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先鋒營已經離開半月有餘，至今音信全無，城中糧草已經不夠大軍再支撐十日, 若是再這樣閉城等下去, 恐怕……”
呼延昊擡眼, 看着座下軍官。軍官並未繼續說下去, 但是言下之意已經明顯。
“後續糧草還未跟上？”呼延昊皺眉, 語氣中是行軍以來一貫的嚴肅。
“自從進城，大軍與後方已經完全失去聯繫。”
呼延昊垂目不語，這個消息, 在先鋒營離城之後，便送達他的手中。
此時已經不用再猜, 他已經確定, 自己這回確實是踩進陷阱了。他不禁佩服起天澤右相的謀略來。
這位國丈曾經被左相壓制, 在朝中並無特別建樹，除了趨炎附勢, 便沒有別的能耐，呼延昊這才察覺，原來是小看他了。憑他當初能孤注一擲把女兒嫁給並不得勢的齊正則就該看出，這個唯唯諾諾的老頭子本就是一條修煉成精的老狐狸！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蒼狼的將士們現在如何了？”
“按照王上吩咐，日日備戰, 不敢有半分鬆懈。”
“天澤降兵可有動靜？”呼延昊繼續問, 自從閉城以來, 他便將這些降兵分小隊隔離起來。
“暫無任何行動。”
呼延昊點點頭, 若自己真中了陷阱, 那麼這些降兵必定也是一個禍患，他不得不警惕。當日攻城略地, 大部分降兵被他留在原本的城池之中，每個地方都留下了些精兵，以防大軍離開之後，這些降兵反覆。目前看來，相信那些被自己攻下的城池之中恐怕是摻了水的，留在那裡的精兵，這會兒怕是也焦頭爛額了。好在呼延昊對自己的軍隊極有信心，若是真佔不到什麼便宜，他的精兵們也絕對不會吃了大虧。
現在的情況，的確不適合再深入了，好在端了幾個原本附屬天澤的小國，不能說是沒有收穫，況且自己的損失也不是很大，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但也算是聊以安慰。
呼延昊揮揮手，示意軍官出去，退出之前又命道：“叫蕭墨宸來見本王。”
不一會兒功夫，蕭墨宸便進來。
呼延昊專注與手上的軍報，並未理他，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終於擡起頭，看向蕭墨宸的眼神中，透着隱隱的憎恨，不過卻被他控制的很好。呼延昊就是這樣的人，即使是失敗，也從不在敵人面前顯出半分狼狽。
“蕭將軍，本王還是對你太好了。”
蕭墨宸並未回答，這不是一個問句，所以他沒必要回答。
呼延昊突然抓起桌上鎮紙，狠狠向他摔去，蕭墨宸稍微側頭一躲，這塊有些分量的東西擦着他右側額頭，重重摔在地上，嘭一聲，被砸的粉碎。
呼延昊見蕭墨宸居然敢躲，壓抑在心中的不忿騰一聲竄的老高，爆發出一陣陣冷笑：“好，好，好！本王忍着厭惡，誠意待你，卻沒想到你這般不識擡舉。事到如今，你倒是和本王說說，接下來，你要做什麼呢？”
蕭墨宸額前滲出一絲血跡，一行血痕順着額頭流入眼角，他彷彿並未察覺般擡頭，看着蕭墨宸，眸中沒有半分悲喜。他勾起嘴角，映襯着眼角的血痕，顯得格外詭異：“王上讓蕭某做什麼，蕭某就做什麼，此時又何必問屬下？”
呼延昊只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已經被逼到底線，雖然還不算徹底敗了，但心中巨大的憤怒卻讓他忍不住將手移上腰間佩刀。他手掌壓着刀柄，手背青筋直蹦。
“這都是你算計好的吧？”呼延昊靠上椅背，儘量讓自己放輕鬆。臉上冷意更甚。
蕭墨宸終於明顯的笑了：“單于說笑，這是你選擇的路，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此次本王沒辦法達成心願，那齊靈均也留不得了，還是殺了吧。”呼延昊看着蕭墨宸，輕描淡寫的問道。
“單憑單于做主。”蕭墨宸不甚關心這個人的死活。
呼延昊沉默片刻，沉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他是假的。”
蕭墨宸不說話，不過也算是默認了呼延昊這個答案。
呼延昊笑了，笑聲中有些自嘲：“妄我還費勁心思，生怕他出了什麼紕漏，原來是一開始你就配合着我演戲。
“蕭某早就對單于說過，吾寧身死，絕不叛國，是單于始終沒有放在心上罷了。”
“蕭將軍，你還記不記得，一路上，你殺了多少天澤的士兵和百姓？你覺得你還對得起你心中的忠誠嗎？”呼延昊一臉譏諷。
蕭墨宸臉上的表情終於起了些變化，看上去有些痛苦。他並沒有爲自己的行爲做出任何辯解，只垂下了眼，平靜的說：“這是我的罪。”
呼延昊此時終於明白，從接到皇帝駕崩消息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踏進了一個可怕的陷阱，而他之所以上當，是因爲發生的這一切，都看上去偶然的不可思議。
齊正則碰巧被他的鐵衛所傷，蕭墨宸暗殺未成，碰巧被他所俘。就是這兩個看上去有着太大偶然性的事件，讓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這是一個陷阱。
他眯着眼看向蕭墨宸：“你怎麼知道當初我不會殺你？”
“我不知道。”
呼延昊笑了：“看來，這是我自己挖的坑。比起齊正則，我還是略遜一籌啊。”
他突然站起來，大聲喊道：“來人！立即撤軍！”
下完這道命令，他重新看向蕭墨宸：“蕭將軍，接下來，要委屈你了。”
他大手一揮，立刻有侍從上來，迅速將蕭墨宸押解起來。
蕭墨宸並未反抗，眼睛裡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與從容。
呼延昊看了他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近幾步問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若是本王真中了你們的詭計，那本王派出去的先鋒營此時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難道你就不擔心陸風”
蕭墨宸擡眼看了看他，神色淡定：“誰也沒辦法輕易殺死陸風，包括你。”
呼延昊揮揮手，蕭墨宸被帶了下去。他回到書案前，一手支着桌面，捏了捏眉心，心中極度不情願的承認了自己的失策。
這真的是一念之差。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去猜測的必要，即使齊正則沒死，那他所看到的一切，也必定是這個人在死前就佈置好的。
呼延昊此時心中沉重，他犯了一個大錯。他低估了齊正則的狠絕，居然下了這麼大的手筆來玩這一局。
“王上，有人攻城！”呼延昊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沒有半刻停留，立刻走了出去。
“敵方將領是誰？”呼延昊邊走便問。
“對方打的是天澤皇旗。”
呼延昊腳下一頓，心已經沉到谷底。齊正則，你果真沒死！
“將那些天澤降兵都綁了帶上城樓！”呼延昊咬牙下了命令，立刻上了城樓。
齊正則，既然你要比狠絕，那本王也絕對不會輕易認輸。即使中了你的圈套，也不能讓你每件事情都算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