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氣

僅僅用屏障罩住了三清觀,也不是個辦法。烽!火_中!文~網每天晚間,只要入暮,天色變暗,三清觀之中的那一堆靈石就開始散發光輝,映照着周遭街巷宛如白日,洛陽城本來就是一朝之都,皇城裡的當權者當然便覬覦那一堆寶石,他們派遣兵士,圍住了三清觀,進不去也不退卻。

一兩日尚且罷了,時間長了,必然要亂。薛清想了一回,終究也只有將那一堆靈石帶離了三清觀,才能讓那一處地界恢復原先的安生了。沒有了那夜晚光輝如同白晝的異象,過幾日那些兵士自然也要撤走。現在這樣子,纔是毀掉了那座三清觀吧。

既是想到了此處,薛清也不耽擱,直接便到了那三清觀中,取出那隻尚未來得及閉關煉製的青玉壺,打開壺口,把那一堆靈石收了進去。

只是那一堆寶石才少了不到一半,薛清忽地覺得似乎有些不大對勁。這間放着寶石珠玉的淨舍,是道觀之中道士們專門騰挪出來,放這些“寶貝”的,爲什麼會有一股死氣?

先前兵士包圍了這道觀,雖然因爲心存敬畏——畢竟東漢未亡,本朝尚黃老,對道人多有尊崇——即便是奉命遣散三清觀道人,但總有幾個捨不得此處道觀,捨不得觀中寶石的,那些兵士自然也殺傷了幾個道士,這道觀裡帶着些死氣,原本也正常,薛清並沒有在意。

但此時一想,兵士們未曾到了三清觀,他已經用法力罩住了這座道觀,即便兩廂衝突,殺死了再多的人,死氣也不該沾染到這安置在道觀內院之中的淨舍裡。烽-火-中-文-網

這死氣之中,又帶着一股生機,還沾染了靈氣,說不出的古怪。薛清先前從沒見到過這樣的氣息,惟獨有一個人,他身上的氣息與這淨舍之中的死氣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同。

天地人三界之外,還有九幽黃泉,乃是冥界。冥界除卻弱水黃泉忘川背陰山奈何橋六道輪迴之外,還有一處地界,叫做幽冥血海,是地獄之中最常見的阿修羅一族的居所。

而當年創造了這一古怪種族的,就是自血海化身的冥河老祖,他也是從開天闢地以來,就一直修行煉氣的大能,當年也曾經和三清一道在道祖紫霄宮聽道,上清未成聖前就識得此人,只不過冥河性情冷漠,向來不與人交際,只在血海修煉,上清和他也並沒有交情。

冥河老祖因爲化身血海,又常年住在地獄之中,以天地間的戾氣、死氣,乃至於殺伐之氣作爲修煉的根本,是以雖然他並不是邪道的修行,也不修魔,身上的氣息卻和一般的修行者大不相同,並不純淨,也不是清氣,卻總帶着一股血腥,自然也少不了死氣。

此時在這淨舍之中的那股氣息,說來真和冥河老祖有些相似。薛清乍然發覺時,只覺得那是死氣,是生靈死後,一股怨念滯留人間界,尚未散去,隨後仔細辨別,卻又不純粹是死氣而已,竟然在這一股死氣之中,蘊含了生理,難道說人間界也有冥河的後人?

大概不會吧……薛清還記得,冥河惟獨願意和他親手創造的那些古怪的阿修羅族在一起,其他的修道者,就算是他們這些聖人,冥河也只是敷衍一番而已,派遣弟子過去問候,能見他給個好臉色就算不錯的了,他怎麼會在阿修羅族之外教導弟子呢?

