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運轉功力,挺劍微刺,薄翼般的玄色劍鋒如水般波動,磅礴的劍氣洶涌而出,輕易破除了四壁的慘紅結界,連整間茅舍都給凌厲的劍風震碎,橫樑木板紛紛而落,飄然間就化得一絲灰燼也無。
上官飛燕嫣然一笑,拈一個劍訣,輕貫真力,大氣無聲的劍氣如游龍般激射而出,刺破土層,直通地上。神劍燦燦生輝,寶光逆空而上,直衝牛鬥之間。
她與獨孤敗相視一笑,便拉着他經由神劍開闢的通道騰然而上。耳旁風聲彷如呢喃燕語,手中抓着溫軟細滑的小手,鼻中香澤微聞,獨孤敗倒希望能永遠如此持續下去,不上地面也罷。
重歸大地,和煦日照正烈,春風中夾有熟悉的泥土生機,此情此景令人精神一爽。兩人乍見光明,十分高興,上官飛燕俏面微紅,如水般的眸子轉過眼梢,笑吟吟地對着獨孤敗道:“謝謝你的劍!”
獨孤敗就像沒聽見一樣,他似已癡了。或是黑暗中呆久了的緣故,此刻只覺眼前的上官飛燕是如此的驚豔,簡直能要了他的命。
上官飛燕盈盈而去,帶着【承影】。
獨孤敗似乎忘了要回神劍。
他沒忘,只是不想要回罷了,何況受傷的身體根本沒有那個本事要回。
他對女人總比對男人好,更何況兩人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了。至少在這一刻,上官飛燕即便要挖走他的心,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懶懶地躺在地上,閉着眼,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似乎正做着夢。
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秀色可餐,快要餓死的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餓了,只是說不出的慵懶乏力。回味了很久,他幾近壞掉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他餓了。
趴在地上嚼着口裡和着泥土的草根,口裡也無甚味道。他明白,餓了這麼多天,陡然大吃大喝對身子妨害很大。
——獨孤敗不像是關心食物對身子有不有害的人,他只是在做準備。只有儘快的恢復,纔有能力解救神劍山莊之厄。
神劍【純鈞】到手已數日,楚御天意氣風發,走路幾乎都把眼睛頂在頭上。
任誰得了神劍也會得意忘形的,楚莊主當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竟然還很謹慎,莫說是其他人,就算連神劍山莊內的家丁莊客,都無一個知道神劍出世開鋒的消息。
他的腰間斜彆着一柄長劍,劍鞘仍是最樸素的烏魚皮劍鞘,他這樣的鑄劍師只會關心劍的質量,絲毫也不會以劍鞘的美醜爲念的。
若是過於注重劍鞘的美觀,豈不是本末倒置?
但就這樣普通的劍鞘,此刻卻已有些不普通了。凜冽的寒意似乎已從鞘中迸射而出,刺透了空氣,割斷了風。
楚莊主着裝很整齊,但這柄斜跨的劍顯得與這種整齊很不協調,很是隨便,與端莊服飾搭配得不倫不類。
但唯有斜跨腰間,走路時僅用餘光便能時刻留意着這柄劍了,稍有不對那隻自然擺動的右手就會彈簧般收縮貼緊,按在劍柄之上。
楚莊主似乎很緊張這柄劍。
所以就在楚御魂急匆匆趕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按緊了劍
柄。
楚御魂道:“大哥,現在的情況,你怎麼看?”
“神劍之事暫時不得聲張出去!”
——等到熟練了【純鈞】,完全能掌控劍之神力之時,他就不會如此低調了,那時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擁有了傳說中的神劍。
在他心中,那一天已經不遠了。他似乎已看見各路豪傑拜倒在自己腳下,臣服在神劍積威之下。
但他畢竟不是一個喜歡白日做夢的人,他將眼前的局勢考慮得很清楚:“當務之急便是除去金葉子與獨孤敗兩個大敵!”
楚御魂道:“遲早免不了與金葉子一較高下,必要用他的血來祭奠玉牘泉下亡魂!”
楚御天道:“找到獨孤敗沒有?”
楚御魂道:“沒有,他自從那晚失蹤過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楚御天道:“十天了,他的傷只怕已好了三成……”他臉上露出了警惕之色,他畢竟知道恢復了三成的獨孤敗是很難對付的。
“獨孤敗會不會走了?”
楚御天道:“不會!”他嘴角浮現出一股笑意,道:“我敢打賭,只要他還沒死,保準就會再次出現!”
楚御魂道:“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金葉子動手就在這兩天了。”他的拳頭握得很緊,臉上的神色也躍躍欲試:“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每當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我就覺得年輕了很多!”
