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和夏娉婷的臉色一僵,待聽到人士將目光投去,汝嫣晴瞪大眼睛,寫滿無辜,對這個眨眨眼,對那個眨眨眼,腦門刻着“有什麼問題嗎?”
沐小狸略掃一眼她,分明看到她沒多加掩飾的輕蔑和促狹。
“娉婷說可以一試,可是有方法解開?”老皇帝轉移話題,有點迫不及待。
這位郡主自小養在宮中,老皇帝對她有所瞭解,如果她無十分把握,不可能誇下這個海口。
“是”夏娉婷轉身直面錦袍加身的南宮峰,不足他下巴高的身高沒有一絲怯弱,“南宮皇子,小女子可否問您兩個問題?”
可能是被汝嫣晴的話所影響,南宮峰對這夏娉婷似乎也沒好感,但還是保持一國使者的風度,“娉婷郡主請問。”
“若是解開,是否九連環歸東辰所有?”
“自然。”
“那歸屬東辰的禮物是否可隨東辰處置?”
“自然。”
“好!”
夏娉婷展露一方笑顏,纖腰輕擺,走到小宮女面前,執起九連環,燈光下,漾着碧綠波光,一看就知道是玉中極品。
“砰……”
在衆目睽睽之下,夏娉婷用力往地上一擲,九連環頓時支離破碎,別說解開了,就是碎片都快成渣了。
衆大臣官家小姐張大嘴,驚呼聲久久徘徊在嗓子眼,不敢冒出。
沐小狸百無聊賴的打個哈欠,腳趾頭都不用就想得到的方法也能如此詫異,真高估了這羣古代人的智商。
“哈哈哈哈”老皇帝爆發爽朗大笑,“好,好,娉婷解得好!給娉婷郡主賜座!南宮皇子,可是別動怒。”
南宮峰明顯一怔,隨即露出“有點意思”的笑容,無所謂地擺手:“贈送給東辰的禮物自然隨東辰處置,九連環已碎,僅此一禮也顯得我們北涼不夠誠意,這裡,還有一樣!”
“哎呀,這禮物一樣樣送多沒勁,將我們西鳳國的一齊拿上來!”汝嫣晴眉梢翹得很高,笑容異常燦爛,眸光掃過沐小狸,有點疑惑,今日她怎麼怏在那了?
就不信逼不到她出手!
雙手輕拍,四名侍衛擡着兩個紅布遮蓋的物體上臺。
南宮峰和汝嫣晴齊齊往中間一站,還未發言,卻見一直如處無菌真空狀態的獨孤燁雙手一拍,冷到骨髓的目光略略一掃,掃到哪,哪裡一片冰天雪地。
沐小狸對這個與凌少一樣的面容存在一絲抗拒,但此刻對他的出聲也不禁擡頭,不知是不是幻覺,他的目光好像在她身上有所停留,好像又沒有。
緊接着,八名南月壯漢手推一個蓋紅綢的巨型四方體上臺。
軒轅玄夜是位惜才之人,對入選後宮的妃子除了容貌也有內涵上的要求,曾在他國使者來訪之際,醉言四大國後宮之中獨屬他的女人才貌雙全。
一言激起千層浪,三國皇者自然不肯答應,後宮之妃更可能不答應。
所以,今日被它國刁難情理之中,但三國一起發難,讓老皇帝現出一絲慌亂。
南宮峰掀開紅布,一個透明琉璃水晶瓶底置放一枚玻璃球大小的藍色寶石,瓶中的透明液體沸騰得水花四濺。
藍色寶石在翻騰液體中熠熠生輝,折射千萬道細碎的天藍色光彩。
“此寶石名爲海田玉,出自北涼北部最著名的冰凌海,世上僅兩枚,一枚爲我母后所有,剩下一枚便在此,希望東辰有佳人能將其完整拿出!”南宮峰一邊解釋一邊拿出匕首刮過琉璃瓶身,“這琉璃瓶,非內力無法震碎。”
言下之意,不用再動歪腦筋,砸碎它取玉。
說話間,南宮峰手一抖,匕首掉進瓶中,翻滾的液體將其吞噬,然後,匕首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慢慢被腐蝕,最終消失於無形。
“噝……”衆人皆驚,張大的嘴咽喉畢現,久久無法合上。
“西鳳國可沒這麼大手筆,但也絕對拿得上臺面。”汝嫣晴一掀紅布,檯面上一個火盤之上火焰竄得天高,紅布甚至因被抽得太慢而在眨眼間焚燒殆盡,“這裡面是一份蓋有西鳳國國主玉璽的和平相處協議,約定西鳳東辰,一百年內和平共處,互不傾犯。”
“哇……”
這可不是小禮。
現在東辰國表面動盪,實則千瘡百孔,又處於皇位更替的關鍵時候,若能與西鳳國簽下這份協議,那麼東辰國西邊邊境百年內可以不用派重兵防護,這對一國而言,可是天大的益事。
只是,要從這麼熾烈的火焰中拿出來未免也……
“協議由牛皮包裹,半個時辰內可保無恙,但半小時後牛皮被燒壞,協議就可能保不住了。”
汝嫣晴說得眉眼彎彎,老皇帝剛泛起喜悅之情的臉猛得拉黑。
同時,獨孤燁身邊的一位中年人面帶微笑,步履穩健的走到南月國禮物的旁邊,雙手拽住紅綢,猛的一扯,隨着紅綢滑落,露出一個一人半高的舉行鐵籠,而籠子裡裝的,竟然是在天蒼最珍貴的物種……彩靈雀。
連沐小狸都不驚駭然,居然在古代能看見孔雀!
