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條几不可聞的細絲從千毒蠱的腹腔噴薄刺入裂開的手臂,鑽心刺骨的痛意瞬間麻痹沐小狸的神經,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箭弩拔張的彌殺氣息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沉澱的灰塵,刺目的雪光,匍匐於地的黛色女子氣息全無,覆在傷口的千毒蠱暢意快然的吸吮着鮮血,“滋滋”爽口的聲音山頂飄飄蕩蕩奔下山底。

山底,萬籟俱靜,瞬間的沉默之後,是詫然、震驚,以及惶恐。

千張面孔千變萬化,齊齊定睛在龍震威身上。龍遊天第一個起步,意圖衝上去,半路被龍震威截住。

“爹……”龍遊天甩手,卻被拽得更緊。扭頭看去,龍震威正注視着另一處高端之上的那位謫仙卓絕的男子。

龍震威確定君臨天自始至終紋絲不動,連眸光也無絲毫波動,他已經賭上了整個龍家堡,甚至是自己的一世英名,他輸不起,但是,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右手一擡,咬牙道:“稍安勿躁!”

風,從山頂拂來,寬大的銀袍漾起深重的漣漪,灌風的衣袖裡指關節泛白,拳頭無法遏制的緊了又緊,最後,輕聲一嘆,閉眸,再睜開。

這一睜,山頂風雲急變,那抹頹然於地的身影一躍而起,幾縷銀光如疾電幻變,千毒蠱受驚而逃,半空被天蟬絲攔腰截斷,黑色殘汁漫飛,所落之處,灼跡斑斑。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一瞬,而這一刻,是真正的塵埃落定。

不止山下的人未看清楚,連身處其中的連城霄也猝不及防,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被割裂的手筋腳筋。

“怎……怎麼可能?”連城霄瞳孔驀然睜大,妖媚的臉蒼若白紙,腳下樹枝一斷,雙腿不自主的跪下,膝蓋落在千毒蠱的殘肢,一縷青煙從腿間漫出。胸口,被天蟬絲再次洞穿,妖豔的紅淺淺蔓延。

沐小狸動了動左臂,麻痹感正點點消散,面對連城霄的喃喃自語,她也沒法解釋,被千毒蠱啃噬的一瞬,的確痛得昏厥,但僅一瞬之後神智就恢復正常,幸好連城霄沒有瞬間取命,給了她緩衝的時間,她才能夠一擊即中,否則,勝負還真不好說。

“這是我悉心培育的千毒蠱,蠱中之後,怎麼……怎麼可能……”

失敗、灼痛、絕境,這些在連城霄通通不見,她唯一震驚的是無往不勝的千毒蠱怎麼會……她清楚千毒蠱的靈敏性,就算沒毒死沐小狸,怎麼會躲不過天蟬絲的絕殺。

靈臺忽如狂風席捲,連城霄陡然擡頭,目光直直看向沐小狸,那是一幅沐小狸全然不懂的複雜神色,驚訝、迷茫、恍然最後到嘴角詭異陰毒的笑。

“原來是你,原來在你身上,哈哈,天不負我,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哈哈哈哈,就讓我在黃泉路上看着你們相愛相殺!哈哈哈哈……”

猖狂詭秘的笑聲震動山谷,連城霄猛然後退,自盡的意味不言而喻,沐小狸不想她死得不夠絕,拼盡最後一點內力,天蟬絲在手中旋轉,轉眼,那具豔麗的身體胸口處露出手指大的洞。

沐小狸法則,對待敵人,必須親眼目睹她斷氣死絕。

最後一口氣還在連城霄鼻間遊蕩,那雙森冷的眸子彷彿要定格住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幕,嘴裡喃喃自念,好像一曲遠古的咒語,最後停歇在沐小狸忍無可忍踹出的一口雪下。

“靠,還敢跟老孃玩死不瞑目這招?”沐小狸凌空抽去一耳光,靠,居然還不閉眼,再抽,還不閉眼,沐小狸悶悶的停頓了一會,不閉就不閉吧,老孃沒興趣碰你。

沐小狸一步步邁向山頂邊緣,俯首,衝着山下的某到月牙色人影咧嘴一笑,半眯的眼神燦比陽光,暖比火焰。

君臨天仰頭,雙手早已放開,邈遠的目光裡那山崖上的少女身姿如玉,傲然挺立,繽紛幾日的雪花在這一刻驟然停止,一輪金燦燦的白日穿雲透雪,日光在山間反覆折射,匯聚於她背上,燦然炫目,便如天際奔來,展翅將翔的火鳳。

這算是相識以來,她最燦爛的笑,毫無算計,毫無諂媚。燦爛得彷彿心中被萬道日光普照,有點灼熱,卻是久違得好像錯過了幾個世紀。

君臨天薄脣啓合,吐出四個字。沐小狸一見陡然皺眉,下一瞬,鼻子重哼一聲,下巴一揚,傲嬌得意得不可一世。

小人得志!

哼!我得意的笑,我就得意的笑,怎麼滴!

東辰一百三十三年末,江湖鉅變,東方不敗於白山頂戰敗烏蠱堡堡主夏娃第一愛將連城霄,一舉挫敗烏蠱堡重出江湖,染指武林盟主之位之企圖。

東方不敗,自此成爲武林第三大神秘俠士,出生不詳,年齡不詳,就連性別也雌雄難辨。

不論三位的武功,但就名字而言,東方不敗,其四字的霸氣程度就遠勝於君臨天和步驚天了。

有前瞻人士預測,這第三位絕對具有超越前兩位的趨勢。

連城霄之敗,致使烏蠱堡再一次一夕間消失匿跡。

武林大會,由龍震威帶頭,願推選東方不敗爲新一任武林盟主,服從號令,豈料東方不敗當場吐血,以資歷淺閱,內傷耗損較大爲由,拒任。但昏迷前拉扯着龍震威的衣袖,一再強調,她要火雲果,她要火雲果。

於是,一場浩浩蕩蕩的武林盟主大選,雷聲般開始,雨點般結束。

因爲沐小狸昏倒前一再叫嚷着火雲果,而火雲果乃武林盟主的附贈品,雖然人家剛替武林除了一大害,但不代表他可以徇私私下將火雲果贈送。

所以,龍震威只能硬着頭皮代表龍家堡出戰。龍堡主一出手,自然非同小可。如今龍家堡再添新翼,又見烏蠱堡來勢洶洶,這一屆的武林盟主前途堪憂啊!

