她們唐門?不知也未必是過,可不請自來,厚着臉皮未請自動,像個餓死鬼一樣吃東西,難道不要受點教訓,何況她並不是真的想毒死她。
就算他不能救她,她唐果一樣會拿出解藥的,她雖任性但也不是真正惡毒的人,三日斷魂,聽上去很嚇人,可是比起唐門真正的獨門□□,這隻算得上小玩意,所以當她看着白煦拉走她時,她便在想,他會如何救她呢?
好吧,她承認她下毒也是爲了測試一下他的醫術如何?他身上有藥香味,雖然並不濃郁,可唐門人的鼻子可要比一般人靈得多了,她喜歡一個人也不是光看他的外表,若是他能有幾分本事那就更好了。
看着肖瑤被他拉走,唐果在他們身後笑着,還真是兩個笨到一塊去了呢,都不問她要一下解藥的,她要的不過是肖瑤的低頭啊!至於測試他倒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呢。出門在外的唐果都知道人總要有低頭的時候,不過,誰讓她當時低了頭,回頭她一定會讓那人的頭栽在地裡去的!
唐果一直跟在了他們的後頭,她想知道他如何解她的毒,若是萬一解不了的話,她就把解藥給他們。
只是她沒有想過他是用這種方法幫人解毒的,女子的清譽很重要,可是她唐果真的低估了肖大小姐不要臉的程度,原來她就是這麼賴上人家的啊!有一刻,她真想跳下去,把解藥給他們,可咬牙一想又忍住了。
她肖瑤吃虧不要名節關她唐果什麼事,反正唐果是越來越討厭她了,相當然這種討厭是雙方的。於是唐果每天到時有空就去看她受受苦,聽着她痛苦的哼哼,唐果愉快的笑笑。
好想跳下去問一聲,這樣的日子逍遙不逍遙啊。
等他們終於出現在她眼前時,唐果故意露出吃驚的樣子,但沒有人聽出她嬌氣嗓音中含着的酸意,他對肖瑤真的很好,每次她痛昏過去後,他都會細細的小心翼翼的幫她擦汗,娘曾經告訴過她,沒有比伺候病人更累的事了。
她那時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孃親,孃親笑眯眯的接着說,所以她從不拿爹爹試毒的。在一旁的爹爹無奈又委屈的樣子,逗得她直樂。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孃親的話,不要讓你愛的人受苦,痛的是他,累的是你。
肖瑤看見她很生氣,其實她有什麼氣好生的,自己又笨又蠢又饞,中了毒後還有人勞心費力的醫治。也許讓她氣的是自己也喜歡白煦吧,可他又屬於她肖瑤的嗎?
看着他爲肖瑤擔心,擔心自己又下毒嗎?唐果的心裡酸酸楚楚的,他沒有看她,所以也沒有看見她眼裡的委屈,她唐果雖算不上好人,但也決不是壞人。
雖然十有八九猜出他是沒有婚配的,要不他不可能用那種方式幫她解毒,唐果仍問出了口。他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猜測,唐果開心得馬上想讓他去家裡提親,可她竟然說自己肖想她的男人?哼,還真是笑話!
她竟然敢抓她唐果,真想讓她吃上一記狠的,不過說了不用毒那就不用吧,她唐果還打不過一個這樣的女人嗎?
唐果第一次跟人打架打得如此狼狽,卻發現不用內力,不下毒的她也沒有多厲害,打不過罵總行了吧。若是被唐門的人看見了,只怕是要笑話她了,難道喜歡上一個人後,人就會變得蠢些了嗎?
她們誰也沒贏,誰也沒輸,但白煦態度堅決的拒絕卻傷了她的心。好在他也沒有說要娶肖瑤,唐果咬牙的離開,她今天丟的人夠多了。
晚上她獨自己包好自己的傷,想裡家裡的日子,望着窗外大大的月亮,禁不住流淚。
她喜歡他,很喜歡他,她願意甚至爲了不讓他討厭她,而不去對那個討人厭的肖瑤下毒了,若是她真是惡人,就算他是神醫,也不可能次次救得了她的。
她唐果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不會輕易就放棄的。打定主意的她,一晚上沒有睡,她其實就躲在屋檐上,看着月亮數着星星,任微微的寒意侵入她的衣服,屋子裡的她一定很快樂,因爲他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真的不理她的吧!