天蒼大陸,以龍爲天子之尊,以凰爲後位之尊,以彩靈雀爲護國神女之尊。
所以,百靈雀是保證國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心靈慰藉。
對它的崇敬之意,猶如對聖女。
“彩靈雀乃我太子意外所獲,打算贈送於東辰,但彩靈雀只有遇見能讓她開屏的女子纔會護一國安詳,若是在場女子若有誰能讓彩靈雀開屏,我南月必當不吝贈與。”男子中氣十足,聲音渾厚,見其文質氣質,眉宇之威,應該是南月丞相左輝無疑。
衆人已經驚訝得發不出任何驚呼聲,癡然的注視百年難得一見的彩靈雀身上。
“這就是彩靈雀啊!赤橙黃藍青綠紫,好多顏色啊!”
“真漂亮,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生物!”
……
“咳……”
竊竊私語聲被老皇帝一聲低咳打斷。
是啊,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這三國都拿出鎮國之寶,爲的可是刁難東辰。
取不出,海田玉跟東辰無關。
拿不出,協議文書便成空。
開不了屏,彩靈雀將原路返回。
這……
覺悟之後,衆人皆一臉憂慮,若三樣都沒法留下,今夜之後,東辰無人之名將傳遍天蒼大陸。而老皇帝曾經的酒後之言更會淪爲笑柄。
萬籟俱靜,官家小姐的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怕被點名,怕成爲出頭鳥。
夜風徐徐,吹起滿殿尷尬。
老皇帝的臉越來越黑。
“怎麼大家突然都變啞巴了,無人敢代表東辰接受我等三國的贈禮嗎?”汝嫣晴眼睛賊亮,促狹的光向一個方向猛閃,生怕她看不見。
沐小狸垂眸,一副事不關已的狀態,對汝嫣晴的挑釁熟視無睹。
“咱們又沒練過銅皮鐵骨功,不是找死嗎?”
不知名的某個角落突然響起不滿的蚊蠅之聲,同時也是大家的心聲。
“東辰不是崇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怎麼現在爲了東辰皇,竟然這麼怕死了?”汝嫣晴繼續激道。
沐小狸擡眸略過咄咄逼人的汝嫣晴,暗忖,這丫這麼步步緊逼,就不怕觸怒老皇帝不接受她這個媳婦?
那邊的女子一咽,縮頭,再縮頭。
“娉婷郡主有女中俠義之稱,瑩玉小姐有東辰第一美女皆才女之稱,應該叫她們回答纔是!”某位素日不息夏娉婷和百里瑩玉的官家小姐淡淡道。
衆人一聞,視線立即集中在夏娉婷和百里瑩玉身上。
夏娉婷脊樑一震,冷冷斜覷那名女子,手指拽緊,老皇帝也正希冀的看着她。
“是啊,聽聞東辰女子有三寶,既然賢王妃,百里瑩玉小姐,娉婷郡主都在,不如請三位代表東辰接受禮物?”南宮峰道。
被點名的三人齊齊一怔,這下,是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夏娉婷、百里瑩玉和楊馨空中交換一個眼神,疑難的迷濛之色宣告心底的無奈和無力……她們都沒辦法。
百里瑩玉不着痕跡的略一眼軒轅凌,心思好像並不在她身上,對於她此刻尷尬的處境,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
什麼時候,他的焦點再不聚集在自己身上,甚至,連假裝都不再。
百里瑩玉之所以一致被認定爲東辰第一美女皆才女,不僅她的美貌和透露的才氣,更是她知進退,從不逞強,從不張狂。低調心虛的態度,讓她的氣質更加脫俗。
於是,百里瑩玉衝夏娉婷微微的搖搖頭,她真沒辦法。
夏娉婷會意,深吸一口氣,起身朝老皇帝屈身一拜,道:“回皇上,雖然臣女自小練武,但武功並未到達出神入化,可出火海,可抗利刃的地步。所以……臣女無法。”
百里瑩玉盈盈起身,同樣一拜:“東辰高祖帝時,也曾獲高人所贈彩靈雀,當時彩靈雀第一次見當時的皇后也並未開屏,但第二年夏天突然頻頻開屏,後護我東辰二十年風調雨順。就算在場沒有能讓彩靈雀開屏的女子,不代表不能護我東辰。”
楊馨扶着腰,也起身附議。
三位東辰人人稱頌的女子都舉手投降,其他人還能作何感想。
老皇帝眼底的希冀頓時化爲灰燼,臉色由白轉青,極其難看,陰沉如狂風作亂。
這三國有備而來,但他不認爲這些無法可解,定有玄機,只是無人發覺。不,可能有一個人早就發覺了。
老皇帝的目光再次掃過沐小狸,她雙手托腮,彷彿神遊天外,魂不守舍。
這麼重要的時候,她竟然……
不只老皇帝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汝嫣晴也掀脣傲慢的衝她揚下巴,這下東辰成笑柄了吧,你讓我試試,我試出來了,怎麼樣,想挽救東辰的名譽就趕緊上來啊,看你有沒有本事解這連環船!
沐小狸雙手扶着腦袋機械一轉,掠過汝嫣晴的臉轉到另一個角度繼續迷惘的望天思親。
汝嫣晴靈氣的眼睛一頓,怎麼回事,她不是該爲東辰上臺一搏嗎?
沐小狸無聲迴應:東辰成爲笑柄,幹我屁事!軒轅玄夜成爲笑話,幹我吊事!
“目光太澄亮,肢體語言太僵硬,柔軟點,還有,別內心獨白,影響表情!”
我、了、勒、個、去……
沐小狸瞳孔倏地的放大,又倏地縮小,一口氣被嚥進氣管,假咳便真咳,還咳得不可遏制。
軒轅澈,幹你蛋疼的事啊!
老皇帝眼睛精光一閃,立即招手:“小狸,怎麼了,你那通風,很不舒服嗎?上來,朕這有瓶千年靈芝研製而成的藥丸,強身健體,專治傷風。”
呃……通風?沐小狸額頭三根斜線,這個位置距離窗戶還有好幾丈遠!