只要青山在,再等三年又何妨。

毫無懸疑,炒得沸沸騰騰的新一屆武林盟主照舊花落龍震威。

龍震威老臉訕訕,是夜,大開宴席,一爲回饋衆人厚愛,二爲沐小狸揚名。

龍家堡燈籠高掛,光火璀璨,宴席在主廳擺開,豪吼嘈雜,觥籌交錯,酒壺撞擊不絕於耳,方圓十里,酒香飄逸。

飄逸的,還有幾縷燒焦的烤魚氣味,焦味不怪異,怪異的是焦味中帶臭,幾乎是光聞臭味就可以想象出這魚是如何的穿腸破肚,曝屍荒野,蛆蟲遍佈的噁心狀。

沐小狸塞着兩個鼻孔一手一個芭蕉扇,猛扇面前的十隻“烤魚”,滿意的瞅着那一縷縷特別製造的味道順着那個洞口吹進涼亭,彌散整個寒泉。

天機老人的媚藥,加上她特別釀製的“香味”,嘿嘿,夠君臨天吃一壺了。

原因很簡單,裝暈之後她幾度出手偷君臨天的秘籍,怎麼說曾經也是神偷界的傳奇人物,第一次純屬好奇,第二次就純屬賭氣了,結果一再失手,這是恥辱啊,紅果果的恥辱啊。雖然最後以君臨天是特別人物安慰自己,但是她還是覺得應該小以顏色來發泄下自己的悶氣。

丫鬟們看着笑得牙口亮白的沐小狸靠近,嘴角齊齊詭異的抽搐。

這龍家堡新晉貴人好像有點……心理畸形。

“這就是火雲果?”沐小狸心情很好,笑嘻嘻的接過精緻的檀木盒,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換好衣服馬上去大廳。”

這些綠林好漢喝酒都是牛飲,一早就出去奉陪還不被灌死。

火雲果紅裡泛白,光澤瑩潤,一看就是絕世珍品,這下沐頂天和沐無極無後顧之憂了。

進房,關門,房間裡漆黑如幕,沐小狸還是很精準的確定白少所藏的位置。

“武功不賴啊,這麼快就混進來了。”沐小狸徑直將火雲果拋向橫樑。

“今日龍家堡魚龍混雜,所以屬下才有可趁之機。”白少接住火雲果,一個閃影落在陰暗處。

“那倒是,換做平常,估計不廢去半身武功也得掉半層皮。”沐小狸對龍家堡的防禦真心佩服。

點亮燭燈,沐小狸也不避諱,很自然的脫衣換衣。

白少眼神不自然的掃過沐小狸換衣的動作,明明一身男裝,但是仍忍不住臉頰泛紅,真不知道該感謝盟主的信任還是該懊惱盟主沒把他當做男人。

“盟主,屬下們有疑問。”白少別開眼,沉聲問道。

“問吧!”

“武林盟主之位觸手可得,爲何盟主要放棄,拿到武林盟主令牌,盟主不是如虎添翼,行事更可肆無忌憚嗎?”

沐小狸一愣,扭頭定定的看了白少一眼:“有你們還不夠我肆無忌憚?”

白少聞言頓住,想了想,的確如此,但是……

沐小狸笑了笑,解釋道:“揹負武林盟主之位,我還能隨心所欲,自由行往?你以爲我的身份能瞞住他們一輩子,東辰郡主四個字一定會被這羣自詡光明磊落的江湖人士給唾棄致死,最重要的是,我憑什麼操那個心去維護武林平靜,幹我屁事啊!”

沐小狸哥倆好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沒那麼大的野心,有你們作爲我的左右手就足夠守護我想要守護的,足以。”

輕描淡寫的話,如千斤重石“咚”的掉進白少心底,漾出一層層漣漪,只覺一團火焰開始綿綿燃燒,爲眼前這個他們猜不懂看不透的女子。

“邊境戰況如何?”剛下長白山,她已經幾天沒有收到邊境的消息了,雖然圓滾沒有出現則說明沒有危及沐頂天和沐無極生命的事件。

“楊峰被圖爾族所俘,供出了東辰的軍事防衛部署,兩日前圖爾族夜襲,楊峰領兵。沐無極率兵後退五十里,第二日清晨楊峰再襲,沐將軍拼死一戰,守住濰城,午時,楊峰又一次領兵襲城,沐無極迎戰,各中一劍,目前休戰,雙方都未動靜。”

沐小狸坐到椅子上,柳眉輕蹙,清眸幽光淺閃,手指輕釦桌面,心理莫名冒出一個疑問:楊峰一天之內三次領兵?

白少看到沐小狸明顯沉寂下來的神態,也不由一緊,難道這其中有問題?

“這兩天都沒動靜了?”

“藍澤沒有消息傳來。”

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沐小狸彈扣桌面的動作加快,又問:“東辰呢?”

“朝堂得知邊境戰況,烈王軒轅昭請旨領兵出戰,但一些大臣提議該由曾經大敗圖爾族的楚王軒轅澈領兵,後來楚王親自上殿分析邊境戰況,以項上人頭爲沐將軍擔保此戰必勝。楚王的軍令狀已經傳至濰城,軍心大振。”

“軒轅澈親自上殿?”沐小狸挑眉。

“是。”

沐小狸心底默默地“呸”了一聲,他居然以項上人頭爲沐頂天擔保,這事……靠,他又在算計什麼!

“還有沒有其他的?”

