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峽東南十五里,有一片被當地人稱爲蒼龍嶺的陡峭峻嶺。
蒼龍嶺之所以會在南疆一帶出名,除了因爲它緊鄰傳說中的死亡禁地斷魂峽,另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爲蒼龍嶺是南疆最出名的四大馬匪頭子之一,鐵騎盟大當家穆海林的老巢。
如今的羅布泊,可不是百年後被人類稱爲生命禁區的羅布泊,而是一座碧波盪漾面積超過三千平方公里的巨大湖泊,周邊胡楊樹遍佈叢生,水草茂密,土壤肥沃,沿湖岸生活了數以萬計的蒙、漢、維、錫伯、藏等各民族牧民。
特別是那條沿湖而過的絲綢之路,不知吸引了多少國外的探險家成羣結隊遠道而來,只爲揭開遠古代時樓蘭王國消亡的神秘面紗。
西連波斯伊朗,東接河西走廓,北通迪化伊犁,南抵和田阿里,這條繁華的商路,千百年來,從來都是那些靠劫掠爲生的馬賊馬匪發家致富的好去處。
民國初定,新疆都督楊增新執掌中央大義,合縱連橫,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輕輕鬆鬆將發動伊犁起義的革命黨人一網打盡,竊取革命果實。然而,回疆大地並沒因之而安定下來,相反,馬賊馬匪更爲活躍猖狂。
自古以來,官府對待馬賊馬匪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招安,收歸己用,這也是爲什麼會有官匪一家親的說法由來。
穆海林現在就面臨人生的重要決擇,是接受招安爲袁大總統登基稱帝搖旗吶喊?還是還給伊犁革命黨曾經的首領楊瓚緒一份人情,助他起兵舉事進攻迪化,響應革命黨策劃的倒袁護法戰爭?兩種絕然不同的選擇,使得穆海林這段時間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今年正值虛歲三十的穆海林,正值男人而立之年的黃金年齡,當馬匪是肯定沒有好下場的,對此,穆海林非常清醒。但究竟是投靠大都督楊增新,還是跟革命黨一起造反,穆海林沒法輕易決斷,因爲他不是一個人,必須得替手下八百多號兄弟認真考慮。
龍角峰,是蒼龍嶺最高處。此時此刻,身披黑色貂皮大皮,頭截同色貂皮帽的穆海林,正站在峰頂的這株白雪皚皚的銀松下,揹着雙手在雪地上來回走動着,顯然是在琢磨什麼大事情。
這時,從斷魂峽方向突然傳來的隆隆炮聲,當即引起了穆海林的格外關注。
這株銀鬆上厚厚的積雪,也因突如其來的聲波振盪得雪花飄飛,索索作響。
在北洋軍隊當過炮兵的穆海林,當然分辨得出雷聲和炮響有什麼不同。
“一、二、三……十九,二十,二十一。”穆海林遙望着斷魂峽方向,在心裡默數着炮響,等了一會兒沒再聽到有炮轟傳來,穆海林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二十一響,這是二十一響禮炮,最高規格最隆重的禮慶!”穆海林喃喃自語道:“好像楊增新當初榮任新疆都督的時候也只放過十三響禮炮,這到底是什麼人,因什麼事,會如此大張旗鼓的放二十一響禮炮?”
“聽這炮聲,應該是從斷魂峽裡面傳出來的,這麼大的動靜,絕對是不少於五十門,口徑超過一百公釐的重炮齊射纔有可能如此驚天動地。斷魂峽裡怎麼會有炮兵陣地存在?五十門以上的重炮,這是什麼樣的勢力才擁有如此實力?難道斷魂峽的千年魔咒已經被人打破了?”穆海林神情呆然地望着斷魂峽方向,神神叨叨地自語不停。
“老天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袁大總統登基稱帝的大日子!”穆海林忽然擡手拍了拍腦門,“二十一響禮炮,這肯定是有人在給遠在京城的袁大總統登基祝賀!”
穆海林很清楚,數遍整個回疆各方勢力,絕對沒有誰擁有口徑超過一百mm的重炮,就連七十五mm的山炮、野炮也不多見。
“難道是袁大總統的人,秘密地破了斷魂峽的詛咒,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斷魂峽裡面派駐了重兵?”穆海林越琢磨,越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
袁大總統能取得國之寶器,問鼎天下,登基稱帝,那肯定是得天獨厚,受到上蒼保護的真龍天子,想來也只有如此福澤深厚的人,方有可能打破斷魂峽那該死的千年魔咒!
穆家祖訓,誰能打破斷魂峽的詛咒,得到那塊神奇沃土的承認,老穆家的後代就認誰爲主人,誓死追隨。正是這個原因,穆海林纔會選擇蒼龍嶺作爲鐵騎盟的總寨所在地,因爲穆海林秉承祖訓要就近守護着斷魂峽這片被神靈詛咒過的神秘之地。
要知道,千百年來,老穆家因爲探索斷魂峽的秘密,每一代都有穆姓子弟因之而送命。斷魂峽,已經成了老穆家後輩子孫揮之不去的夢魘!