一個皇上會隨身攜帶藥品?鬼才信,不過是藉機讓她過去。
沐小狸停了咳嗽,謝了皇恩,情緒低落地在老皇帝的暗示下走到他一寸遠的地方。
“小狸,朕知道你和沐無極兄妹感情深厚,昨日他竟然在柔惜殿大火,全宮默哀的時候強佔李玉凝,現已經被朕打入天牢。”老皇帝輕聲說着,只見沐小狸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又道,“若你能拿下這三份禮物,朕可以許諾你,從輕處置沐無極!”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強佔李玉凝!”沐小狸倔強的反駁,但知分寸的也刻意壓低聲音。
“朕金口玉言,豈會欺騙你?”老皇帝微慍,“被捉姦在牀,人證物證俱在,在宮內宣淫,可是要受宮刑的。”
沐小狸渾身一抖,瞪大眼睛:“那……那他現在怎麼樣?”
“他現在還被押在天牢,安然無恙!”
九玄殿前,沐小狸面對老皇帝,不見兩人互動,只是這樣的靜止狀態讓人覺得不對勁。
半晌,沐小狸一咬牙,道:“好,但是,我現在要見他。”
“不行,他所犯之罪,豈能輕易釋放!”
沐小狸抿嘴,就這麼站着,像個倔強的不通情理的鬧脾氣的孩子,不動亦不語。
汝嫣晴和南宮峰對視一眼,提醒道:“皇上,這火可燒了兩盞茶的時間了!”
老皇帝一聽,視線在火焰中的協議和沐小狸倔強的表情上兩個來回,臉色鐵青,這種時候沐小狸竟然敢跟她耍孩子脾氣。
可是……除了她……
“好,朕答應你,即刻就宣他進宮。”老皇帝權衡利弊,只得妥協。好像,貌似,這是他第二次對沐小狸妥協。
老皇帝招來小德子,附耳幾句,小德子臉色一頓,悄然退下。
一場交易就這麼達成,沐小狸心底的烏雲頓時驅散一半,只要沐無極出了天牢,她絕對不允許再被送進去。
強佔李玉凝,我呸!
“沐小狸,你來!”汝嫣晴終究忍不下去,暴跳點名。
這個名字一出,再一次激起羣臣議論。
“郡主和瑩玉小姐都沒辦法,她會有?”
“她身邊都是靠兩個女子保護,自己根本沒什麼武功,做不到就別逞能啊!”
“昨天她爲東辰增光,說不定她也能解今日之局呢?”
……
褒貶不一的聲音被幾名當事人全部排斥在外。
殿上,沐小狸。
殿中,南宮峰、汝嫣晴、左輝。
一對三!
卻見沐小狸緩緩轉身,脣角上揚,眉眼宛如蒙上灰塵的夜明珠清水一拂,剎那煥發出一種璀璨奪目之光,絢爛一殿。
在場所有人只覺眼前一亮,瞬間安靜了下來。
黛色阮羅掩映佳人,每走一步,那如紫海瀲灩的裙襬輕輕擺動,宛如清風拂過結冰的湖面,飄渺如靈,氣質如霜。
哪裡還有一絲病弱氣息!
沐小狸在他們三步遠出站定,櫻脣輕啓,吐出一個字:“好!”
一個“好”字,如隕星緩緩沒入平靜湖波,直到全部淹沒,忽然重重一落,在湖底砸出驚濤駭浪。
沒來由的,就是相信,她真的能做到!
幾乎停頓的,沐小狸走到左邊,站在北涼的海田玉前,淡淡一問:“拿到就屬於東辰了?”
南宮峰也因她神態的突然轉變有一瞬的恍惚,這女人怎麼每次見都好像不太一樣,具體哪不一樣呢……是眼睛,第一次見是丹鳳眼,昨天見是雙眼皮,這次雙眼皮又加深些許。
今日她派侍女傳信給他,說她知道北涼有心爲難東辰,讓他使出殺手鐗,怎麼刁鑽怎麼來。就當還她的人情。
於是,他真的使出了殺手鐗。
人情已還,他纔不會相信這麼個屁女人真有本事拿出海田玉。
聽她一問,思緒回籠,拿出北涼皇子的大氣:“自然!”
沐小狸淺淺一笑,內容包羅萬象,讓南宮峰心下不爽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哀嘆,哀嘆北涼國的殺手鐗這麼小兒科。
“那就謝謝北涼皇慷慨了!”
衆目睽睽之下,沐小狸右手伸出衣袖,以尋常拿物的速度,面不改色的將手伸進琉璃水晶瓶中。
“啊……”
一些膽小的官家小姐們嚇得扭頭捂眼。
“狸兒?”雲逸風聲線沙啞,受驚喚道。
軒轅凌、軒轅昭、容墨染等男子都一瞬不瞬的盯着沐小狸的手,包括軒轅澈的手也不由蜷縮,眉眼肅穆,儘管他知道沐小狸這個狡詐的女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所有人屏息靜待,只見沐小狸的手沒入不名液體中,向下,再向下,觸及海田玉,兩指一捏,再緩緩退出。
無恙,完全無恙,五指健在,依舊青蔥白嫩,完美無瑕。
半晌,一個角落發出驚歎聲,連鎖反應一般,一處兩處,最後連成片。
“天啊,這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剛纔不是連匕首掉進去都屍骨無存嗎?”
“小狸小姐簡直太神奇了!”
……
南宮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驚不成聲:“你……你怎麼敢伸手進去拿?”
“爲什麼不敢?”沐小狸反問。
這琉璃水晶瓶中間有隔瓶,如同大瓶套小瓶。小瓶裡面裝的是鎵,一種熔點特別低的化學元素,所以當含金量較低的匕首掉進去後會寸寸化淨。
而大瓶和小瓶之間的空格間裝滿被處理過的醋,醋的沸點極低,瓶底有火烤炙,自然水光飛濺。因中間的水晶薄如蟬翼,不被人輕易發現,所以視覺上,鎵和醋未分,一濺一溶的畫面自然讓人心理形成一種莫名的恐懼。
這麼一番解釋,衆人皆明,紛紛以灼灼目光注視殿中央,從容淡雅,榮辱不驚,絲毫不覺自己解決了偌大麻煩的沐小狸,同時,鄙夷北涼的小算計。
主位席的老皇帝滿意地揚脣了。
可是,夏娉婷和百里瑩玉的臉,白了。
“這……你……你怎麼知道這些?”南宮峰五官扭曲,這可是他年幼時外婆親口告訴他的。
“你能知道的事情,別人就不能知道?”沐小狸淡然反問。
然後看了看九玄殿大門,沐無極還沒來,是不是該慢點解決其他兩件麻煩?
