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敗不能感覺到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還剩幾隻手腳,但內心深處飽受了七次此生最恨最憾之事,從頭來過,歷歷在目,切膚斷腸。
獨孤敗內心所見,是曾經的愛人侍劍姦殺至死而兇手不明,自己劍劈陸天華血洗陸家莊與陸雲雙反目,血屠神霄山而令師父獨龍自刎……
心中陰暗角落,獨孤鳴在笑,肆掠的魔爪就要掏碎獨孤敗的心智,這時布袋和尚留下鎮守身軀的佛舍利大放光明,將叫囂着恨與罪的魔鬼壓制了下去……
最後一招,【八音齊鳴】,天地間笙簫管樂齊鳴,無處不在,奪魄攝魂,非音非聲,實乃心劫,死物聞之則無礙,活物聆聽則必成死物!
兩舟並行,櫓速(魯肅)那如帆快(樊噲);
八音齊鳴,笛清(狄青)怎比簫和(蕭何)。
但是琴管洞簫才響兩三下,就忽然頓住,崩弦裂管,吹簫聲斷,意境戛然。
詩酒正欲問明月,醒來還是不了塵。
然後獨孤敗就緩緩的恢復了五色與六慾,驚喜的發現自己毫髮無損,只是戰甲已是痕跡斑駁。
朱天站在血泊中,血泊中有一隻斷手。
朱天的右臂!
神刀妖劍落在斷手的附近,但是沒有一個人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朱天明白。
事後蒼天大德問過他:“你究竟是如何敗的?”
朱天蕭然而嘆,望着斷肢處的血跡斑駁的繃帶:“你知道我故作暴躁而使敵人降低戒備,憑藉這一點我已殺了不少本身比我強的神棍!”
蒼天很讚許的拍他肩膀:“你就是我的右臂!”
朱天語氣蕭索:“獨孤敗也以爲我只是莽撞匹夫,爲此他最開始就吃了大虧。”
蒼天似乎明白了一些:“但這之後你對他也起了輕敵之意?”
朱天點頭,望着窗外落日的餘暉:“我沒有輕敵,是他太厲害!”
蒼天傾聽着好兄弟的解說。
朱天繼續道:“當我一劍裂天這一招施展完的時候,他左手中的刀就已不見了。”
蒼天回想,果然如此。
朱天道:“其實那柄妖刀被他故意拋到了我的身後,當時卻沒有任何人注意。”
蒼天疑道:“如果刀有古怪你應該能察覺得出,難道是敖遊在搗鬼?”
“不是!”朱天的語氣變得興奮而急促,“他勝我當之無愧!自第一招後,無論他怎麼躲避騰挪,始終保持着與我和刀在同一條直線上!”
“他確實很聰明!因爲他在刀劍之上設置了強大的【磁性吸引陣法】,然後趁我最大意的時機,啓動陣法,手中的劍與地面的刀相互吸引,以暴虐之力馭風之速聚攏,而我正處在刀劍相逢的路上!”朱天的眼睛在發光,“他確實是不世的奇才,我敗得並不窩囊!”
蒼天還有疑問:“他中了五色無主和六根清淨,再不能感知外物,怎能抓住時機進行攻擊?”
朱天道:“我猜他心中早有計較,通過前幾招大致判斷出我每一招出手的時間究竟有多少,失去五色六慾之後他就暗暗數秒進行攻擊。所以我才說他很聰明!”
蒼天
仍不服氣:“可是如果你在他不見物之後稍微偏離了三點共線的軌跡,他不就完全落空了?”
朱天慘然而笑:“就算落空,他還另外埋伏了數十上百種方案置我於死地!如果他真的動了殺機,我斷的就不是右臂而是腦袋了!所以我才服他,大勝之餘竟然還留給我活命的機會,這份仁者之心比他的聰明才智更加可貴!”
蒼天冷笑:“他只怕是害怕殺了你我們就不會放過他而已!”
朱天也在笑,笑得深遠寧靜:“我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對他有信心!”
——上面的對話已是三天後的事情。
現在獨孤敗徐徐走過去,撿起刀劍,吹了吹上面的血,血花如疏日映殘紅,點滴而落。
他忽而對着刀劍大罵:“孽龍殺氣太重!我不是吩咐只削掉這廝的兩層皮就足夠了麼?”
“你龍大爺的,本龍助你,你還羅唣!”刀劍連同戰龍神甲一齊大發異彩,琉璃色異,化作虹光,匯聚成了人形的敖遊,遍體鱗傷然而精力仍然旺盛,繼續大罵,“你龍大爺的,自己搞了這麼強勢的吸力,本龍想要掌控不傷人也控不了啊!你龍大爺的……”
朱天圓睜環眼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兩個傢伙,他實在不能相信就是這麼兩個東西擊敗了自己,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對損友竟也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獨孤敗向朱天大德拱手:“一時失手,莫怪!”
