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沐小狸當先飛馳下崖,步驚天緊跟其後。衆人拋出八爪繩,魚貫而下。一線人影快速攀下山崖,落地瞬間沐小狸手臂一劈,身後的人無聲隱沒。

潛伏,是沐家軍必修功課。

“你們兩個伺機救人,王虎,你帶五十人去那邊,剩下的跟我走!”

被點名的白少和黃亭對視一眼,微微後退,隱去身形。除了沐小狸和步驚天,這百人中武功最佳的當屬他們,這樣的安排無可厚非。

恰逢一隊巡邏士兵,沐小狸就地一滾滾入帳篷後,下一秒閃電般縱身而出。

士兵手中的火把一晃,地面似乎有長長得黑影掠過,還沒來得及看清,喉嚨一痛一涼,雙腳一軟,便往下倒。在落地之前被步驚天兩根手指捏住後領拖到漆黑的帳篷後,輕輕放下屍體,沐小狸立即快速的剝下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剛換好,就見步少爺又拖來一具屍體,正打算往自己身上套。沐小狸知道步少爺的潔癖,就是碰他們一下都嫌髒更別說穿他們的衣服,趕忙阻止:“你不用,你輕功那麼高,不會被他們發現,不用掩飾。”

步驚天抿了抿嘴,眼底的嫌棄一筐一筐的傾瀉,卻還是視死如歸的換了,乾巴巴道:“發現晚,救人勝算大。”

沐小狸忍了忍愧疚的心緒,她沒有告訴他,今晚他們根本不可能靠偷襲救出人。

另一邊的燈火明暗三閃,沐小狸心知他們那邊已換裝完成,時間刻不容緩,連忙幫步少爺整理好圖爾服,順便把解藥塞進他嘴裡。

這次行動,每個人的武器都塗上了見血封喉的毒藥,所以每人事先都得服用過解藥,避免被同伴錯傷。

有五個士兵聽到一人躲在帳篷後探頭探腦的向他們招手,燈光背面看不清臉,走過去剛要發問,突的眼前青光一亮,亮完,地上多了五具屍體。

不一會,帳篷後走出五人,勾肩搭背,嬉笑着走遠。

一個士兵突然尿急,衝同伴吆喝一起去唱歌,三個士兵左右查看沒發現危險,將長矛丟給其他人,結伴往不遠處的暗地走。剛唱出閣,一道勁風颳過,風過,水流聲止,須臾,四個人邊提着褲子邊往回跑,哆嗦着分享剛纔誰的歌唱得最好聽。

如法炮製,有人倒下又站起,半個時辰,身後之人全部換裝混成圖爾巡邏士兵。

收割生命的過程,沐小狸越來越確定戰野拓的營帳。看起來帳篷都一樣,但不是每個帳篷的守衛都那麼嚴密,而且,雖然那個位置偏左,但所有帳篷和巡邏士兵都似有若無的繞其而衛。

迷濛夜色裡,百個人影穿梭於營帳之間,淬毒長刀毫不留情的觸摸於血肉骨骼間,那些短促低沉的悲鳴,淹沒於火光搖曳的哧聲裡。

臨近戰野拓的帳篷,四周彌散的肅穆氣息,逼得沐小狸和步驚天幾乎貼着地面匍匐纔敢靠近。

戰野拓的帳篷燈火不明,屏息以聽,聽出兩道均勻的呼吸,一深一淺,頻率相似。以沐小狸的經驗,敵我形勢未明的戰場上不至於睡得那麼死。

靠,真是狗男女,這種地方也能苟合!

一盞茶後,由遠及進響起啾啾聲,沐小狸高度緊張的肌肉一鬆,飛快的用手勢告訴步驚天,黃亭和白少已經找到沐頂天與沐無極關押地點。

隨後,又響起三短一長的口哨,沐小狸抿脣一笑,王虎帶兵綁了三名大將。

“行動!”

步驚天點點頭。

“唰……”兩道黑影同時衝進戰野拓的帳篷。

衝進來的第一時刻牀上的被子猛的掀開,燈火驟然通明,三道身影長長的投射在帳幕上。

戰野拓光裸上身,僅着褻褲,脖頸、胸膛和背上佈滿紅痕,曖昧的氣息從頭到腳,只是那雙陰鷙的眼睛裡哪裡有半絲春風幾度的滿足和慵懶。

“金凰郡主?”

“嗯哼!”