將海田玉放在身旁宮女手端的玉盤上,再慢慢走到汝嫣晴面前。
可能想到剛纔沐小狸的表現,汝嫣晴對完勝沐小狸這件事有絲懷疑,心思一動,指尖迅速一動。
於是,當沐小狸走到火焰之前,火焰“轟”的竄高,面積擴大到剛纔的三倍,連同支架一起轟燒,從地面越過頭頂,整個變成六尺方圓的火海。
熾烈的溫度迎面撲來,沐小狸急速後退兩步,才免遭被突然猛竄的火焰燙傷。
“太女怎可耍詐?”
一位剛剛將沐小狸視爲偶像的女子大膽怒斥。
汝嫣晴聳聳肩,也沒計較那女子的冒犯之罪,“本太女忘記說着火焰每隔兩盞茶的時間是會火勢增長的。”
敷衍的解釋,令大家對沐小狸充滿擔憂。
此刻,似乎再沒人計較沐小狸是否紈絝,是否狂妄,是否曾輕蔑於她。面對三國這麼*裸的挑戰,沐小狸成爲了她們最後的希望。
用“似乎”二字,是因爲還有一兩個人除外。
橙紅火蛇,吐着蛇芯四面八方張牙舞爪。
火焰之前,沐小狸卻輕笑一聲。
不忿、不平、擔憂、緊張,通通在這一聲輕笑中消失殆盡,所有注意都集中在不驚不迫的女子身上。
火光映射下,女子膚光盛雪,眸如剪水,仿若一汪靜潭讓人沉溺奔赴,粉嫩的脣嬌潤如初開花蕊,清秀的臉在絢爛的火焰下映出迷濛色彩,平凡的五官在此刻竟好似美過世間一切女子。
她的美,不倚靠容貌,不倚靠綾羅綢緞,不倚靠家世背景,不做作,不矯情,不屑於討好諂媚,那是一種從骨血中透出的驚豔風華。
沐小狸再次擡起手,離及三寸之處,汝嫣晴出聲阻止:“喂,這可是真實的火,沒是障眼法,你不打算要你的手啦!”
沐小狸自然有她的用意,聞及汝嫣晴的提醒,不由感慨,汝嫣晴聰敏有餘,終究不夠心狠。
“謝太女提醒!”沐小狸說完,在一片不解的目光下,走到了軒轅昭面前。
直到沐小狸確定在軒轅昭的位置前站定,目光直視他,軒轅昭纔敢相信她真的在找他。
沐小狸會主動找他?而且是在這種時候?
軒轅昭又期待又緊張,一張粗狂不失俊朗的臉有點僵硬,連握着酒杯的手一直端在半空。
“借劍一用!”沐小狸很不客氣的伸手。
好吧,軒轅昭早就習慣了她冷言冷語的樣子。要哪天她對他和顏悅色,那纔是白日見鬼了。
軒轅昭習慣性的將頭扭向軒轅凌,想尋求答案,但轉念想到這實在是件小事,剛觸及軒轅凌的目光又轉了回來。
雖然他很想問要劍幹嘛,但他也知道,沐小狸一定不屑回答。
同樣是皇子,她對大哥敬謝不敏,對三個避之不及,對四哥暗箭不斷,可終究不存在輕蔑和不屑,怎麼到他這,待遇差這麼多。
他是曾經說過傻子該死,可按罪行,怎麼也沒真正拋棄她的三哥要嚴重。
莫非,他們兩八字不合?
軒轅昭難得的一次想入非非,然後,果然得到沐小狸的藐視。
“借是不借?”
“借,自然借!”不借還不怕觸怒龍顏?
軒轅昭迷茫的放下酒杯將“無情劍”遞給她,而沐小狸一個感謝的眼神都沒有,拿劍就走。
無情劍,由百年前墜落在天雪山的隕石打造而成,削鐵如泥,劍勢如宏,劍氣如霜。
用它劈開煉焰,它的劍氣興許可以凍住火焰一瞬。
一瞬,她有五層把握,可以一試。
“讓讓,傷到人,概不負責!”沐小狸蹙眉凝神注視火焰跳動頻率,神色嚴峻。
如汝嫣晴所言,這火不摻雜半點瑕疵,甚至加入莫名元素,溫度遠不止一百,一個不小心,可能只餘一個光頭*女子。
光頭?
沐小狸瑟縮一下,寧願裸奔!
被殿中冥想的女子所影響,殿中再次恢復死一般的沉寂,生怕發出丁點聲音,驚擾了沐小狸,以至釀成千古遺憾。
火焰“嘶嘶嘶”,牛皮漸漸呈現黑焦。
雷鳴電閃間,沐小狸驀然出手,冷劍出鞘,以內力注於劍鋒。
“呼……”
火焰生生被無情劍劈成兩半,黛影一閃,內力強勁的高手,陡然睜大雙眼,啞然的看着閃進火海,被火焰阻擋的部分,僅一個眨眼的功夫,卻對很多人而言,漫長如一個冬季。
“小狸……”一聲疾呼從九玄殿大門傳入。
這便是剛從天牢由皇帝暗衛親自帶過來的沐無極。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衝過去,卻被小德子拽住,一個阻擋,便慢了一步。
下一瞬,沐小狸的身影從火焰中飛出,那飄起的黛色銀縷天雪綢在半空飛揚,若展翅而飛,三千髮絲飛舞如弦。
她破火而出,彷彿一隻火紅的鳳凰從烈焰中飛出,宛若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那一瞬的震撼直撞心間,直達蒼穹之巔。
羣臣興奮了,果然啊果然,果然沐小狸沒辜負他們的期待。
老皇帝激盪了,脣線向上,蜿蜒一抹欣喜如狂的幅度。
軒轅澈不動聲色的放鬆全身肌肉。
雲逸風驚出一身虛汗。
還有些人,瞳光如癡如醉。
“哥!”