果然第二天,他們一早就準備走了,而她已經在大堂等着兩人,他又一次拒絕她的加入,他不知道帶着她比帶着肖瑤有用多了嗎?好吧,既然你不同意,她跟着便是了,有本事甩掉她。
最後她還不是跟上來了,看着肖瑤氣得半死,她笑得很開心,白煦很無奈。
她們一路上彼此冷嘲熱諷,不過,肖瑤的嘴比功夫厲害多了,很多次她都說不過她,氣極了真想下重毒,讓那張嘴只能叫痛。可是又怕連累到白煦,一般的毒他是可以解的吧,可若是她真下了無影沙這種,他還會幫她解嗎?
唐果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跟她吵架吧,反正一路上也太清靜無聊了。
最可氣又可笑的是,肖瑤竟然罵她唐果不要臉、無恥,那她肖瑤知道什麼是要臉,什麼是無恥嗎?何況她自己也是硬賴上人家的,而且她唐果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毒是如何解的。
一個對自己清譽名節都不要的女子,罵她唐果不要臉,唐果在心裡不屑,嘴裡卻也罵回去。一路上除了與肖瑤吵架,她也找不到別的事可以做,白煦對她們倆大多數是不理的,除了她快要被氣瘋,想下毒的時候。
突然她發現路邊長出來的植物,有些像雜草,又有些像爹爹送給孃親的那盆墨蘭,聽說是萬金難求。不由的多看了幾眼,肖遙又跳出來笑話她,說她不識韭菜!好吧,她的確不識,吃到嘴裡都是一節節的了,哪裡會知道它們原本的樣子,跟雜草和爹爹送給孃親的寶貝是一個模樣呢。
孃親的說的話都是對的,女人的心眼比針尖大不了多少,肖瑤一歹到機會就笑話她,她也一樣,不知道白煦的頭是不是被她們吵痛了。但是這一路上,唐果都覺得很快樂,哪怕她被肖瑤一天氣上三回,卻一次下毒的機會也沒找着。
有時她故意落後一點腳步,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悠閒,他從不回頭看她,卻時兒叫肖瑤小心腳下,她很想也像肖瑤一樣,輕輕在他身後叫一聲“阿煦!”他會不會回頭看她一眼呢?
她知道自己跟不了一輩子,這條路總會有盡頭的。
唐果吸了吸鼻子,臉上又掛起了大大的笑容,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阿羽,果果回來了!”顧清風歡喜得不像是人家爹爹,而是個被大人留在家裡多日的孩子。
唐羽聽了頭也沒擡,只輕輕應了一聲,纖細白皙的指尖拈着一根細如牛毛的針,針上閃爍着的是幽幽的藍光,她輕柔的把它插在發間,然後柔柔的向自己的相公一笑。
顧清風臉部抽了抽,他昨晚還用手撫摸她的發呢?
“相公你放心,解藥是阿羽天天帶在身上的。”唐羽溫柔的聲音像是在嘆息。
顧清風吞了吞口水,接着說剛纔未說完的話。
“果果也帶回來一盆墨蘭,那東西嬌貴得很,她養得活嗎?”顧清風的話也讓唐羽臉上抽搐了下,她的視線落在屋子裡,被人精心伺候的那盆長得蔥翠的植物上。
她當初怎麼會喜歡這個五穀不分的公子哥呢?他花了萬兩金買回來一盆韭菜,她還不能說出去,怕他被人笑死,他臉皮薄得可以包餃子。
可唐果竟然也帶回一盆子韭菜,這個難道就是父女天性嗎?唐羽無奈的捂着額頭。
沒有多久,唐門裡的人便知道,唐果大小姐也買回來了盆墨蘭,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這盆還有名字,唐果經常小心的照顧着這盆“珍貴”的植物,給它葉子擦灰時,會輕輕的叫着它“阿煦!”
她想她永遠忘不了,她受了寒來了那個,肚子痛得死去活來,還要跟在他們後面時那種說不出的滋味,她一定要讓他回頭看一眼的,至少這樣她才能甘心的離開啊!
昏倒在他們身後的唐果終於讓白煦回了頭,醒來的唐果看着他手裡一碗散發着濃郁氣味的湯,他平靜的看着她,把手裡的碗遞給她,暖暖的溫度燙到了她的心裡,讓她的眼淚也融進了碗裡。
“阿煦,如果你實在無法喜歡我,那麼也不要討厭我好不好?”唐果聲音放得很輕,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語,白煦擡起頭看她,正想說什麼時,肖遙進來了,她知道她聽不到答案了。
這樣也好,也許會有遺憾,但她不會傷心。她知道這條路的盡頭走到了,接下來,是她一個人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