“倒真是巾幗不讓鬚眉,郡主果然好氣魄,居然敢隻身闖營。”

“我也挺意外的,就上半身而言,大汗的確比楚王健碩些。”

“哦?原來郡主這麼晚前來只爲一睹本大汗的*?”

“可不是嗎,上次想扒來着可是大汗不是不讓嗎?”

營帳內硝煙瀰漫,忽明的燈火早被侍衛察覺,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事不宜遲,沐小狸和步驚天身形一散,一左一右,兩道光影凌厲如疾電閃過,帳篷的支柱“咔嚓”同時斷裂。

“砰砰……”

沐小狸與步驚天劈開帳幕,餘留一顆煙霧彈和一顆火藥,戰野拓的帳篷立時轟然倒塌。

與此同時,步驚天率先躍出,手指一拉,一束煙火騰空炸裂。

頓時,爆炸聲此起彼伏,圖爾大營一片水深火熱。

囚禁營,“砰砰”兩聲,迷霧飛騰漫開,黃亭和白少用沾溼的毛巾捂鼻闖入。

大將營,“砰砰”兩聲,小型火藥依次炸裂,帳篷兀然冒火,火勢很快不受控制的蔓延。

打扮成巡邏士兵的沐家軍吆喝着抽出長刀,蘿蔔似的砍下一個個頭顱。

寂靜的夜晚,圖爾大營忽然如臨大敵。

迷霧與烈火齊飛,鮮血與哀鳴同灑。

“哪裡逃?”

一道亮得如日暉的光直直刺來,釘子似的戳得人心跳大作。

這是真的發威了?

“沐小狸,今夜我要你有來無回!”一聲低喝霹靂般炸響,喝聲未落,黑暗裡暗光一閃,一點勁風劈開夜色,奔雷般撞向他們。

步驚天忽地一下推開沐小狸。

那暗光逼至近前,赫然一杆鐵黑泛光的長槍,槍上真氣雄厚充沛,撲頭蓋臉掃向步驚雲的面門。

“玉人,小心!”

步驚天平仰後退,揮劍橫拍,劍槍交錯,鏗然一聲,花火四濺。

槍上囂張如狂潮的勁氣以橫掃萬軍的氣勢逼得步驚天蹭蹭後退數步,沐小狸正欲上前,忽然步驚天眸光一暗,那是發怒的徵兆。

戰野拓趁勝追擊,長槍再出,可是,步驚天咻地,不見了。

那是連沐小狸也追之不及的速度,快得追光掠電,前一眼還在戰野拓前面,後一瞬他已經到了戰野拓的身後。

瞬移?

步驚天收劍,雙手一轉,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圓弧中心一點頓時青光一閃,由點變線,由線變片,一瞬間,整個圓弧綻放灼灼刺目的青光,那般燦爛得青光裡,步驚天的眸光清冷的瘮人可怖。

乍然大勝的青光如一輪月圓,將裹着褻衣衣袂怒卷如火龍的戰野拓罩在當中。

戰野拓濃眉緊鎖,橫臂一掄,長槍唰的飛出他的掌心,森獰的槍尖針對青光之源,他振臂一推,槍尖吃力的穿透青光,一點點逼近步驚天。

兩股強大的內力撞擊出強大的烈風,勁風吹得沐小狸長髮後扯如旗,連眼睛都無法打開。

灌力相抵,沐小狸在周身劃出一個保護圈,靜神觀摩,此刻冒冒然加入戰局,也許會幫倒忙。

戰況如火,沐小狸亦未停歇的割裂不斷上前的侍衛的喉嚨,細長的天蟬絲,隱隱泛起紅光,與她猩紅的眸光交相輝映。

忽覺眼前一亮,耳際一疼,脖子一線灼熱的疼。

望向空中炙光射來的方向,只聞“轟”的一聲,空氣都似被震得爆裂,那萬千青光激飛,濺射,打在周圍實物上,痛鳴哀嚎乍響如亂了章節的叫魂曲,地面啪啪啪立時出現無數個小小的深坑,而一道無形的罡氣唰唰唰如地龍貼地飛竄只追戰野拓,所經之處,草皮爆飛,泥屑四濺,地面如被巨劍犁開般出現一條深溝,直撞出數丈外方纔停止。

沐小狸被步驚天早一步帶出重災區,愣愣的囊括被毀掉了半數帳篷和頃刻倒地的數千名圖爾士兵,再看向步驚天的眼神,一汪一汪的敬佩往外溢。

這麼強勁的破壞力和殺傷力,簡直……

吊爆了!酷斃了!帥呆了!

