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chapter.51

陸風帶着齊靈均一路奔至太醫院, 又遠遠頓住,太醫院也被禁軍包圍了。

他臉色變了變,齊靈均被他帶着跑了一路, 這會兒突然停了下來, 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左右看了看, 覺得並沒有什麼危險, 疑惑道:“怎麼了?”

陸風頭也沒回:“找人。”

齊靈韻頓時警惕的急問一句:“找誰?”

“我妹妹。”

齊靈均再觀察了下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 詫異道:“你妹妹在太醫院?”

陸風沒有回答他,聽到離他不遠的迴廊處有動靜,他趕緊拉着齊靈均躲好, 自己悄悄探頭去看,赫然看到小雪一臉驚慌的左顧右盼。

他輕喚了一聲:“小雪。”

小雪吃驚的望過來, 看到陸風, 趕忙俯身跑了過來:“哥!”

再以轉頭, 看到太子也在一旁,險些驚叫出聲。

“太子殿下?你們怎麼在這裡?”

陸風拉着她:“出去再說, 你知道皇宮裡有什麼密道嗎?”電視裡都這麼演的,皇宮一定有密道,陸風篤定着。

小雪搖頭:“沒有,就算有,我怎麼可能知道?自從進宮以來, 我就沒出過太醫院。”

陸風嘆了口氣, 看來情勢很糟糕。

“算了, 我帶你們出去。”陸風擺了擺手, 打算硬闖出去, 雖然說這個主意看上去有那麼點餿,可是眼下他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重新在腦海裡回憶了一遍皇宮地圖, 小雪走中間,齊靈均斷後。他覺得不管怎麼樣,齊靈均也算是皇宮裡長大的,事到如今,如果還很傻很天真的沒有一點危機感,那乾脆還是死了算了,誰也救不了他。所幸這位前太子殿下並沒有掉鏈子。

在陸風的指引下,三個人一路摸到了離太醫院最近的宮牆下面。

看着不久前纔剛剛打過照面的巍峨宮牆,陸風不由的嘆了口氣。戰術手套自從給了齊正則,就被那貨不動聲色的收進自己懷裡,根本沒有再還給自己的意思。誰又能想到他這麼快又重新需要這東西了呢。

正在陸風打算用最原始的疊羅漢方式把兩人先弄出去的時候,他敏銳的神經突然感覺到了危險。還沒來得及隱蔽,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線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緩緩響起:“皇上剛剛駕崩,太子殿下還是隨末將回去吧。”

小雪和齊靈均兩人立刻如點了穴般的僵硬了,陸風的身體卻比意識更加快的轉身擡手射箭。

等他的意識跟上了動作,連弩上的箭已經倏的飛了出去。他瞳孔猛然一縮,連心跳都差點停止。

蕭墨宸下意識的側頭一躲,只覺得一陣凌厲的小風夾雜着一絲細微的疼痛順着自己的脖子擦了過去,最後釘在他身後迴廊的柱子上。而蕭戌蕭酉則半刻未停的衝至三人面前,兩柄冰涼的劍刃一左一右架在陸風脖子上,卻在看清陸風的長相之後生生頓了下來。

蕭墨宸的脖頸被箭尖劃破一道細小的傷口,一排血珠順着痕跡沁出來,但是蕭墨宸卻沒動。

兩個人隔着夜色和十幾米遠的距離,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心裡卻有同樣的震驚。

蕭戌心直口快,立刻收了劍,詫異的指着陸風:“怎麼是你?”然後迅速回頭看向蕭墨宸:“將軍,殿下這又是哪一齣?”

陸風心裡此時有千百頭草泥馬呼嘯而去,把齊正則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他都不用去疑惑原本應該在定邊的蕭墨宸怎麼會出現在皇宮,也知道齊正則這個王八蛋絕對是故意派蕭墨宸加入搜捕的隊伍的。

蕭墨宸走近幾步,兩個人終於能看清彼此的臉。

從陸風轉身的那一刻,蕭墨宸才明白齊正則爲什麼會特別要他圍捕太子。

這是在逼自己選擇,如同曾經每一次的試煉。

他的血液一寸寸的涼下去,心裡涌起巨大的悲傷和不知名的憤怒。這種情緒甚至感染了一旁其他的人。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時刻,宮牆內的一角,六個人,就這樣詭異的沉默着,誰也沒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墨宸才艱澀的開口,嗓音裡面居然帶着濃濃的疲憊和沙啞:“太子殿下,請隨末將回去。”

聽到蕭墨宸說話,陸風才重新回過神來。他伸手擋了擋齊靈均,看着蕭墨宸,只說了兩個字:“做夢。”

自從來到京城,陸風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兩人重逢的畫面,他設想了數百種場景,卻沒想到現實給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陸風從跪在齊正則面前那一刻就想清楚,無路如何,自己一定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齊正則殺了太子。

即使不能救他,也必須盡全力去嘗試過。他已經選錯一次,所以不能再讓自己後悔,他怕再跟着齊正則繼續走下去,自己最終會再也找不到作爲人的那條底線。而這些,遠遠比任何一種感情更加重要。包括愛情。

他幾乎有些難過的看着蕭墨宸。這是他人生中一次奇妙的旅程,甜蜜而美好,但是現在卻要被迫停止這趟原本讓他滿懷期待的旅程。這一刻,他突然無法抑制的有些恨齊正則。

操,真他||媽想哭啊!