“據歃血盟在宮內的密探回報,老皇帝意屬烈王領兵二十萬出戰。”

二十萬,足夠造反了。老皇帝對軒轅昭信任到了這種地步?軒轅澈是擔心軒轅凌得到這二十萬兵力,所以纔出言阻止?

沐小狸揉揉眉間,頭疼,他們父子間又在打什麼啞謎?

“淑妃病倒,向皇帝請旨望宣王和百里瑩玉完婚,皇帝欣然應允,但在旨意下達前百里瑩玉親自入宮向皇帝呈情,因爲雲姬事件丞相府聲譽受損且她的手已被廢,能入宣王府已是萬幸,不敢奢求宣王妃的位置,請求皇帝賜她爲側妃,否則萬死不敢接旨。最後皇帝同意,下旨命他們一個月後擇吉日成婚。”

好一對“苦命”鴛鴦!沐小狸嗤笑,百里瑩玉心機果然非一般人。

“因爲這次賜婚老皇帝可能才發覺幾位皇子府都沒有女人,所以給楚王、烈王包括殘廢的二皇子軒轅淳全部贈送了十位美人,希望他們儘快爲皇室開枝散葉。”

“噗……”沐小狸一口水嗆住,第一次覺得老皇帝也有老頑童的潛質。

“東方公子,您還沒好嗎?”

門外的丫鬟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把火雲果以最快的速度送給沐頂天和沐無極,讓二人分食,切忌食用後一天內要調息靜養,不可妄用內力。”沐小狸起身出門,末了又誠懇的補充一句,“我把他們暫時交給你們了!”

“是”白少盯着那張緊閉的門,心底加上一句:我以性命保證!

淺月半隱,月光澄淨得像天幕鋪滿成色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純銀,晶瑩光明,如一匹精織的絲緞,地上薄雪,折射出幾千萬光年外傳來的明滅的光。

沐小狸被安置在主位席,一看大家手舉的碗口足夠納下她整個腦袋,立時先發制人,爲遲到自罰三杯,再爬上高位邀請大家一同碰杯,爲武林和平爲打擊烏蠱堡的氣焰爲這一任的武林盟主,總之,功勞是大家的,敬她是沒必要的,她是可以無視的。

縱千杯不醉,也難以一擋百,更何況這豈止是百位好漢啊!

一翻插科打諢,禍水東引,矛頭直指龍震威,大多爲質疑他而心懷愧疚。提到那場煽動,話題一轉就盯住了埋頭苦吃,恨不得一頭扎進烤肉裡的新月。

“這位姑娘,你怎麼知道花瓣上有無痕散?”

新月吭哧吭哧對問話熟視無睹,直到與她同桌的元劍將她眼前的菜盤移開,新月才擡頭,才發現落在自己身上的詢問目光。

“啊?什麼,怎麼了?”

“大家想知道,新月姑娘怎麼知道花瓣上沾有無痕散的?”元劍微笑着重複問題,語氣溫和有禮。

新月抹一把嘴:“小狸姐姐教我的啊!”

“小狸姐姐?莫非就是傳聞中的金凰郡主?”

“是啊是啊,小狸姐姐知道得好多,我和玉兒跟着小狸姐姐學了好多好多東西,識別毒藥是最基本的。這無痕散小狸姐姐房間一大包呢,她親手做的,後來有云谷主提供藥材小狸姐姐嫌棄它是小玩意,就把它給了我和玉兒玩。”牽扯到沐小狸的話題,新月從來都認真誠懇。

“對金凰郡主在下也略有耳聞,依姑娘所言,倒是佐證了這些傳言。”元劍無意識感嘆道。

“當然不是傳言,小狸姐姐本來就很厲害,要是今天跟你比武的是她,她三招就能將你打趴下!”新月一聽元劍稍有質疑的話就冒出火氣,難得的擲地有聲。

元劍俊秀的臉頓時染紅,訕訕的笑笑。

“姑娘這話可就不真實了吧,一位閨閣中的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有這麼高的武功?”

“怎麼不可能,無極哥哥說我是武學的奇才,可小狸姐姐比我還要強好多呢,我連她一隻手都打不贏,不只我,連東辰的四皇子也就跟小狸姐姐打個平手!”新月義正言辭。

“咳咳咳”沐小狸一口氣嗆住,喂喂喂,新月,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我能和軒轅澈打成平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啊!

“啊,那不是十年前就有戰神之稱的楚王?金凰郡主竟然能和他打成平手?”

“當然,楚王老是喜歡尋小狸姐姐的麻煩,但是從來就沒從小狸姐姐手裡討過便宜,就連聖醫谷的雲谷主都整天追在小狸姐姐屁股後面求勾搭,小狸姐姐甩都不甩他!”

新月的目光過於誠懇,語氣過於真摯,外加上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大家一時間對她的話信了*分,於是,話題不知怎地,就圍繞“金凰郡主”四個字展開了一場討論。

“小狸姐姐纔不傻呢,她若是傻子,世界上就沒有聰明人了!”

“哼,宣王才配不上小狸姐姐呢,一邊想娶丞相的女兒一邊還肖想小狸姐姐,太不要臉了,所以小狸姐姐就讓皇帝解除了婚約!”

沐小狸對於一堂聲勢浩蕩的武林英雄宴席變成一場茶館聽說書表示很無語,看着新月興致勃勃,口沫四濺,眉飛色舞的樣子心裡翻涌的全是溫暖。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個人那麼維護你,仍那麼堅定地向別人宣佈你是她心目的神話,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只是新月,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不能憑着臆想脫口而出啊,被你這麼一美化,我哪裡還是金凰郡主,根本就是女神啊有木有!

幸好,聽不下去的人不只沐小狸,還有臉拉得很長的龍白衣,眼看新月和元劍的頭靠得越來越近,一腳踩了過去,等新月“哎喲”一聲,丟下一句“她受傷未愈”忙不迭的拎起她就走了。

擦身而過,龍白衣與沐小狸的視線相撞,兩雙清雋的眸子閃着意味深長的光。不待讀懂,雙方都別過了視線。

“我沒受傷,明明就是你踩的我!”