沐小狸剛纔聽到他的聲音,生怕他沒忍住衝過來,那恐怕今日兩個人都無法逃脫被烤的命運。
這一清脆如鄰家小妹的聲音,讓無數人一怔,隨之接踵而來的是各種羨慕嫉妒恨,空虛寂寞冷。
“小狸,沒事吧!”沐無極上前,儘管步伐正常,還是被沐小狸瞧出一絲異樣,臉色頓變,一把把住沐無極的脈門,內息穩健,說明沒有內傷。
一揭他的衣袖,道道手指粗的傷痕如蜈蚣,附在他的手臂,道道紅紫腫爛。
沐小狸想都沒想,一個怒視射中軒轅澈。軒轅澈彷彿早就猜到她的動作,早早就等在與她視線不期而遇的地方。
“你騙我!”
“沒有這些傷痕,你情緒怎麼暴怒,怎麼逼迫皇上?接下來的戲怎麼演?”
“你弄的?”
“別人的旨意,我的人下的手!”
眼神無聲交流,沐小狸的怒氣在得到他的密語傳音時翩飛不見。
他算在間接幫她麼?
總之,沐小狸的確怒了。手拿協議,擰眉快步走到主位面前,步伐颯爽,站立如鬆。
“聖上,您說我哥安然無恙,可是爲什麼身上有用刑的痕跡!”沐小狸低聲言語,內容卻質問意味十足。
“沒朕下令,誰敢私用刑罰。”
沐小狸抿脣,不言不語,放下西涼國的文書協議,轉身就準備走,完全沒有繼續解開第三道難題的打算。
“等下,朕一定給你個交代!”老皇帝青筋突跳,按照往常他早就將這個一再脅迫他的女人斬首示衆,可是今日,可能,真只有她能幫他。
沐小狸垂眸,沒讓老皇帝發現她眼睛的笑意:“那……若小狸能解開這第三道問題,還請皇上允小狸一件事!”
“好,允了!”
相信,這一刻沐小狸就是要老皇帝無罪釋放沐無極他也會二話不說的答應。
可是,這樣根本洗刷不清沐無極身上被潑的污水!
南宮峰、汝嫣晴又佩服又不甘心的離場,殿中只剩左輝和牢籠裡的彩靈雀。
五彩斑斕的彩靈雀小巧的頭上像插着幾朵翡翠花,仰着線條完美優雅的脖子眼神桀驁不屑的望天,東看看西看看,哼哼兩聲,又望天,時不時將後面那把巨大的羽毛扇抖得嘩啦啦響。
沐小狸淡淡掃過彩靈雀的全身上下,根本就是現代人所稱的孔雀。
它生活在丘陵的森林中,乾燥的半沙漠化草地、灌木和落葉林地區,多見成對活動,也有三五成羣的。每年春季是孔雀的繁衍期,雄孔雀就展開它那五彩繽紛、色澤豔麗的尾屏,還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動作,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的美麗,以此吸引雌孔雀。待到它求偶成功之後,便與雌孔雀一起產卵育雛。
以開屏的雄孔雀代表一國護國女神之尊,這……沐小狸表示不太理解。
沐小狸對上靜待解答,不急不躁,沉穩含笑的南月左相。不知道爲何,突然發現他的目光有點異樣,不在關注她是否能讓孔雀開屏,而是在從下到上打量她這個人。
這樣的打量,沒有不懷好意,卻讓人不舒服。
沐小狸不由蹙了蹙眉,左相似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過於專注,歉意的笑笑,道:“小狸小姐,可已經想好辦法?”
“自然!”斬釘截鐵的回答,乾脆利落。
抖然間,一道目光倏地的射來,逼近死亡的冷氣鋪天蓋地。
沐小狸一怔,獨孤燁終於睜開了眼睛。
“新月、玉兒,借光!”
“是。”
九玄殿中,兩道人影一閃,滿殿夜明珠,遮的遮,擋的擋,餘留幾盞明亮的蒙上不同顏色的薄紗,用喇叭狀鐵片束縛。
明豔五色在空中交錯,錯落照在沐小狸身後。
整個九玄殿營造成一片迤邐虛無如夢似幻的仙景。
夜明珠的明滅無人關心,整殿人屏息靜待,身處不真實的仙境,期待沐小狸再一次驚豔破局。
下一瞬,只見沐小狸素手一揚,天雪綢緞無風飄飛,與豔色於半空交匯。
紅、藍、綠、青、紫,錯落濺在鍍上瑩粉的銀絲金邊的黛色華服之上,瞬間,明豔如虹,盈盈粼粼,仿若半條絢爛五彩的銀河。
半空中飄逸的衣袂,虹豔照耀、絢麗璀璨,轟炸了所有視覺。
金殿之上,少女如竹如鬆,美得不真實的臉勾勒一抹狂妄之極的笑,配上身後那驚心動魄的美,竟和諧得貧瘠了所有言語。
同一時間,所有人都想起了一個詞語……鳳凰浴火于飛。
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彩靈雀傲慢的腦袋注視着不似人間的畫面,抖了抖羽毛扇。
一瓣、兩瓣、三瓣……
那華麗的彩扇慢慢散開,猶如一把碧紗仙女扇,尾羽上黑、綠、黃、紅、藍相間,像一個個眼睛,展示着超越人類理解的光彩。
一人一雀,交相輝映。
ωωω▪ T Tκan▪ C〇
靜,靜得連呼吸都被壓制,怕一個不小心驚醒了這場夢。
很久,又好像很快,總之被人遺忘了時間。
“咔嚓……”
不知是誰的酒杯被握碎,最終結束了這一切。
沐小狸收回內力,不着痕跡的擦掉額頭的一滴汗水。
剛入第七層,這麼釋放內力,身體仍有點吃不消。
沉寂幾秒後,驚歎聲乍響,久久未歇。
“小狸小姐天資佳人,舉世無雙,彩靈雀就贈於東辰,還望細心照料。”左相言詞誠懇,嘴角噙着滿意的笑意退回獨孤燁身邊,附耳不知說了什麼,獨孤燁雙眸略過沐小狸,波瀾不驚的殭屍臉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沐小狸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一閃而過的波動。
“好好,小狸不愧爲我東辰的好兒女,今日,特封沐小狸爲金凰郡主。”
金凰郡主!