“媽的,不管了,老子今天豁出去了,非得闖闖斷魂峽,瞧瞧究境是何方神聖能在斷魂峽裡面建有重炮陣地!”穆海林沖着斷魂峽方向咬牙切齒地發着狠,擡腿就往山下大寨走。
剛到後寨門口,迎面碰上了正在四處找他的手執馬鞭,神色匆匆的三弟穆海濤。
“老三,慌里慌張的,你這是幹嘛?”穆海林沉着臉發問。
“大哥,斷魂峽,斷魂峽裡面剛纔響了很多炮,那炮響,隔老遠都能讓人耳朵發麻!寨子裡所有在家的兄弟都聽到了。”穆海濤顯得非常激動地說道:“我敢肯定,斷魂峽裡面現在肯定有人!”
“走,備馬,去瞧瞧!”穆海林也沒跟親弟弟多說什麼,非常乾脆地作出決定。
沒一會兒,一行五十騎健馬,從蒼龍嶺鐵騎寨衝下山來,馬蹄踏處,濺起地面積雪四散飄飛,揚起一逢逢薄薄的輕霧。
十五里路,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縱馬狂奔用不了半個時辰。
距斷魂峽谷口一百米左右,一騎當先的穆海林勒住了座下那匹雪白的駿馬。
一陣陣馬嘶聲中,緊隨其後的一衆騎士全都駐馬不前,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知道這幫人訓練有素,騎術精絕。
穆海濤策動繮繩,從後隊越衆而出,座騎踏着碎步,跟領頭的穆海林並肩而立。
“大哥,我去!”穆海濤語氣相當平靜地說道。
“有我在,老穆傢什麼時候輪到你小子出頭露臉了!”穆海林揚起馬鞭,不輕不重地在親弟弟頭上的貂皮帽抽了一鞭子。
“一千多年來,魂斷斷魂峽,一直都是我們老穆家後輩子孫中長子嫡孫的宿命!”穆海林揚鞭遙指着遠處毫無生機的峽谷入口,豪邁地宏聲大笑,“今天,終於輪到我穆海林了!”
穆海林雙手忽地抱拳,對着天空鄭重一拱,“穆家列祖列宗在上,第三十四代子孫穆海林,謹遵祖訓,再探斷魂峽,只爲替穆家後世子孫搏得一塊樂土淨地。今天是我中華大地新皇登基的黃道吉日,不孝子孫穆海林決心借新皇氣運,嘗試着能否一舉衝破斷魂峽的死亡詛咒,列祖列宗如有靈,敬請保佑不孝子孫鴻運當頭,馬到成功!”
“沒有我的招呼,誰也不許前行半步!”穆海林轉頭朝穆海濤及其餘四十八名鐵騎盟兄弟大吼一聲,隨後雙腿猛夾馬肚,用力一抖馬繮,“駕!”那麼決然地縱馬朝斷魂峽的入口疾衝而進。
斷魂峽,兩側全是陡峭入雲的懸崖峭壁,南北走向蜿蜒而伸,舉頭仰望只能看到一線天光散發着暗淡的光澤。
穆海林神情緊張地沿着穀道縱馬疾馳,儘管是第一次走進這條地形地貌極爲險惡的穀道,但根據祖上留傳下來的斷魂峽地圖,穆海林的腦子裡早就把這條長約六裡的穀道地形的每一處都記得清清楚楚。
然而,剛過了三裡多路,前方憑空出現的那道倚山而建,明顯是人工修砌而成,足有十五米高的城牆城樓和緊閉的城門,頓時讓穆海林看傻了眼。
用力嚥了口唾沫,穆海林睜大睜睛仔細地觀察着眼前這座不知什麼時候修建的城門,緩緩地放馬慢慢靠近。
城門上方正中,“唐家堡”三個斗大的熘金隸字金光閃閃。
待走近了,穆海林清楚地看到在城牆下方,左右各有一個射擊孔,方型的射擊孔裡各有一根黑洞洞的槍管斜指前方,從槍口判斷,穆海林可以肯定這是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可讓穆海林感到奇怪的是,這座城樓明明建有機槍暗堡,偏偏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穆海林深深地吸了口氣,擡腿下馬,整整了衣領,雙手抱拳朝着城樓方向大聲喊道:“蒼龍嶺鐵騎盟大當家穆海林,前來拜山,望請尊駕現身一見!”
這會兒,唐朝正呆在內城的書房裡,趴在紅木書桌上畫畫寫寫,看標題,像是在寫什麼計劃書。
“老闆,有陌生人靠近,已經來到第一道關口!”腕錶響起小貓的機械音,跟着表上的屏幕顯出穆海林下馬肅立,拱手拜山,看起來顯得很鄭重禮數有加的形像。
“我操,終於有人來了!”唐朝興奮得一蹦而起,舉拳對空揮了一下,不過很快便笑臉忽斂,相當慎重地問道:“我記得斷魂峽的幅射源全部清理完工沒過幾天啊!怎麼會突然有人敢闖進來,難道他不怕死亡詛咒?”
“不知道,按常理推斷,來人可能是被基地發射的禮炮齊鳴循聲引來的。”小貓明顯不是一位適合打商量的軍師,“老闆,是放他進來,還是殺了他?”
“放他進來吧!我倒要瞧瞧什麼樣的人如此膽大包天。憑他一個人,量他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唐朝撇嘴說道。
於是乎,遠在谷中的穆海林,眼睜睜地看着那兩扇明顯是精鋼鑄成的厚重城門,分左右緩緩移動開啓。
無聲無息,依然不見任何人影,一切顯得是那麼詭異,穆海林再次用力嚥了口口水,本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理,拱手對着城門敬了敬,“謝了!”
聲落隨即飛身上馬,穿城而過,跑了沒多遠,穆海林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那兩扇沉重的精鋼城門果然重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