“我就是故意踩你,你想怎麼樣!”

“你個壞蛋,又欺負我,你就知道欺負我,等小狸姐姐來救我,我一定要她把你扒光了!”

“喲,你貴庚啊,年紀不小了還整天把小狸姐姐掛在嘴邊,你不嫌害臊啊!”

“哼,小狸姐姐對我好,我不記掛她還記掛你啊!”

“我怎麼了,我哪裡對你不好了!”

“你哪裡對我好,每天不是打就是罵,無極哥哥都捨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

“呵,又多出一個無極哥哥,好啊,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到底是怎麼欺負人的!”

沐小狸淺淺品着杯中酒,嘴角不由上揚!雖然彆扭,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那雙劍眸裡全是愛意。

不過龍白衣,你若敢負她,天涯海角你都是我的劍下魂!

酒意上頭,沐小狸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門口立着一個人影,廢了老半天的神纔看清是龍遊天。

月光銀鍍,龍遊天的紫袍熠熠生輝,俊姿挺拔若青松,不像江湖遊俠,更像世家貴公子。

“你找我有事?”沐小狸歪着腦袋,眼神朦朧。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你傷勢怎麼樣!”

沐小狸晃了晃腦袋,揮手:“沒事,已經調養好了,現在就是有點暈。”

“暈?”龍遊天上前一步,探清只是酒意,擔憂之色散退,虛扶住她,“我送你回房!”

“那……”沐小狸正準備致謝,忽然耳邊一陣急促的鼠叫聲,什麼玩意?靠,是圓滾的提醒。

酒意頓時盡散,沐小狸撒丫子就衝進房間,邊大喊:“攔住他,攔住他。”龍遊天一頭霧水,立刻又聽到沐小狸的吼聲:“讓開,你還是讓開。”

什麼情況?龍遊天一時呆愣。

就在此時,一道青天色影子衝進了房間,緊接着,房間裡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還有沐小狸的哀嚎。

“息怒息怒啊……”

“打人不打臉,打臉傷面子啊……”

“啪……”

門外的龍遊天聽着裡面的聲響,半晌,敲了敲門,問道:“東方公子,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光憑聲音他就能猜測房間裡是如何一派光景,好像不該他操心,但是全然不問又好像不安心。

一雙冷若寒錐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沐小狸身上,沐小狸冷得渾身一顫,聽聞門外的聲音,忙認真道:“無事,步兄跟我鬧着玩,龍兄無須在意。”

燭光微閃,紙窗上剪出兩個影子,其中一個造型獨特,一雙手向後捂在屁股上。

龍遊天忍不住輕笑一聲:“那在下就不打擾二位了,明日再見!”

離開院子時順便將下人帶走。

如今龍家堡輩分除煙雲劍客外最高的人被人教訓的一幕被下人看到,實在……呵……有失連他也要尊稱一聲師叔祖的東方不敗的面子。

待到外人皆走,沐小狸即刻諂笑:“玉人,你辛苦啦,你看,我的臉好了,哈哈!”

步驚天不爲所動,寒眸一瞬不瞬的釘在她身上,很有盯死她的意圖。

眼見步驚天又欲出手,沐小狸不顧屁股的麻疼感,忙撲過去:“玉人,你都不知道那個連城霄有多囂張,你說說,怎麼可以有人比我更囂張呢是不是,我是那種身有不適就會委曲求全低伏做小的人嗎,她自己找死,我怎麼會不成全,你看,果然還是我比較囂張,三兩下就拍死她了,是不是?”

沐小狸再接再厲:“嘿,沒想到這一發泄,臉上的傷也好了,也算是因禍得福。只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哪一處是舒適的,到處都痠疼。玉人,你再拍,我只會傷上加傷,如果明天被別人看到,我會面子裡子全沒了,玉人,消消氣了啦!”

了啦得沐小狸胃液翻涌,幸虧這嬌撒得玉人有所動容。

半晌,步驚天重重的“哼”一聲,唰的衝出去,唰的回來,又唰的摒除衣褲,在沐小狸雙眼放亮之際消失在屏風後,接着是嘩啦啦的水聲。

安全過關,呼……

哎喲,真疼,全身都疼!

唉,要是玉人肯貢獻一下衣果體,讓她飽飽眼福就好了!

玉人這一澡洗得沐小狸打了個盹纔算完。

正好,沐小狸目睹了一出芙蓉出水的曼妙畫面。

嘖,話說,玉人也是一絕美佳人啊!

相視,步驚天擰眉,沐小狸又是,呵呵。

夜幕沉沉,龍家堡沉靜如水,僅餘幾盞燭火跳躍。

一道青影如入無人之境,飄忽一瞬,逗留在一間閣院樑柱之上,一雙眸子閃爍如光,一雙眸子淡漠如霜。

房間陳設簡單,簡單到沐小狸都不需要尋找就捕獲到新月的位置,還有龍二少爺龍白衣。

這趟江湖行本就是爲了尋找新月,雖然得到她安然的信息,不親眼所見,心底多少有些不踏實。

龍家三兄妹,老大龍遊天天資聰穎,少年出名,江湖中人交相稱讚;老三龍紫燕,身弱貌美,幾年閉閣未出,江湖依舊有她的傳說;唯獨老二龍白衣,甚少有言,搭上邊的也不過“年少輕狂放蕩不羈”八字。

但卻是這樣一個輕狂不羈的人,居然輕而易舉的擺脫歃血盟探子的跟蹤和堵截帶着新月這個一路給他製造無數麻煩的“累贅”安全回到龍家堡。

有意思的一個人!

“你在念叨什麼?”