又驚起一衆駭然。
百年前,東辰有一位公主,容貌無雙,機智亦無雙,深得皇帝喜愛,後以一己之力拯救數萬百姓於火災,自己卻不幸身亡,後被追封爲金凰公主。
那可是東辰數百年曆史上的最爲百姓傳誦的公主,如今,沐小狸也擔當“金凰”二字,這樣的殊榮頓時羨煞了所有官家女子。但,似乎沒有人不服。
沐小狸對這四個字倒沒什麼反應,視線落在爲她驕傲滿心歡容的沐無極身上,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滿殿的喝彩,滿殿如癡如醉的眼神,沐小狸皆不在意,側過身,三步走到雲逸風面前,勾了勾手指:“金瘡藥!”
“狸兒,嫁給爺吧!”雲逸風的癡迷之色未褪,動情的眸子巴巴地望着她。
沐小狸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手一伸,精準的從他懷裡掏出藥瓶。拈了拈,應該是滿瓶。
“狸兒,這瓶可價值千金!”
“要我付錢?”
“爺哪裡是這個意思?”雲逸風道,“一瓶金瘡藥都價值千金,狸兒可以想象聖醫園有多少奇珍異寶,狸兒,嫁給爺,都是你的,聖醫谷遍佈四國,隨便你玩。”
言下之意,四國皇室,隨她玩!
挺有誘惑力的,可是,她沐小狸有這麼愛玩?
“切,奇珍異寶再多,那也是治病的,難不成希望金凰郡主成爲病秧子,一年四季不離藥嗎?”有人小聲嘀咕。
“誰,誰拆爺臺呢!”雲逸風猛的轉身,瞪眼到處瞟。
“聖醫谷谷主了不起嗎,能比得上一國皇子?”
“是啊是啊,金凰郡主之前可就是要嫁給宣王的!”
可能是沐小狸今日的表現過於震撼,驚魂未定,卻聽見雲逸風想收人,這不是挑戰全場未婚男子嗎?
縱然是雲逸風,那也是不被允許的。
雲逸風拿眼珠子到處瞪,反對的聲音這邊停了那邊起,那邊停了這邊起。
沐小狸徑坐回到沐無極身邊,不顧場合的撩開他的衣袖,上藥。
刺目的傷痕暴露在被沐小狸牽引過來的人的視線裡,齊齊倒抽一口氣。
“小狸”沐無極憂慮的提醒她。
“沒事”沐小狸擡頭,隨意道,“我相信哥!”
沐無極渾身一震,早上被抓的一刻都沒有此刻來得激動。
甚至沒有聽他一言半語,她就能那麼篤定自己的清白。
有妹如此,哥復何求!
以後尋妻子,若以這個妹妹爲準繩,該打一輩子的光棍吧。
沐無極第一次想到娶妻的問題,不由好笑。
見沐無極發笑,沐小狸也揚脣。
兄妹倆旁若無人的笑就像一幅隔絕世外的畫面,靜謐而祥和,若非知道他們的關係,誤會他們是一對鶼鰈情深的戀人也不爲過。
這一幕,卻讓老皇帝的心情由晴轉涼。
這沐小狸是故意要將東辰的醜事揭露在其他三國面前嗎?
沒錯,沐小狸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咦,沐小狸,京都內是有刺客嗎,你家護衛哥哥怎麼傷成這樣了?”汝嫣晴向來耿直,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一份協議,拿了就拿了,但這次她本來另有打算,被沐小狸一手破壞,心情非常不好,就是想找茬。
沐小狸瞥她一眼,淡淡道:“東辰國事,需要向你彙報?”
“國事?這級別挺高,可這傷看着怎麼向鞭刑啊,難道是犯了什麼事?”汝嫣晴猜測道。
沐小狸不再搭理,上完兩隻手,瞥了瞥他的上衣,“身上還有嗎?”
雖然是兄妹,但被這麼一問,沐無極的臉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
“沐小狸,你真不知羞,大庭廣衆下想扒自己哥哥的衣服!”
“你知羞?你知羞會想以協議換一個男人?”
被沐小狸一語點破,汝嫣晴擰了擰眉,沒錯,她就是打算在協議被燒燬前向老皇帝提出允她與軒轅澈的婚事,換這一紙協議。
“關你屁事!”
“是啊,關你屁事!”沐小狸淡定地迴應。
話題,被汝嫣晴一插科打諢,自然都陷入對沐無極受傷原因的猜測上。
於是,宴會在老皇帝一句夜深了之下,拉下帷幕。
淡淡的銀色月光裡映襯着巍峨的宮殿,宮燈明亮,千盞萬盞,遠遠一望仿如九天裡的繁星,燦爛美麗。
散場,憋氣離去的不只汝嫣晴,還有夏娉婷。
金凰郡主,死死的壓在她“娉婷”郡主名聲之上,那她在宮內宮外甚至民間,還有何傳奇可言。
殿門口,夏娉婷的目光飄過沐小狸,閃過一絲狠戾。
轉身,不想,撞進一雙可怖如喪屍的眼睛,血液頓時凝固。
獨孤燁摸了摸懷裡的幼狼,走了。
“娉婷,怎麼了?”