陸風伸手撫上蕭墨宸脖頸間的傷口,對方沒有動,只沉默的看着他。陸風笑了,眼睛在黑夜的映襯下格外明亮,卻透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意。

“你們可以帶走太子,但是必須踏過我的屍體。”

蕭墨宸伸手抓住陸風貼在他傷口上的手:“陸風,別這樣。”

陸風並沒有搭理他,只繼續說:“我死了,你們就可以帶走他,不過,木頭,求你件事兒,找機會讓小雪離開皇宮和京城。看在曾經的情分上,你就答應我罷。”

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涌動着的異樣情愫,只是,時間和地點都不對,誰也沒心情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糾結這個。

蕭墨宸幾乎是兇狠的捏緊了陸風的手:“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那就放我們走。”陸風看着他,眼睛裡是坦誠的堅定。

他確實是在賭,賭蕭墨宸對他的感情。他承認這點心思上不了檯面,尤其是對着蕭墨宸。只是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交出太子,就是交出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他不敢想象以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他不能讓自己徹底變成一個工具。

當他不再對弱者心存憐憫,當他的榮譽只剩下慾望,當他的英勇變成別人的兇器,當他的信仰在血路上消磨殆盡,這樣一個陸風,即使最後能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也如同死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蕭墨宸,看着他臉上的掙扎和猶豫,一直看到陸風的心火逐漸冷下來。

最終,他垂下眼,嘆了口氣,從蕭墨宸手裡抽回自己的手,滑出袖中匕首後退一步,重新擡頭看着蕭墨宸他們:“你們還當我是朋友的話,現在別動他們。等我死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再隨意。”

說完已經收起身上所有多餘的情緒,用他不算高大的身軀擋住身後的兩個人。

齊靈均這時也上前一步和陸風並排:“你們一起上吧,靜王想致本宮於死地,即使本宮真的大勢已去,也絕不會束手就擒!”

陸風看了太子一眼,這個一路倉惶的少爺,這會兒終於找回了點當太子的自信,雖然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是要殊死一搏,反倒是視死如歸。

蕭墨宸被陸風眼中的決絕刺痛,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忍受陸風用這樣淡然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收起佩劍,示意蕭戌蕭酉不要妄動,最後深深的看了陸風一眼:“我帶你們離開。”

陸風詫異的看向他,蕭墨宸苦笑一下,像從前那樣揉了揉陸風的頭頂:“我不會傷你。既然你堅持,那就走吧。我從來也沒爲你做過什麼,這是我欠你的。”

也許是蕭墨宸的語氣太過悲傷,也許是陸風知道,自己這一走,估計這一輩子再無相見之日,心中一股酸澀感從心臟直衝腦門,迅速感覺到了眼眶中的溼意。

他使勁抽了抽鼻子,把這種不適合在這種場合抒發的苦逼情緒按下去,硬是擠了個笑:“木頭,謝謝你。”

齊正則從來沒有信任過任何一個人,他無師自通的具備了一個帝王該具備的懷疑精神,並且在一開始就貫徹的淋漓盡致。

從定邊城,爲陸風取完針,他要蕭墨宸離開房間,而蕭墨宸失控的看了他一眼的時候,齊正則就已經不再相信他的忠誠。

眼前的這種狀況,就是讓蕭墨宸給自己一個交代。若是蕭墨宸遂了他的心意,他最多不過是點點頭,暫時安心,而蕭墨宸若是真的爲了陸風違背了他的命令,那麼只會讓齊正則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

朝中大小官員如今紛紛在宮門外等候,宮門緊閉,所有人噤若寒蟬。右相氣定神閒的站在人羣中,垂下的眼眸中有掩飾不住的光彩。

齊正則憑藉着蕭墨宸帶來的那隊蒼狼鐵衛,混過了最初大家倉惶猶疑的時刻,殺了幾個真正的禁衛頭領,又從自己父王那裡摸出了禁衛軍令符,最終控制了宮中禁軍。

剛纔侍衛來報,太醫院內並沒有醫女小雪的蹤跡。齊正則旁若無人的移步御書房。他從袖中摸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幾隻如蜜蜂般大小的昆蟲飛了出去。他凝視着小蟲子消失在門口的夜色中,蟲子飛過的地方,落下點點泛着藍色微光的粉末。