龍白衣手拿着武功秘籍,實在被新月嘀咕得集中不了精神,陰沉沉地問。

新月坐在茶桌前,雙手扒拉着一隻杯子,耷拉着腦袋從而不聞,繼續唸咒。

龍白衣將書重重一放:“大聲點!”

“麻痹,壞蛋,流氓,混蛋……”新月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因他所求的大唱。

龍白衣的臉黑得滴水,很是兇狠的罵道:“你再給我罵一個字試試!”

龍遊天姿態翩翩,身爲胞弟的龍白衣自然不會遜色,區別於龍遊天的君子之姿,龍白衣有一種狂妄的痞氣,狹長的眼眸一眯一揚,便是一股魅惑狷狹的風情。

被吼了,新月圓嘟嘟的眼珠子轉啊轉啊的,就轉紅了,隱約泛起水珠,癟癟嘴,不敢罵又不想示弱,踟躕着,還是弱弱的吐出兩個字:“痞子!”

龍白衣挑了挑眉,很是有想揍她一頓的衝動,可是一看到她泛紅的眼睛,連兇樣也維持不住,輕咳一聲,故作嚴肅:“只要你說出雪花神劍是誰教你的,我自會放你走!”

“我都說了好多遍,是我自己學的,沒人教我,是你自己不信。”

“雪花神劍劍譜我龍家堡丟失了十年,難道你要我相信那神秘人偷了去又不小心丟了卻正好被年僅四五歲的你撿到然後到十年後的今天自學成功?你當耍豬呢!”

新月哼哼唧唧:“你愛信不信!”

“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所謂的無極哥哥或者小狸姐姐教你的!”

新月斜視她,哼道:“我再回答一次,不是!”

兩人對視數秒,誰都不肯低頭。

龍白衣哼笑一聲,又撿起秘籍:“就是沒得談了?那就好好呆在龍家堡吧!”

“我纔不要,你不放我,小狸姐姐也一定會來救我的!”新月梗着脖子。

龍白衣忽然想起一路上追隨在自己身邊的殺手,若不是太機警,這不識好歹的丫頭早就被逮走了,隨即眸光沉了沉,不屑道,“要不,你親自寫封信給她讓她來救你?哼,她敢來我就定要她出不去這龍家堡。”

新月臉色白了白:“你打……打不過小狸姐姐!”

“霍,是不是我讓你太多才讓你這麼小瞧我!”龍白衣火氣蹭蹭上冒。

“小狸姐姐身邊還……還有玉人!”

“玉人?那是什麼東西?”龍白衣翻了白眼,“一個不知名的小角色能敵得過龍家堡幾千弟子?”

新月的臉又白了白。

“呵,你到是可以想想他們勇闖龍家堡爲救你而英勇獻身的場面。”

新月的身子晃了晃,果真閉眼想了想,然後,“哇”的一聲,猛地哭起來。

哭聲動地,驚得龍白衣一個踉蹌差點摔下牀。

“閉……閉嘴!”

“哇哇……”

沐小狸捂了捂耳朵,再瞅瞅玉人,懶懶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們走吧!”

新月,呵呵,暫時呆在龍家堡也不錯了。

破曉時分,沐小狸不自覺翻身,不小心臀部與牀發生親密接觸,疼得齜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氣。

而身後的確有股冷氣,睜眼,尋向那寒錐的來源。

我說玉人,不用這樣吧,還沒消氣嗎,屁股都腫了耶!至於一大早就這麼緊迫盯人嗎,姐姐我渾身上下又累又疼,身心俱疲啊!

不滿的話沐小狸只能在心裡腹誹,不然能怎麼辦?

她真心覺得步驚天比君臨天恐怖許多,君臨天好歹還能來個鬥智鬥勇,佔不了大便宜也能扒拉下他半分顏面,可玉人呢,鬥勇?打不過,鬥智?呵,自編自導自演呢!

想想昨晚玉人那不遺餘力的一巴掌,嘶……牙齒止不住的打顫。

“昨晚那麼晚睡今早這麼早就醒來了?”沐小狸一臉諂笑。

玉人點頭,面無表情的將一碗黑糊糊的藥水抵到她脣邊:“喝掉!”

沐小狸一臉苦瓜樣:“呵呵,不,不用了吧,你看我這臉都好了,雖然我知道這是你千辛萬苦跋山涉水不遲千里……”

感激之情還未完畢,玉人不耐煩的掐住她的下巴,非常認真地將藥汁一股腦倒進了她嘴裡,不帶浪費一滴的。

心肝脾胃腎都苦裂了,沐小狸雙目圓嗔,死死地抿嘴,好久好久,奄奄一息的神智才得以回籠。

“玉人,你加了多少黃連?你故意的,對不對?”沐小狸撇着嘴皮,想死的心都有了。

事情做完就成,步驚天會理會味道?

當然,沐小狸也不會知道,鑑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生病的體質,步驚天這幾天往返了三個地方,跑死了兩匹馬才湊齊這三味活絡經脈,褪盡毒素的藥材。

好了?

呵,好了也得喝。

在步驚天的印象裡,反正沐小狸三天兩頭的出事,早晚需要。

出門,赴主廳。

冷風依舊,沐小狸的雙腿有點哆嗦,就不知道是苦味未散還是寒風過冷。

步驚天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活生生的“玉人”。

靠之,龍家堡的早餐吃這麼早,路途這麼遠,早知道就裝病不應龍震威一同用席。

路過一處假山,一個哽咽略帶尖銳的聲音令沐小狸駐足。

“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能喜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你,爲什麼你就不能正視我對你的感情?”

喲西,一大清早就有瓊瑤戲觀賞?

沐小狸掩身假山後,伸頭,探望,哇哦,還是激情版的哇!

那哽咽的女子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男子,激情四射喲。

那身姿,那乾淨利索勁,嘖嘖,不折不扣的女流氓啊!

下一秒,男女主角的側臉對了過來,沐小狸一副瞭然卻依舊忍不住驚歎的樣子。龍遊天,龍紫燕,驚世駭俗啊,就是放在現代也是驚世駭俗呀有木有!