朱天仰天大笑:“決鬥本就是生死各安天命,何況只是小傷?老子敗得其所,敗得其所啊……”在蕭索蒼涼的笑聲中抓起斷臂,獨自離開了講武堂。
大德們果然很講信譽,沒有爲難他們。
蒼天大德親自在黑龍潭萬衆妖屬之前向獨孤敗與敖遊致歉:“老夫多有得罪之處,望兩位海涵!”他已十分放下了身份。
敖遊幾乎把屁股翹上了天,得意洋洋的坦然受之:“你龍大爺的,有眼不識本龍了吧……”
獨孤敗打斷道:“孽龍安可無禮?人家好歹也是大德,衆妖之首,怎麼也得給他留個臺階可下。是不是啊,上德不德?老妖小魔?號稱大德,未必見得!”
“……”衆妖無語。
鈞天大德打破沉靜:“二位有擎天馭海之能,當真不考慮入我妖界?我們甚至可以破例提拔二位爲準大德……”
敖遊望着獨孤敗:“你看怎樣?”
獨孤敗笑了:“大德是什麼意思?大德就是大大的要不得!”
敖遊擺出一個無奈的手勢,對着鈞天重複:“他說要不得!”
於是混蛋和孽龍平安的離開了妖界。
海上,飛行。
敖遊的傷勢一點也不輕,獨孤敗雖沒有被朱天正面擊中,但受到的衝擊委實不算小。
受到的衝擊十成中有九成都給戰龍神甲承擔了,餘下的衝擊憑自身的浩然一氣功完全承受得了。
所以現在獨孤敗正揹着累累傷痕的敖遊。
藍天,海風。
海天一色,澄明如玉。
深深呼吸,大海特有的清甜氣息令精神爽朗,獨孤敗始終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和美好。
當然,如果是自己被敖遊載着那樣的話他
會覺得生活更加美好。
爽風吹衣袂,白雲滌塵埃。
獨孤敗道:“你很舒服?”
敖遊反問:“你給人家擋了七八千刀之後難道會覺得很舒服?”
獨孤敗笑了:“我們要趁早變得舒舒服服的,因爲我們要去做一件不很舒服的大事!”
敖遊問:“什麼事?”
獨孤敗道:“上神界!”
敖遊失色:“神界?”
獨孤敗點頭:“我要去求證一件事。”
敖遊的語氣已僵硬,獨孤敗可以想象得出他的臉色已很不好看:“你要本龍帶你去?本龍死也不會再去那個地方!”
獨孤敗道:“我明白你的難處,但是沒有我你已經死了。所以無論你是死是活都得帶我去!”
敖遊問:“如果本龍不帶你去呢?”
獨孤敗道:“那麼你會更加不舒服!”
敖遊冷笑:“本龍倒想試試怎麼個不舒服!”
於是一個空中三千六百度轉體,獨孤敗和敖遊分離。
獨孤敗流星般的一腳命中昏頭了的敖遊,然後明鏡般的海面就被敖遊砸開了花。
敖遊手腳舞動掙扎,如被一隻怪手扯住,溺水狀,慘呼:“救命,救命,淹死龍了……”
獨孤敗哭笑不得。
一排浪拍過,幾隻鳥飛來,“嘎嘎”的叫,獨孤敗聽來好像叫着“傻瓜,傻瓜!”
獨孤敗降至低空,望着掙扎不休的敖遊,道:“龍難道也會被淹死?”
——龍不是不會死,也不是不會死在水裡,但絕不是被水淹死的。
敖遊停止掙扎,傻了,瞪眼:“看來跟傻子在一起久了天才龍也成了笨蛋龍!”
獨孤敗大笑。
等獨孤敗說明了上天所爲何事之後敖遊終於答應了——有些事本就是死也不肯做的但是爲了朋友任何事都有可能改變。
溼漉漉的敖遊已經把身下的獨孤敗打溼,飛行旋起的風已將水份吹乾不少,迎風的正面已全乾了,背後還有三三兩兩的水漬。
敖遊道:“龍大爺很不願再見那隻老淫龍,所以你要欠本龍一個很大的龍情!”
獨孤敗道:“人情我倒是欠得不少,偶爾欠一次龍情倒也不壞!”
敖遊胸膛頸部鱗甲又豎起如銅片,割得獨孤敗的背部生疼。
也就只有獨孤敗只是生疼而已,換了其餘生物只怕已被割成了七八十快。
敖遊故意整了他之後,才道:“可是就算我們人龍合力全力以赴也只能和大德峰境相當,想要以這樣的本事在神界大鬧上一番似乎有些不夠。”
獨孤敗道:“我們不是去鬧事的!”
敖遊憤然:“可是本龍就想去鬧上一鬧,他龍媽的神界全都是不知羞恥的淫gun!”
獨孤敗明白敖遊的氣憤,似乎他跟他的龍父矛盾十分不小。
所以他只有順着他的意思問:“我們應該怎麼辦?”
敖遊道:“本龍要復原的話還需要十天半個月,這十天半個月龍大爺當然不想讓混蛋陪着!”
混蛋在聽。
敖遊繼續道:“混蛋可以趁這空當去借一件極厲害的寶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