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騙你,我騙的是金葉子!”獨孤敗全身脫力,雖然渾身如同針刺火炙,心中卻暗道慶幸,若不是以奪命十三劍的第十四劍將金葉子唬住,以金葉子之精明,必能看出自己的破綻。
楚玉萱俯身去扶獨孤敗,獨孤敗大叫:“使不得,別動我!你若是再碰我一碰,我這把骨頭可真的就散了。”
楚玉萱急道:“那我們怎麼辦?”
獨孤敗道:“你回神劍山莊,差幾個人擡擔架來接我!”
楚玉萱大爲不解:“可是,爹爹他對你……”
獨孤敗笑道:“放心吧,楚莊主這會兒定捨不得我死!”見萱萱尚有迷惑,他解釋道:“其一,大騙子若是死了,咱們的大小姐一定不是很高興,而楚莊主卻是萬萬不想他寶貝女兒不高興的;其二,密地會過金葉子後,楚莊主必定已經領教過了奪命十三劍,應該自知即便神劍在手也未必就能勝過金葉子,所以現在他需要一個足夠厲害的人來制衡金葉子,而大騙子我似乎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楚玉萱思量一番,獨孤敗所言確實有理,便回莊僱人擡了獨孤敗回去。楚御天如意料之中一樣殷勤接待,將他安排在上房休養。
楚玉萱一直在旁照料,夜深方歸。
獨孤敗靜躺在牀,心中卻是思潮起伏。
楚御天未必真心要利用自己對付金葉子,所覬覦者定是自己體內的神劍【承影】。自己身處虎狼之地,所信任者唯有萱萱和二莊主。可是萱萱天真可愛,萬萬不能令她涉險;楚二莊主赤子之心,但懾於大哥之威難以倒戈而助自己。現在的情況,便是自己前來相助神劍山莊,卻弄得個孤軍深入、孤身奮戰了。
楚御天陰鷙深沉,暫時還不至於對自己下手。但是“銷魂小青衣”與“奪命金葉子”定會不惜一切幹掉自己。尤其是“小青衣”上官飛燕,自己還未點破她的身份,她在山莊內部很有可能從中取事,相信她很快就會來找自己了。
想到這裡,獨孤敗臉上又浮現出了不壞好意的微笑。
輕盈的腳步聲響,停在門口。一隻嫋娜的身影破門而入,獨孤敗第一時間內閉上了眼,只因爲他知道來的人是誰,不閉上眼恐怕就加倍的難以應付。
一縷幽香鑽入鼻中,上官飛燕已經來到了牀邊。
獨孤敗道:“表小姐是來殺我的?”
“你猜呢?”
“我看不像!”
上官飛燕格格嬌笑:“你不敢看我?”
獨孤敗道:“我不敢!”
“爲什麼不敢?”
“你明白!”
上官飛燕嬌笑道:“我不明白!”
獨孤敗鼻中傳來一陣異樣的甜香,他心中一
凜,卻只淡淡道:“看來表小姐又要給我喝酒了!”
上官飛燕斟了一杯酒,用手指沾了些許,遞到獨孤敗嘴邊,道:“張嘴,我餵你喝!”
獨孤敗心頭一陣迷糊,內心深處只覺一陣痛苦難當。眼前這個女人,雖然閉着眼,但猶能感受到她的嬌媚神色,她費盡心思撩撥自己一番,最後關頭卻令自己不能得逞,心中火焰自然炙得周身麻癢,精神上更是深層次的打擊。
獨孤敗忽然張口,將她兩根手指吸入口中,狠狠咬在細滑的手指之上。迷糊中聽見上官飛燕一聲驚叫,自己便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上官飛燕費力將手指拔出,只見上面已出現了深深的齒痕。她恨恨道:“待會兒有你受的!”
她取出隨身的一隻黑口袋,將獨孤敗裝入,然後便負着口袋趁黑夜行。爲了避人耳目,專揀山林小道,翻山越嶺,急趨一個時辰有餘,來到了一處蜈蚣也似的山嶺。
深草掩映之中,露出半檐片角,負着獨孤敗走近,只見是一間平凡的農舍。
門內傳出金葉子的聲音:“你把他帶來了?”
上官飛燕應了一聲,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將口袋放下,對着口袋就是一踹,嬌聲道:“睡得跟死狗一樣!”
金葉子揭開口袋,神色霍然一變,因爲袋子中裝的並不是別的,確實是一條死狗!
黃褐色的皮毛,禿斑點點,尾巴蜷卷,臘腸也似的舌頭從犬牙中吐出,不是死狗是什麼?