要不要這麼牛氣熏天!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龍遊天怒氣昭然的大吼,一把推開死纏的龍紫燕,紫袍的衣袖被撕裂。

“那你當年又對我做了什麼,你敢要我,爲什麼不敢承認,爲什麼又要離開龍家堡逃避我!”

噝……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

龍遊天的臉色一怔,看着那雙淚水盈盈的眼睛,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沒話說了,你根本就是敢做不敢承認,既然不愛我,爲什麼要碰我,爲什麼要毀了我,爲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要讓我絕望,爲什麼?”龍紫燕的臉上淚水縱橫,聲聲泣訴,如血在滴。

龍遊天微微怔然,想像小時候一般幫她擦乾眼淚,手伸到半空驚醒般收回,轉身離開,不待邁出一步,龍紫燕再一次從後抱住了他。

“遊天,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你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武林盟主也好,江湖恩怨也罷,我們都別再理會,我們可以換個名字,可以生好多好多的小孩,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哽咽的聲音裡透着對未來滿滿的期待和憧憬,眸光也越發晶亮,彷彿口訴的這一切已然發生在眼前。

可惜那些話聽在龍遊天如同一句笑話,他不在乎龍家堡堡主之位,不在乎盟主之位,願意遠離江湖恩怨,願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前提是是他心愛的女人。

身後女子的愛戀和嬌柔的身軀只讓他覺得無奈,想遠遠逃離,她是他的親妹妹啊!

龍遊天猛然一掙,龍紫燕猝不及防被震到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紫燕,那場意外就當一場噩夢,我忘記了,你也忘記吧。你是我的親生妹妹,以前是,以後也是,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一切到此爲止,否則,你永遠也見不到我!”

說罷,龍遊天甩袖離開,步伐如流星,三兩步消失在涼亭之後,徒剩龍紫燕在原地垂淚。

假山,流水,涼亭。

寒風,淚水,美人。

淅淅風中,沐小狸仰天,無限感嘆,默唸一句:紫燕姑娘,親兄妹生出的孩子,十之*是畸形兒童啊。

沒文化,真可怕!

走吧。沐小狸無聲朝步驚天揮揮手,陡然間,空氣裡爆發一股凌厲的殺氣。

回頭,沐小狸猛的一怔,卻見龍紫燕一雙烏色的眸子綻放出嗜血的紅光,指甲瞬間伸長插入地面,衣袖青絲逆風狂舞,美貌的臉龐因猙獰扭曲而爬滿一條條蜈蚣線。

“誰?”

陰爪一揮,假山應聲爆炸,瞬間化成粉末。

龍紫燕揮散開塵土,蹙眉緊盯地面,沒有找到足跡,又巡視一圈,立時消失。

趴在涼亭之上的沐小狸心有餘悸的吐口濁氣,好敏銳的耳力,幸虧有玉人在。

被抓到聽牆角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讓龍紫燕知道有人發現她身上有秘密就打草驚蛇了。

不過,沐小狸表示現在她的屁股也有點問題。

“那個……玉人,可以先……下去不?”沐小狸戳了戳他近在咫尺的臉,不戳一下下,估計這臉都快貼上了。

被壓沒關係,但屁股墊在下面,實在是又冷又疼。

可是玉人置若罔聞,一雙清凌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沐小狸粉嫩粉嫩的嘴脣,不由得伸出手指,輕輕摩挲。

沐小狸哀嚎:嗷!玉人,你一副冰山禁慾系角色定位老是有意無意的調戲姑奶奶,您老是要鬧哪樣!

步驚天一雙清凌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沐小狸粉嫩粉嫩的嘴脣,清涼的手指撫上瑩潤的脣瓣,輕輕來回摩挲。

摩挲出一片旖旎之色。

摩挲出一片春潮澎湃。

也摩挲出沐小狸一身的雞皮疙瘩。

沐小狸哭:玉人,你又調戲我!

“兩位好興致啊!”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不經意冒出,“冰天雪地,倒是有情趣!”

沐小狸一個激靈,一怔,猛的抖掉渾然而出的心虛,別過頭對上屋頂那雙神色不清卻身感寒顫的藍眸,哼哼道:“喲,君閣主大清早的上屋頂吹涼風,莫非昨晚浸泡一夜的寒潭也滅不掉身上的藥性?”

君臨天銀色面具華麗如雪,卻不抵他容色妖媚流轉,他似有若無的瞟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上沒有半分收斂的人,目光如風過漣漪般晃了晃,露出一絲絕豔的笑意,“下次讓他試試!”

“你敢!”沐小狸脫口而出,隨即反應過來,扯嘴角打哈哈,“那可是你師傅特意爲你準備的,讓別人分享,太不尊師重道。”

若是玉人中了那藥,後果……沐小狸不敢想象!

君臨天涼涼睨她一眼,突然一甩,遠遠的一團白色物體劈頭砸過來。步驚天伸手欲擋,陡然間劍眉一蹙,慌不擇路的跑了。

沐小狸眼前青影一閃,白影一落,然後臉色慘白的忙不迭捏住鼻子一個翻身就滾下涼亭頂。

嘔……

那十條臭魚居然能臭成這樣!

嘔……

早餐食不知味,魚臭味如影隨形,沐小狸指天誓日,與君臨天勢不兩立。

事實是再怎麼指天誓日得不到君臨天的迴應也是白搭。

那廝抱着天機老人給的秘籍閉門不出,沐小狸一連在他房門前晃了三天,除了感覺到房間裡越來越重的血腥氣味,一無所獲。

到了第四天,大年二十九,沐小狸望向房間的眼神已經很兇狠。

步驚天隨行其右,鼻尖輕動,吐出一個字:“血。”

沐小狸笑得幸災樂禍:“估計在裡面玩自殘呢,玉人,你可千萬別學!”