隨後出來的百里瑩玉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關心道。
夏娉婷見是她,穩了穩神,拉住她道:“可能是連日奔波有點疲累。”
“那早點回宮休息吧!千萬保重身體。”
“瑩玉,咱姐妹很久未曾見面,不如,今晚陪我一起吧。”夏娉婷的似有若無的朝沐小狸的方向一看。
百里瑩玉會意,看了看殿中未動的軒轅凌,低低垂眸。
“瑩玉,聽聞京都發生了很多事情,你給我說說吧,我們也可以討、論、討、論。”夏娉婷說得意味深長,無聲溢出幾個字,“你真的不擔心嗎?”
良久,百里瑩玉點頭:“好!”
殿內,沐小狸提出之前老皇帝應允的條件……當着大臣之面審問真相。
沐無極三兩言語將他所知道的過程講述清楚……他凌晨跟其他人才交班休息,一覺睡過去,睜開眼,李玉凝就躺在了他身邊。
李家因爲出事,今日並未出席宴會,李玉凝則一直被囚禁在宮內。
這會,被宣過來,李玉凝一見父母,眼淚嘩啦而下。
“劣女,你……現在是哭的時候?”李父一副恨鐵不成鋼,氣不成聲的模樣,指着她鼻子的手顫顫巍巍。
“女兒,女兒……”李玉凝被淚卡住喉嚨,不成語,最後撲入李母的懷裡嗚嗚咽咽。
這一出父女深情的戲碼,其效果,值得商榷。
半晌,李父似乎終於意識到身處環境,儘管走了大部分無關之人,但殿中仍舊留下十來個位居高位,對此時略有耳聞的人。
個個含笑以待,這笑裡的意味令他恨不得鑽進地縫。
李父誠惶誠恐的磕頭:“皇上恕罪,老臣實在是……無言面對皇上啊!”
老皇帝肅面一冷,低喝一聲,“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這話一出,李母瞬間失控了,眼淚鼻涕橫飆,哀嚎痛哭:“請皇上明察,玉凝從小知書達理,怎麼做出如此德行敗壞之事,一定……一定是被人……”
後面的話未說,意思卻很明顯。
“咔嚓……”
茶杯的碎裂聲從一處傳出,聞聲一望,正是沐小狸,握緊的五指一一張開,茶杯的碎粉化爲一縷白煙飄落。她嘴角揚起風輕雲淡的笑,清眸間卻透着冷血的肅殺。
李父一怔,李母和李玉凝渾身一抖。
沐無極在一旁靜靜坐着,抿着脣,垂着眸,不說話但能讓人感覺到他遍體冷意。
李玉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幾秒,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話,低下頭,淚水潺潺流出。
“玉凝,你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上在這,定會爲你做主!”李母擦着李玉凝的眼淚,見李玉凝欲語還休,哽咽勸道,“爲母知道你天真善良,但現在事關你的清白,一定要說出來啊,否則皇上怎麼替你做主!”
“無……極”李玉凝不答,只含淚目視沐無極,盈盈弱弱,紅脣輕啓,呢喃這二字,美眸繾綣深情無限。
沐無極一愣,冷意略有褪卻,劍眸微擡,閃現一絲歉意。
她畢竟是女子,一個清白的女子,被人發現躺在他身邊,不管幕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麼,她都丟失了清白,何其無辜!
“哥,聽說過一句話沒,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沐小狸吟詩般且且啓脣,淡淡笑意,深邃內蘊。
沐無極眸光微閃,不自覺的對上沐小狸的目光,擰眉,無聲詢問。沐小狸揚眉,無聲迴應。
幾個眸光閃動間,沐無極似有醒悟,卻極爲震驚。
畢竟那是她的清白,再惡毒的女子,也不可能輕易賠上自己的清白吧?
沐小狸將沐無極的心思看在眼底,心下搖頭,他這個哥哥,還是太過正直,太不瞭解女人了。
殿中有人輕笑,沐小狸不擡頭就知道,是某隻該死的狐狸。與他一起附和的,還有某谷主,深有體會的朝軒轅澈敬酒,無聲道:“看來楚王對此也頗有深受啊!同喜同喜!”
軒轅澈端起一杯酒,淺淺笑,無聲迴應:“這杯酒無論如何都該喝!”
沐小狸新眉一橫,雲逸風訕訕的放下杯子望天,做冥思狀。
一句意有所指的話,在場人聽出弦外音,視線落在李玉凝身上。
李玉凝手指不覺蜷縮,眼淚梨花落雨般紛沓而下,一派嬌憐羸弱。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皇帝一拍龍椅扶手,“你爲何會出現在沐無極的房間?”
“肯定是被人騙過去的,玉凝絕對不是那麼不知廉恥的女子,一定是有人強拐她的!”李母搶着大聲辯解,言語間,淬毒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沐無極。
“其他人都給朕閉嘴!”老皇帝一吼,李氏立即匍匐不起,瑟縮不止,“李玉凝,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李玉凝臉色一白,看了眼猶豫的沐無極,深呼吸一下,頭重重撞在地面上,磕出一聲悶響。
李父李母皆一怔,同情者則一派憐憫,其他人則好整以暇。
看慣了深宮女子爭鬥的人,從不會小看女人,更不會對女人的苦肉計施以本就稀少的同情心。
頭破血流怎麼了,後宮妃子爲了爭寵殘害骨血的比比皆是!
“皇上,臣女昨日暈迷之後很早就寢,寅時三刻就醒來了,睡不着就在宮內到處走動,後來不知道怎地就到了無極公子所在殿院,玉凝正發呆,突然無極公子打開門將玉凝拉進去,然後玉凝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直到……直到被宮女的叫聲驚醒……”李玉凝至此,聲音哽咽到不能自持。
哭訴聲,聲聲迴盪在九玄殿。
衆人不由注視沐無極,目光裡,或鄙夷,或笑話。
沐無極一聽李玉凝的說詞,目光一斂,想要說什麼,突然看見沐小狸如聽笑話的表情,說不出的讓人安心。
何時開始,這個妹妹的一言一行,竟會讓人充滿安全感。
有她在,好像他根本無需擔心什麼。
於是,他也這麼做了。從他看到圓滾帶來的信紙上寫着……相信我……的一刻,他就毫無遲疑的吞下一併帶來的藥粉。
他不懂複雜的藥,憑藉的,只是相信。儘管吃完那藥後,他渾身寒涼,似有不適。
李玉凝停歇的間斷掃過沐無極和沐小狸,見沐無極不加辯解,沐小狸一副你繼續的模樣,突的抹一把眼淚,揚起頭,聲音剋制着顫抖:“無極公子……無極公子當時眼睛充血,渾身滾燙,好像是……練功走火……入魔了,玉凝自小認識無極公子,相信無極公子絕做不出這種惡行,更不可能在宮內行兇。請皇上明鑑!”