求籤名!求擁抱!求庇佑!

“玉人,這招是……”沐小狸驀地怔了怔,努力剋制自己的眼神不發生變化。

握着步驚天脈搏的手幾不可聞的一抖,他體內的內力,忽然像泉水般流瀉了出去,更糟糕的是,體內竄出一股炙熱的內息,游龍般順着他的經脈沿途炙烤。

這是妄用尚未練成的神功的後遺症,再重一點,便是走火入魔。

沐小狸拉着步驚天如煙拂過,往無風崖。

同時發出啾啾的鳴叫。

暗號……方案二:放棄俘虜,全體速退。

半晌,罡氣止,勁風靜,默默如寂。

戰野拓拖着長槍旌旗之上,那些被罡氣激飛的泥屑,沾滿褲腳,烏髮幾縷盪漾無措飛揚,上衣被割裂幾道口子,依稀有血滲透。

邋遢中愈加散發一種末路英雄的桀驁王者之氣。

另一邊,兩組人馬早在步驚天與戰野拓對戰引開大部分圖爾士兵之際勝利會師。

黃亭和白少一人揹負一個在後,左右八名歃血盟弟子相互。王虎領人扣着三名圖爾大將在前對峙圍困上來的士兵。大刀橫架在三人脖子上,走一路,血流一路。

一方不到五十人,一方數百名,兩組人流相隔兩丈,亦步亦趨。

巨大的爆炸聲驚動的不只清醒的人,還有昏迷中的沐無極。

劍眸緩開,吃力的盯着遠處空中飛竄的纖影,乾涸泛皮的脣角微揚,虛弱地喚出兩個字:“小狸。”

黃亭側頭髮現背上的人清醒,立即掏出一個水袋:“無極公子,醒過來的話先喝一口。”

沐無極自然認出他,很配合的嚥下幾口水,疲憊的身體慢慢涌起一股充盈的血氣。

“放我下來!”

“還不行”黃亭眼明手快的點了沐無極的穴位,“屬下的任務是將公子安然無恙的帶離,這次再有失誤,屬下自能以死謝罪,請公子不要爲難屬下。”

這屬下是誰的屬下沐無極心知肚明,可是不遠處打得翻天覆地,他怎麼放心。

“公子,郡主說你若不聽話,就將你敲暈。”

沐無極的嘴角不由一抽,這話,的確像出自他這個妹妹之口。

“還有,郡主說,請公子和將軍放心,她一定會無恙而歸。”

沐無極看向王虎,王虎很認真地點點頭,目光裡潛存對沐小狸的深深崇拜。

王虎知曉沐小狸的全盤計劃,所以纔會被她深深折服,他從未如此敬佩一名女子,敬佩得心甘情願。

如果可以,他願意以命相換,可是這非他能選擇。他的命,十條都不抵她半根手指。

深知他們兄妹情深,但郡主說得沒錯,於整個沐家軍而言,沐將軍和沐少將的作用遠大於她。大丈夫行事不可意氣,婦人之仁更是兵家大忌。

回去後,無論多少軍棍,他毫無怨言。

暗號兀響,王虎愣在那,到手的圖爾大將怎麼就要放掉呢,要知道,死在他們三個手上的沐家軍沒有上萬也有五千,計劃中不是要逮回去遊街示衆以報沐將軍他們的被辱之仇麼。

軍令如山,縱有千萬不甘,王虎也不會違背。

王虎左手翻覆幾下,重複沐小狸的命令。各處的黑影頓了頓,似乎存在與王虎同樣地顧慮,但最終決定也與他無異。

一時,圖爾士兵中數十人一把扯掉圖爾服,刀光疾閃,倒下一片,迅速回歸組織。

四名輕功較佳的歃血盟弟子率先攀援上無風崖,再扔下八爪繩,將沐頂天和沐無極託負上崖。

佔據高位的戰野拓順着沐小狸他們離去的方向一眼發現崖壁上得人影,面色鐵青。

今晚,沐小狸真讓他丟盡顏面,若讓他們全身而退,戰野拓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攀巖中的黃亭和白少也發現身後充滿煞氣的注視,揹着人,動作慢了一半,還需要一點時間到崖。

戰野拓冷笑一聲,手一揮,掌心多了一柄銀月彎弓,弓上羽箭森黑。

拉弓,射……

弓弦彈晃的餘音波震着沐小狸的神經,目標不論是誰,她都不能接受。

毫不猶豫的,沐小狸丟開步驚天飛身去擋。

只是,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不是整個身體,而是一隻臂膀,橫擋在沐小狸胸前。然後她整個人被掀,一陣天旋地轉後,羽箭穿透步驚天的右臂,將他整個釘在崖壁上。

越是如焚,沐小狸越是冷靜。

這一番攔阻,沐頂天他們順利上崖,而戰野拓因這全力以赴的一箭,口吐鮮血,內傷不輕。

沐小狸撲了過去,一劍截斷羽箭,接住步驚天,丟給控制着三名大將最後撤退的王虎。

“帶他走!”