天色晝亮,白雪初降,除夕之夜將至。

沐小狸心裡估摸着,今夜,還是明夜呢。

月色如薄紗,淡淡罩在迴廊之上,龍家堡深襯寂寂,落雪層層,寒冬深夜,連打更聲也不聞,安靜如死地。

沐小狸貓着腰從廊側一路飛竄,直奔龍紫燕的閨房。

伏下身子,隱在暗影中,知道龍紫燕精細,不敢過於靠近。

“玉人,快……噝……”沐小狸的嘴角抽搐,步驚天居然就這麼刺咧咧站在月光之中,大哥,顯擺您臉白啊!

一個箭步果斷撲倒。

接連五夜的夜探,只爲那日清晨龍紫燕最後的那句: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不珍惜,就別怪我毀掉龍家堡。

脣語,沐小狸真希望可以裝作不懂,就可以忽視掉這顆潛在的毒瘤。

迴廊兩面空曠,行來風聲烈烈,沐小狸牙齒打顫,守護龍家堡,真不是個輕鬆的差事。

須臾,龍紫燕閨房的房門一晃,一個黑色影子鬼魅般飄出,若非沐小狸全神貫注,不一定能發覺。

很好,終於出沒。

一路尾隨,出了後院,龍紫燕停在別園的園門口,微微側首,以一個聆聽的姿勢,這寂靜的夜裡,除了風聲以及白雪簌簌的落聲,幾乎什麼也聽不見。

不對,還有均勻沉穩的呼吸聲。

這座別園裡居住着還未離去的各門派俠士。

她打算做什麼?

龍紫燕默默站在黑暗裡,似乎在等待着什麼,沐小狸她也不急躁,靜靜等着。

然而她似乎等待的只是時間!

黑暗中龍紫燕忽然整了整衣袖挺直肩背,姿態優雅的擡頭,迎着月光露出一個極緩慢的笑容,目光飄飄渺渺,虛浮的,浮光掠影的閃過濃郁的殺意。

沐小狸身子一僵。

那個方向,獨院,君臨天。

似乎察覺到她的僵硬,龍紫燕回首,笑意更甚。

與生俱來的警覺和敏銳令沐小狸突生悚然,她不是獨自作戰,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龍紫燕的目光咻地如猛獸鷹隼,散發一絲冷腥的味道,令她肌膚瞬生微粟。

黑影一閃,衝進別園。

二選一!

“玉人,去獨院綁了君臨天!”沐小狸當機立斷。

綁了?

“他們是同夥!”沐小狸沒空解釋,身影一動,跟着閃進別園。

攀附廊檐,雪地無痕,靜息凝聽,卻察覺不出龍紫燕的氣息,那羣武林人士的呼吸亦無半分差錯。

驟然,沐小狸目光一閃,不是沒有差錯,而是全錯了。裡面的都是武林高手,怎麼可能睡得那麼死。

迷藥!

勁風一掃,窗戶破裂,一個個熟睡得無知覺。

靠,她什麼時候下的藥!

咻……

沐小狸頭也不回,拼盡全力斜身一撲!

利箭來得迅如疾電,穿破黑暗,擦過一截青絲,直奔房間之內。

唰……

ωωω ▲тtκan ▲co

銀光狂舞,分裂夜之寂靜。

哐當……

利箭落在牀沿邊緣。

“去……”

一支黑色鑲鐵重箭射入她肩胛側,箭身緊緊靠著她的夜行衣的側沿,腋下。

一縷被黑色布絲牽連在箭上微微飄搖。

好精準的箭法,好強悍的速度!

勢在必得的一箭未中,龍紫燕憤怒的跺腳。

*,她的目標竟然是自己!

刺殺君臨天是調虎離山!

靠,她是又得罪誰了!

沐小狸猛然扭身,後撲!

咻咻咻咻咻!

五箭連發,連珠箭式,後箭追着前箭,在半空中接連戈過深青的亮弧。

龍紫燕計葺精準,算定對方無論怎麼撲,逃得了前三箭逃不了第四箭,逃得了第四箭,也必死在第五箭下。

可是,沐小狸怎麼可能是一般人,有天絕七步在前,君臨天變態的訓練在後,逃過這一劫實屬正常。

只是,再多一箭,估計不死也得殘。

顧及到免傷無辜,沐小狸決定,走爲上。

這回龍紫燕不止憤怒,更多是驚訝了,沐小狸不止躲過她的奪命五箭,居然在箭落的瞬間突然不見了。

閉眼輕聞,龍紫燕輕笑一聲,順着某個方向追去。

“連城霄,你這仇,我就勉強幫你報了,別太感謝我。”

龍家堡,馬棚。

龍紫燕的腳踩在雪地之上,手中造型詭異的弓,在雪地上投射出鮮明優美的黑色輪廓,與橫斜的村影交織在一起,黑暗中光彩帽然的雙目,微微暴露了她的懊惱。

箭上有她自制的氣味,她的衣裳一旦沾上就躲不過她的追蹤,可是,她竟然跑來馬棚,空氣裡彌散的,全是馬屎味。

果然奸詐!

龍紫燕輕輦眉頭,她能躲到哪裡去?她絕不相信她能在眼皮子底下完全逃走。

“別躲了,快點滾出來!”月光灑上她的臉,清豔英秀,側身行走,姿態有種奇異的優美的韻律。

目光忽的一亮,緩緩從背後箭囊取出箭,一箭齊搭舉弓的姿勢冷森肅殺,冷冷道,“再不出來,別怪我不給你留全屍。”

月色沉寂,有風貼地盤旋而起。

龍紫燕目如淬毒,冷然道:“那羣人早在七天前就中了我的七日醉,現在正是毒發之際,過了子時全將一命嗚呼,你打算繼續躲下去?”