上官飛燕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大笑,一個人推門而入,正是獨孤敗。
他笑嘻嘻地道:“跟二位開個玩笑,莫要見怪!”他解釋道:“一開始確實是我在袋子裡,但搖搖晃晃中我突然就醒了,不巧就悄悄地佈置了一隻陽維【空間傳送陣法】,跟山莊昨晚猝死的黃狗換了位置。如果你們現在到狗窩去看的話,保管能發現我在那裡留下的對應的陰維【空間傳送陣法】。哈哈,哈哈!”
金葉子冷聲道:“你既然已經逃掉了,爲何還要跟來?”
獨孤敗淡淡道:“既然金兄有請,我一定給金兄的面子,更何況是銷魂的小青衣親自揹我來呢?”
月光下金葉子的輪廓修長而孤寂,他冷冷道:“你自然知道我要你來的目的!”
獨孤敗道:“我這樣的傢伙遲早是要殺的,不過在殺我之前,嘿嘿,金兄是劍中高人,自然想要從我口中探知奪命十三劍的第十四劍的秘密!”
上官飛燕嬌聲道:“你是自己說,還是要我來讓你說!”
獨孤敗聽得頭皮一陣發麻,不過也只淡淡一笑:“表小姐如此擡愛,金兄恐怕會有些介意!”
金葉子道:“你如果乖乖說出來,我會考慮給你一個全屍!”
獨孤敗道:“全屍嘛,人都死了,要不要全屍也沒什麼分別!金兄要我試演第十四劍也不是不成,只是我還有一個疑問要請教金兄!”
金葉子沉吟不語,月光下的影子似乎被穿堂而過的涼風吹得有些陰森地浮動。
獨孤敗見他頗有猶豫,道:“表小姐自然不是外人,而以我區區重傷之身,跟一個死人也沒有什麼分別,金兄還有何顧慮?”
金葉子喉頭裡發出重濁的一聲,顯得頗有不耐。上官飛燕道:“有話快說,別再廢話!”
獨孤敗道:“金兄少年成名,以奪命十三劍的功夫大可縱橫一世,笑傲修煉界,似乎沒有必要再爭奪神劍【純鈞】!在下不解的是,金兄何以執意與神劍山莊爲難?”
金葉子沉聲道:“二十年前,我年僅五歲。楚老賊爲了血祭【純鈞】,血屠三山五河村民,我父母兄弟,全都慘遭老賊毒手!這個理由夠不夠?”
“報仇雪恨……”獨孤敗心中沉吟,血海深仇,冤冤相報,永遠無休無止,破壞了一個又一個家,毀滅了一個又一個夢,扭曲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人力有時而窮,即便修爲超凡入聖,又怎能使死者回生,怎能使仇恨湮滅?
獨孤敗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道:“我可以告訴你第十四劍的秘密,只要你答應我不再報仇!”
金葉子一哂置之。
獨孤敗附在他耳邊,低聲耳語幾句,將第十四劍的秘密說與他。
語畢後退兩步,閉目道:“你現在可以把我當成楚御天,將你所有的仇恨都發泄在我身上!我不指望你能放棄向楚御天索仇,也不指望你停止濫殺無辜,只希望今後每在殺人之際,能想一想我今日的言行足矣!”
他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瘦削的臉映襯着悽清的月華,平素無賴的臉卻流露出一種深深的苦難與憂傷。
那種憂傷並不是爲了特定的一個人、一件事,似乎是對天地間永恆的一種悲哀。天道無情,天道無常,三丈紅塵內悠遊輾轉的浪子,竟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上官飛燕瞪大了眼,像是從來沒見過獨孤敗一般,仔細地打量着他。
金葉子忽然狂笑,猛然間出手卡在獨孤敗脖間,捏得他頸骨“格格”作響。金葉子近乎瘋狂地吼道:“你以爲你是誰?別做出一臉清高的樣子,你怎會了解失去親人的切膚之痛!你無父無母、流浪一生,你根本未曾擁有,又怎麼懂得失去?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裡,做出一副聖賢模樣!”他狠狠地瞪着獨孤敗,如同最瘋狂惡毒的野獸瞪着他的天敵。
獨孤敗也睜開眼,迎着金葉子的目光,用自己的堅定披開仇恨,直探往金葉子的眼睛之後、目光深處。
兩個浪子的目光相互交鋒,獨孤敗說了最後一句話:“你沒有愛,我有!”
兩人無聲對峙,沒有分毫力量向外肆掠,但那種沉重使得小屋顯得格外的仄逼,壓得上官飛燕一時間失了主張,難以行動,難以言辭!
金葉子望了望上官飛燕,又望向獨孤敗,冷笑道:“就讓你帶着你的愛,一起下地獄!”滿屋之中,蕭風鼓盪,忽然從屋頂檐牙之下,紛然灑落悽然紅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