楚御天蕭然道:“我已經再沒有這種感覺了,或許是真的老了……”
——令人熱血沸騰、即將轟動當世的一戰都喚不起他的激情,這豈非就是衰老的跡象?現在擁有了神劍【純鈞】,他反倒覺得有些擔心,擔心神劍總會離己而去。現在他最想做的便是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緊緊抱着擁吻神劍,帶着它永遠的躲藏,纔是永遠的擁有。
越是擁有,他卻是越怕事了。他拍了拍楚玉牘的肩膀,道:“殺了金葉子之後,你就是莊主了。我早該舒嘯林間,享享清福了!”
楚御魂的目中燃起火焰:“殺了金葉子!玉牘,你看着,爹爹爲你報仇!”
兩兄弟正在後花園說着話,上官飛燕卻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她的腳步紊亂,臉色非常不好。
上官飛燕並不是一個輕易就會失去鎮定的人。在長輩們的眼中,她正是嫺雅安靜的淑女。淑女絕不會如此慌張。
但她確實有張皇失措的理由,她顫聲道:“舅舅,不好了,萱兒被,被獨孤敗抓走了!”足下一個趔趄,向花叢中摔倒。
二位莊主一左一右乘風而至,如兩面厚實的牆,將她輕輕夾在中間,不致倒下。
楚御天的臉色已變了,但他還是很沉着,用很穩定的聲音道:“燕兒,事情始末,快給舅舅說清楚。”
上官飛燕以手掩面,又是羞愧,又是憤恨,似乎難以啓齒。
楚御魂急道:“燕兒,這裡沒有外人,你儘管說!”
上官飛燕垂下頭,說道:“獨孤敗,他這個無恥之徒!”她的身子不住顫抖,眼眶已通紅。
楚御魂急得跳了起來:“快說,說清楚啊!”
楚御天握住她的手,傳入一股溫暖柔和的真氣,道:“燕兒,有什麼事舅舅給你做主!”
上官飛燕咬牙道:“我和表妹在後山玩耍,突然碰見了獨孤敗這個淫賊!他口出污言穢語,說是要我和表妹跟他……最後我僥倖逃回來,表妹她,她……再不去救就來不及了!”
楚御魂氣得火冒三丈:“在哪裡?快帶我去!”
楚御天沉聲道:“莫中了調虎離山之際,魂弟,你守在莊子裡,我和燕兒去就是!”
上官飛燕領着楚御天急速離去。
轉眼已到了小寒山的最高處的林子裡。
上官飛燕道:“到了,就是這裡!”
路旁草過人耳,其中有一處卻明顯被人壓過,從倒伏的荒草情形看來是有人一路在草裡打滾。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在草地打滾的。
當然這些草更可能是兩個人壓倒的。楚御天俯下身,仔細觀察,發現倒伏的痕跡還很新,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他面色一沉,很快就變爲了灰色,緊握雙拳,狠狠道:“獨孤敗!”
“舅舅,我們要不要追下去?”
“當然要,”楚御天踏入草叢中,道,“跟在我身後,莫要讓那小子再把你……不能再讓你被他糟蹋了!”
兩人一前一後,順着草叢的摺痕前行。
風吹過,飄來一縷紅巾,捎帶一股曖昧的味道。楚御天操起這縷紅巾,雙眼冒得出火,睚眥欲裂。
這塊紅巾是楚玉萱的,而且並不是穿在外面的!
楚御天發狂也似的提起縱奔,瘋牛般猛衝,幾步間就數十丈,遠遠甩開了上官飛燕。
摺痕一直延續到草叢盡處,楚御天衝出草叢,一下子定住。他再無賴以追蹤的線索。
他急得想跳,待望見面前的樹幹,他又忍不住咆哮:“獨孤敗,今日有你沒我!”聲音震盪四野,一片草叢盡皆倒伏,樹幹也微微晃動。樹皮上的刻字前後搖擺,嘲弄般的胡亂排在一起:“恭迎楚莊主岳父大人,小婿獨孤敗拜上!”
楚御天狂吼着衝上去,重重一掌轟向大樹。
“砰”的一聲,開山裂地的一掌竟沒能擊斷這一棵樹,楚御天又驚又怒之際,身前的這隻樹與身後的三隻樹活了一般,以千鈞之力向他擠將過來。
楚御天雙掌野馬分鬃,抵住兩隻樹幹,雙腿騰躍一字展開,抵住了另外兩顆。
四棵古怪巨樹被神力生生擋住,外放的拳勁卻將附近的一小片樹林都夷爲了平地。
詭異的四株樹,綠葉紛紛而落。只一個瞬間,滿蓋樹葉落了個精光,變得赤裸裸的。
更奇異的是四株樹漸漸剝落了一層皮,露出了玄鐵鑄的柱子。那些枝條縱橫交纏,變爲了柱子間連結加固的鐵條,飄落的樹葉在地底也變爲了玄鐵皮。
一隻玄鐵牢籠霍然形成,籠子中的野獸,正是楚御天。
但他總算也可以休息休息手腳了,四肢橫架起的身子穩穩落下。
他忽然變得平靜。
——在籠子裡不平靜下來,與真正的野獸也就並無分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