而阿修羅族,男人個個奇形怪狀,一看就是妖魔鬼怪,女人卻妖媚嬌美,一副禍國殃民的絕代妖姬模樣,如果有阿修羅族人現世,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一眼就能發現了。烽火_中文網

手下一頓,青玉壺口便不像是之前那樣,傾斜着飛快地一塊一塊將寶石吸進去,薛清否定了阿修羅族現世的可能性之後,地上還有一小堆靈石,仍舊熠熠放光。薛清乾脆不去想,管它是什麼呢?那死氣自何而來,和他原本就並不相關,他此來只要收了這些寶石就好。

眼見地上的寶石已經可數了,薛清便想着,這次也真算是個教訓。在人間界,這些石頭果真就是極品的寶貝,縱然沒有那些靈氣,也足以引得一羣人爭搶不休,今後可是務必要小心,再也不能弄出來這麼一堆,害了這一座道觀的人,都不得善終。

正尋思這些石頭究竟要怎麼處置,總是從七寶琉璃妙樹上掉下來的,比天然而成的靈石還要好上幾分,丟去地仙界也要有人爭奪,薛清猶自皺眉,卻忽然有一股大力從背後襲來。

一個旋身,薛清迴轉,就看見一條灰黑色,形狀如龍的氣劍直衝他胸口而來,那條龍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散發着一股濃烈的死氣,和方纔薛清察覺到的那股死氣正是一模一樣。

原來在這裡候着呢?略一笑,薛清左手四指揮動,那條灰黑色的氣龍頓時消散成灰黑色的煙霧,原來那條龍通體都是死氣,如果是生靈死亡之後的死氣,恐怕要死了好幾百人,才能湊成那麼一條龍。然而那條龍,薛清卻覺得它並非死了的人殘留下來的死氣。

每個人死前,所思所想,一生怨念,不得瞑目的事情,自然都是不同的,那麼他們殘存下來的死氣,當然也就是不同的。如果是聚集許多人的死氣,那這死氣絕對是斑駁摻雜,不會像是方纔那條氣龍那樣,死氣十分純粹——那應該是同一個人所成的死氣。

只是,區區一個人而已,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死氣?要知道,死氣雖然對死了的人無關緊要,可也是生魂的一部分,來自於靈魂,分散了死氣出去,就是削弱了自身的靈魂,雖然影響甚小,但就算是神仙隕落,或是天命關注的道德之人遭難,也不會殘留那麼多死氣,因爲人族的魂魄,本來就只有那麼多,就算都化成了怨念,也沒有那麼多的死氣。

修道者修煉神魂,雖然按理說魂魄足以化出那麼多的死氣,可修道者也明白,魂魄力量越強大,就是道行越高,即便死後轉世,再入道的機會也更多,不會平白將魂魄散去。

而且現在這條氣龍,不僅僅是需要一個修爲高深的修道者將魂魄散去,化爲死氣,還要他心甘情願,將這一股死氣交給他人使用——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烽-火-中-文-網

頓時薛清有幾分好奇,這攻擊了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以死氣作爲武器,這還真是第一遭見到。如果上古時就有這樣的修道者,那道人怕已經統治了天地了——因上古時沒有六道輪迴,生靈死後,魂魄就羈留在天地間,等待自行散去,那時候纔是這修道者的天堂。

那一道死氣的攻擊,只怕攻擊者以爲是一擊必中,見氣龍被薛清輕鬆化解,頓時大驚失色,就現出了身形,隱隱約約,飄忽不定,原來只剩下了魂魄而已。

薛清更爲好奇,這魂魄修煉,也並不是沒有,可是,修道者雖然鍛鍊魂魄,也不可能全然捨棄肉身。就算是修成了大羅金仙,魂魄之外總也要有個軀殼。就好比,人要出門,雖然裸.奔也不會死,但一般人總還要穿件衣服纔會出門的。哪見過魂魄飄來蕩去的修道者?

然而這修士就是隻有魂魄而已,偏偏他這魂魄還能發出威力不小的一道氣龍攻擊薛清,暗暗在心裡將這修士與之前見過的左慈做了個比較,薛清覺得,如果這修士有了軀殼,再拿上一件適合的法寶,和左慈戰上幾十個回合,也應當不會隨即就敗陣。

人間界真是人才輩出呀,那左慈已經讓人讚歎,洛陽城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修士,果真洛陽城人傑地靈?薛清一邊想着,朝那修士問道:“你是什麼人?是這三清觀的道人麼?”

那修士自然是十分防備,他那魂魄飄飄渺渺,卻也不動,容貌隨着魂魄而變得扭曲,看不清他什麼神情,只讓人覺得此人蓄勢待發,半晌才聽那修士道:“不錯。烽.火.中.文.網”

薛清便又道:“先前三清觀中的修道者,盡數被朝廷殺了,你也是其中一人?怎麼如今卻是魂魄呢?可是已經修成了元嬰,得以出竅,所以逃過了這一劫?”