七日醉,混入酒中無色無味,融入血液七日後毒發,毒發症狀形同醉酒,然後在酒醉中悄然死去。

沐小狸眯了眯眼,竟在武林大會之初就已下毒。

轟……

馬棚柱子後突然衝出一個纖細白影,如疾風狂怒。

咻……

三箭脫弦,如煙花肆意,三道沉悶有力的聲響一次釘在棚柱上,馬棚摧枯拉巧轟然倒地,碎小的木屑激射紛飛。

龍紫燕向後凌空翻去,被沐小狸劫在半路,嘭的一聲重重的壓在她身上。

就地一滾,沐小狸右手扣住她的箭弦,左手拽住她的衣襟。

發力!絃斷衣裂!

沐小狸導彈般向後彈射,立在不遠處揚脣冷睨着她。

涼風徐徐,龍紫燕一個哆嗦,狠狠咬脣,單手遮住胸口,美目圓嗔:“卑鄙!”

沐小狸但笑不語,腳踩着龍紫燕的衣袍,夜色稀薄,白雪如瑩,肌膚如脂,身姿凹凸,曲線美好,嘖嘖嘖,活色生香的*美人喲!

只可惜是蛇蠍美人!

“讓我猜猜你的身份?”沐小狸欣賞着只着褻褲的美人,瞳仁裡泛着幽深的光,篤定道,“烏、蠱、堡。”

龍紫燕臉色一變,目光突轉深綠妖光:“繼續!”

“龍家堡由始家規森嚴,再叛逆獨行也出不了兄妹*此等驚世駭俗的醜聞。尋常人家的兄妹都做不出這等沒臉沒皮齷齪的事,更何況龍家堡的人。所以,你怎麼可能是真正的龍紫燕。”

“龍紫燕自小身嬌體弱,若是被人中途取代一點也不稀奇,烏蠱堡的武功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你先在身上中下一種蠱,若練功時走火入魔可自行停止,保住三層內力,但代價是身形改變,返老還童。正好你改變後的面容與龍紫燕相似,所以你乾脆取而代之,更主要的是,作爲烏蠱堡的一員,哪裡有比龍家堡最好的藏身點。”

“你的傷需要純陽之血輔助調養,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龍遊天定親,爲的是他的處男之身。”

龍紫燕眼中的綠光幽幽發亮,宛如鬼火,慘白的神色慢慢浮現一抹趣味。

“你的內傷已經痊癒,所以可以大功告成全身而退。那天的那一幕,你根本是演給我看,引我上鉤,企圖在退身之前來個一箭三雕。”

“一雕是那些武林好漢,二雕是我,三雕是君臨天!”

“三雕?”龍紫燕忽然仰天大笑,清淺的聲線透着一絲嘶啞,“你倒是看得起那些所謂的英雄好漢,若他們也需要我費心剷除,我下的就不是七日醉,而是鶴頂紅。”

天地間忽然暗了暗,空氣似被抽空,令人窒息的暈眩刺激得沐小狸腦袋沉重。

視線裡的人一點點開始變化。

沐小狸知道,她開始變回真身。

“真正的龍紫燕哪去了?”

“嗯?”冒牌龍紫燕食指抵下巴,一副沉思狀,眸中泛秋波,“我從不親自收屍,下次你來烏蠱堡我再讓下屬回答你?”

如此,龍紫燕香消玉殞的事實不容置疑。

儘管從不相識,沐小狸還是小小感嘆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想明白我的身份的?”冒牌龍紫燕閒閒問道。

“剛剛,箭頭上的氣味跟連城霄施蠱時的氣味相似。”

若能早個把時辰理出真相,她怎麼可能來送命。

“你是爲了連城霄報仇!”

“哈哈哈哈,我果真沒有小看你。”笑聲拔亮,冒牌龍紫燕周身的綠光大勝,“那你猜猜我在烏蠱堡的身份?”

刺眼的光芒如利刃,沐小狸後退一步,瞳孔驀然睜大,心底竄升一股無法遏制的懼意。

“只有烏蠱堡的不傳絕學《千重玄冥掌》才容易走火入魔,那你知道,什麼人才夠資格學它嗎?”那團綠光朦朧如煙如霧,嘶啞過後的聲音嬌媚惑人,然後,沐小狸看清了懼意的來源……

夏、娃!

居……居然是夏娃!

早知道是他這個變態,就是打死她她也不管龍家堡這攤子事啊!

五官小巧而又精緻,雪白的肌膚還有水珠的痕跡,兩邊的臉頰通紅,月色下伊人笑容清美如蓮,欲綻未綻間氤氳嫵媚,更兼有幾分慧黠。

妖媚,傾國傾城,三千粉黛無顏色……皆無法形容眼前的美好。

靠,瞎眼的是,這是個雄的呀!

僞裝,是一名特工最基本的素養,恰恰也是沐小狸最紮實的功課。

“是你?”沐小狸雙手環胸,暗暗掐自己一把,“沒想到堂堂烏蠱堡堡主居然甘願棲身龍家堡,喲,這期間還叫了龍震威不少次爹吧,嘖嘖,這爹叫得,他若知道,估計死也瞑目了!”

“那你爲了君臨天,明知道邊境不平仍逗留於此,若是沐將軍知道,只怕就死不瞑目了。”

沐小狸臉色一白。

“他所中藥,至陽至盛,是驅除月蝕的最佳引子,他閉關驅毒危險重重,隨時可能走火入魔,你難道不是爲了保君臨天才拖延至今?連步驚天都在最緊要的關頭讓給他,嘖嘖,他那樣對你,虧得你如此爲他着想。”

被戳中心底的隱秘,沐小狸眸光的波影裡掠過一絲迷茫和黯黑之色,仿如秋葉落在深淵的粼粼水面,劃出一圈流麗痕跡,轉瞬無跡。

她放在心底的疑問和妥協,卻不想被他輕易看穿,這種感覺實在是……糟心。

“不過,我原來就打算二選一,逮不住他,你也一樣!”

言畢,一抹綠影自雪地一掠而起,如輕羽似枯葉,毫無重量的一飄就飄至一株枯樹之上,擡手一彈,枯樹上一枝輕脆樹枝頓如利劍般,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