說完,又是一個深深磕頭。
在場公子大臣的眼神從沐無極挪到李玉凝,一時不知羨慕還是更深的鄙視。
畢竟,沒有哪個女人能做到被人強了之後還開口爲行兇者辯解。沐無極這是走的哪門子好運,撞上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沐小狸抿了抿脣,笑意淺淺,目光森森。
沐無極所練的九陽劍法還是她讓南野冥“無意”中讓他自己發現的,現在練習到第五層,的確容易走火入魔,而解決之道便是發泄浴火。
呵,這幕後之人連這點也掐算好了。
“玉凝,這個時候了,你怎麼……怎麼還替那無恥小人說話?”李母拽着李玉凝的手,想下重手又不忍心,只得大肆抹淚,“這……這可關係你一生啊!”
“娘,就算女兒的一生毀掉了,也不能無故毀掉無極的一生啊!”李玉凝鼻音濃郁,傷涼久久不散,說着又磕頭不起,“玉凝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玉凝請求皇上不要責罰無極公子,玉凝……玉凝並不埋怨無極公子,怪只怪玉凝不該那時迷路,不該在被無極公子拉進房間的一刻沒有呼救,更……更不該相信無極公子在……在侵犯玉凝時說會娶玉凝爲妻而就範,所犯宣淫之罪,玉凝願一力承當!”
“哦……”
聞者一片譁然。
沐無極拳頭拽緊,他有說過要娶她爲妻?
沐小狸眯了眯眼,劇情三回十六轉,不過目的,是要嫁進將軍府。
嫁進將軍府?
先問她沐小狸答不答應!
“孽女!”李父怒不可和,一巴掌甩過去,李玉凝整個人被揮到在地,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你幹嘛,女兒也是爲人所騙,你不爲女兒做主,打女兒做甚?”李母尖叫着護住哭得抽搐的李玉凝,趕忙查看她的臉,“女兒啊,你到底是爲什麼啊,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怎麼會……名不正言不順的怎麼就把自己給交出去了啊?”
“娘……”李玉凝撲進她懷裡慟哭,渾身顫抖不止,好不可憐。
殿中一度安靜下來,老皇帝的濃眉一橫,低喝道:“沐無極,是這樣嗎?”
沐無極擡頭,眸光淡然,無波無瀾:“微臣一進臥房就睡了,她所說之事,無極全都不知道。”
到現在沐無極還不懷疑李玉凝也太侮辱他自己的智商。
就算他真的走火入魔,做沒做,他不相信他會全無記憶。
李父雙拳泛青筋,身爲兵部尚書侍郎,常年習武,一旦動怒,其威壓也非一般人可比。
他滿腔怒火化爲目光想要燃盡一副波瀾不驚模樣的沐無極,終究是想到生米已成熟飯,沐無極也曾是自己心儀的女婿人選,跟自家女兒也算郎才女貌,一對佳人。
事已至此,唉!
李父雙腿一跪,彷彿老了十歲,聲音低沉沙啞:“是微臣教女無方,請皇上看在老臣數十年爲皇上盡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從輕處置。”
老皇帝的視線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沐延風身上,今日之事,他一個字都沒有發出。
沐延風察覺到老皇帝的目光,起身道:“無極若真是練功導致走火入魔,也是爲提高武藝,這實乃意外之舉,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老皇帝眉如聳山,原本他是打算在招待完三國使者再一併嚴懲這兩人,但現在……
“金凰郡主,你怎麼看?”
沐小狸悠悠地神思,半晌才反應這是自己的新身份。
也罷,看了這麼久,時間差不多了,該到自己出場了。
“李侍郎,除了從輕處置,還有什麼要求麼?”沐小狸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茶杯,一圈又一圈。
這樣的她與機智解決三大難題時的神采飛揚截然不同,但狂傲之氣更甚,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甚至主位上的皇上也不在她忌憚之列。
李父穩了穩神,朝老皇帝又是一拜:“還請皇上爲玉凝做主!”
做什麼主,不言而喻!
老皇帝又將視線落在沐延風身上,沐延風老臉訕訕,頭微搖:“昨日,微臣已經將將軍府的印章交到小狸手上,府中大小適宜由她全權做主,微臣,當不得這個主。”
沐小狸順勢就將將軍府的印章往茶几一放,“砰……”的一聲,鑲入半寸,鄰近幾桌顫抖不止。
“怎麼樣,你們都說完了,現在該我說了?”沐小狸單掌一拍,印章直飛沖天,下墜,衣袖一揮,勾印入懷。
“想嫁進將軍府?”
“想做我嫂嫂?”
連發兩問,沐小狸清眸冷冽,嘴角含笑,笑得人寒毛豎立。
“李玉凝,難道你不知道百里雨柔是怎麼被髮配邊疆的,難道不知道慕容菲菲怎麼會變成十八妾,難道沐如雪沐淺雲你們這些好姐妹的下場沒告訴你,讓你別惹我嗎?”
“惹我沒關係,我至少都給她們留了條活路。”
“但是,我可能忘記告訴你們了,我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特別特別護短,護短到你碰我的人一根手指,我就截斷他十根。”
“你說,我哥身上這麼多鞭痕,你、要、怎、麼、還?”
音落,茶几“啪”的從印章鑲出的痕跡處紛沓斷裂,殺氣如潮,木屑如閃電,直刺李玉凝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