蕭墨宸帶着他們一路行至之前潛入的冷宮內密道入口,搬開青磚,示意他們下去。

“這裡通向我城中府邸馬棚,府中老管家是殿下安排的,你們儘量避開他,如果避不開,只能殺了。城中戒嚴,你們一切小心。”說罷有遞給陸風一塊玉牌:“這是我的信物,簫辰他們在城外把這個交給簫辰,他會安排掩護你們離開。”

等到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交代完了,蕭墨宸這才擡起一直垂着的眼,透着一點兇狠意味的看着陸風,彷彿要把他刻在自己的瞳孔裡。

陸風回看向他,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貼上他的臉頰:“木頭,我很高興,最後你能選擇我。”

他不想問以後蕭墨宸的打算,因爲他知道,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知道了徒增煩惱,就只好讓自己放縱的自私一回。就他來看,再怎樣,齊正則也不會當場殺了蕭墨宸。陸風從懷中摸出當初問齊正則要來的那塊玉佩遞給他:“這是他的東西,當初他許我一個自由身。”說了一半,陸風想起當日的情景,想到原本這塊玉佩是爲什麼而求,不禁又有些難受。他強忍着心酸繼續說:“如今也用不上了。你拿着罷,若是這次他不饒你,也許這個還能讓他稍微記起一些當初的承諾,看在……,看在他如今已經心想事成的份上,說不定會放過你。”

蕭墨宸看了玉佩一眼,搖搖頭:“不行,萬一你有什麼意外,這個也許還能派上用處。”

陸風嘲諷的一笑:“我是肯定用不到了,帶着太子跑路,就算我有阿拉丁神燈,他也不能饒了我。”說罷硬是把玉佩塞進蕭墨宸手裡。

接着,陸風又從脖子上摘下一串銀鏈掛在蕭墨宸頸間:“這東西叫軍牌,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多餘的話不用再說,蕭墨宸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只覺得被這一小塊金屬接觸到的皮膚處由內而外蔓延開來一陣微小卻刻骨的痛感。他隔着衣物撫上了那枚軍牌,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溫柔的笑了笑:“好了,走吧。”

生離有時候比死別讓人更加受不了,因爲難受的是兩個人。

也許是這氣氛太過沉悶憂鬱,小雪看到陸風心裡這麼不好受又強作灑脫的樣子,心裡憋的發慌,轉移大家注意力般的擡手拍掉陸風肩頭的蟲子:“已經入冬這麼久了,哪來的蟲子?”

所有人順着她的動作望去,齊靈均頓時臉色一變,看着陸風問:“你薰了追魂香?”

陸風一愣:“什麼?”

齊靈均指着地面一條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藍色粉末說:“宮中薰香‘追魂’,薰過三日,便入體味,這種蟲子名字叫追魂,它就會一直跟着薰過這香的人。這本是宮中密藥,因爲追魂難活,所以只有絕對重要並且絕對危險的朝廷重犯,纔會被使用它。”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陸風臉色複雜,終於對齊正則的縝密和險惡用心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看樣子,只要陸風和太子在一起,不管跑到哪兒,都能被追蹤到。

齊正則又沒有開天眼,當初當然不可能算到陸風會帶着太子逃跑。只是在他三番兩次探查陸風的過去都無果之後,纔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即使查不到過去,齊正則也絕對不能容忍一個自己無法控制的未來。

蕭墨宸瞬間心念電轉,一把握住陸風:“你留下來,我讓蕭戌送他們出去。”

被點了名的蕭戌立刻站了出來:“陸風,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他們平安送出去。”

蕭戌心思直爽坦誠,雖然他對蕭墨宸言聽計從,但總是對齊正則弒君篡位的做法心裡彆扭的緊,可是,既然蕭墨宸都得受制於他,自己又能怎麼樣呢?這會兒有了一個釋放自己憋屈和正義感的機會,他當然義不容辭。

陸風想了想,終於點頭道:“好。就這樣吧。”

這一刻,陸風和蕭墨宸居然同時有一種奇怪的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陸風擡頭看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出來。

最後,入口的三個人目送太子三人消失在狹窄逼仄的通道中,陸風舒了口氣,看着蕭墨宸似笑非笑的說:“剛纔那麼感人的離別場面白瞎了,看來我還得陪着你們耗!”

蕭墨宸只是握緊了他的手,低沉但堅定的說:“我會保護你的。”

蕭酉落後半步,儘量不去理會前面幾乎要閃瞎他雙眼的兩個人,低頭專心數着腳下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