那修士道:“大略如此罷。尊駕又是何人?爲何在這三清觀中?如今官府兵衙還圍着這座道觀,這位道友卻是怎麼進來了?”

說罷,他又瞟了一眼薛清手上青玉壺,道:“此間是我三清觀,這淨舍之中也是我觀中的東西,道友,你隨意拿取,卻是不大好罷?還請將那些靈石留下。”

薛清不請自來,還取了這淨舍之中堆放的靈石,雖然他自己明白,這是給自己收拾爛攤子,可在旁人眼中,這行徑就可以叫做“偷”了。這靈魂狀態的修士,既然是三清觀之中的修士,也算是主人,此時還能好聲好氣和薛清說話,已經是涵養不錯了。

想必他也明白,薛清並不是他如今能招架得住的人。方纔那氣龍攻擊,完全化作虛無,高下立判,所以這修士即便面對着小偷,也好聲好氣。不過他還能開口,要薛清將這些靈石留下,而不是私下躲着,任由薛清取走了這些靈石,也說得勇氣可嘉。

再加上此人能自創一套功法,不知他那死氣是怎麼修煉的。此時瞧着,方纔被擊散了的那條氣龍之中的死氣,又朝着那修士彙集而去了,果然和冥河的功法並不相同,薛清心中還有幾分讚賞這修士,他也算是開了先河,這一種新的修行方法的始作俑者。

眼見地上也只剩了寥寥幾塊靈石,薛清便收起了青玉壺,指了指地上,道:“道友便將這些石頭收起來罷了,其他的那些,留在人間界也只是徒增禍事。我也並不貪圖那些石頭,只是它們並不是人間界應該有的東西,這纔過來將這些石頭收回,免得繼續爲禍。”

那靈魂模樣的修士緩緩點了點頭,道:“先時也聽聞,這些靈石從天而降。原本就不該有這樣的事情,想必是天庭哪位神君出了個岔子,這才以有當日……的確,這三清觀便是因此,原本興盛,如今已經成了空屋了!”

修士十分悵然,又長吁短嘆起來,不過卻也照着薛清所說,將那幾塊靈石收了起來,不知放在了哪裡。薛清瞧着他那魂魄一舉一動,卻生出了懷疑,這修士也未免太過輕信了吧。

雖然薛清也不是希望別人質疑自己,把自己當成壞人來看待,但是這麼空口無憑的,他隨便說了那兩句,這修士就相信了嗎?還跟着附和出幾句話來,感嘆世事興衰。

須知道,就算是道祖降世,他顯跡於人前,要取信於人,也需要證據的。又好像薛清前世看過的《聖經》,那裡面上帝揀選使者信徒,先要在他們的信徒面前顯示神蹟,然後還要賜予他的那些信徒不一般的力量,讓他們也能震懾住其他的民衆。

現在,薛清的兩句話,那修士就確信無疑了嗎?他分毫不懷疑,薛清也只是想要將這些靈石據爲己有,纔將它們收進青玉壺中?還是說,他此時只不過是和薛清虛與委蛇,想要薛清麻痹大意,隨後還要反戈一擊,好奪回那些靈石?

總之,此人要防備呀……薛清心中想着,面上笑道:“並不是天庭出了紕漏,卻是貧道師門的一點私事而已,擾得貴地不得安寧,心中有愧,十分對不住。”

那修士聽了,卻是一閃,整個魂魄挪得近了些,問道:“不知道友師門何處?可也是玄門一脈,三清正宗?若果真是,這樣說來,道友與貧道,也能算得上是同門了。”

薛清笑了笑,道:“自然是玄門一脈,三清正宗……呵呵,也算是吧。實則天下間修道者,只要是走了正道,不行差踏錯,不都算得上是一脈同門麼?”

那修士連連點頭,道:“道友所言甚是。玄門一脈,不論是符篆還是金丹,都是同門。”

隨即,他卻說了一句,讓薛清極爲意外,險些失色的話。那修士道:“既是如此,道友,貧道卻有個不情之請,冒昧說來,卻不知道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