王虎心思粗狂,但還是發現沐小狸的竭力剋制的顫抖。

“是,郡主放心,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王虎將將把八爪繩束在步驚天身上,沐小狸被一雙清澈的眸子說不上情緒的攫住,手腕一緊,被玉人緊緊拽着,那力道足以掐碎她的骨頭,想來他唯一的力氣都集中在了這隻手上。

“乖,等我!”沐小狸反身抱住他,手起刀落,一掌劈在他的後頸,“快走!”

“是!”

王虎點足一躍,騰至半空,沐小狸掌心一推,再助一程。

“給我射!”戰野拓指着山崖冷聲命令。

沐小狸立即一腳,那三名近乎昏迷狀態的大將被踢到半空,擋住王虎和步驚天身前。

“停!”

戰野拓厲聲再喝,還是有幾隻箭脫弦,飛身躍起,長槍一劈,箭斷在半途。沐小狸像是算準了他的動作,黑影一閃,如狂風捲過,襲倒一批士兵,停在他身下,然後銀光銳利,天蟬絲直指騰在半空的戰野拓胯下。

一驚,戰野拓趕忙雙腿一併向後一個滾翻,體內的熱火騰騰燃燒,氣息一亂,狼狽落地,卻堅持舞出一個槍花阻攔沐小狸的進攻。卻見沐小狸只甩出一條天蟬絲攻擊他。

戰野拓面色鐵青,截開那一條後大步上前,黑光一閃,直劈向沐小狸。

沐小狸卻一動不動,懶懶的淺淺一笑,向地下挑挑眉。

三名大將被天蟬絲兩兩一束勒住脖頸,死豬一般癱在地上。

長槍停在沐小狸額前,束髮的繩子“啪”一下斷開,三千黑髮如柳絮飛揚,極富生命般力圖舞出最爲肆意的姿態。

這一刻,戰野拓才真正相信,她,是一名女子。

“大汗,我們來談比交易吧!”沐小狸手指拉拉,地下三名大將同時發出難耐的悶哼。

戰野拓撇了眼崖壁,王虎也不見了身影,崖上模糊有一些跳動的影子。

“你以爲本大汗會爲了這三條你還不知道拿不拿得走的性命放過他們?”戰野拓諷刺的一笑,手臂一揚。

“那我的命呢?”

戰野拓一頓,斂眉盯着她,忘記了下追殺的命令。

“你扣押我爹和我哥無非是作爲跟東辰談判的籌碼,順便羞辱東辰。你以爲你能得逞?”沐小狸不疾不徐,聲音緩和卻篤定,“身爲東辰大將,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成爲國家累贅,在你押着他們出現在東辰大軍面前時你交出的肯定是兩具屍體,你覺得呢?”

戰野拓眸光一閃,思考一下:“所以呢?”

“我不一樣,身爲東辰皇帝親封的金凰郡主,連我爹和我哥見了我都得下跪尊稱一聲郡主,用以談判的籌碼,不是更爲有利?東辰皇帝可以罔顧兩名大將的性命,因爲爲國捐軀他們雖死猶榮,退一步,他們若沒死成爲你的籌碼,東辰現在武將上有楚王下有烈王,無一遜色於他們二人,老皇帝能爲他們退多大的步呢?”

“‘人乃凰中人’,這是南月國師失蹤前最後的批語,南月太子不惜傾一國相娶,廢除三宮六院,僅我一人。你覺得,準南月皇后的身份,東辰老皇帝敢敷衍,敢不重視?”

戰野拓想起這些天密探傳回來的消息,全天下都在議論四件事。

一,南月國師的批語。

二,南月太子獨孤燁對金凰郡主的承諾。

三,東辰皇帝以金凰郡主尚未及笄爲由沒有應允,其實是打算將她留給楚王。

四,楚王以重病之身上殿爲沐頂天立下軍令狀,實爲金凰郡主,只待身體痊癒便會與獨孤燁一爭高下,誓不放手。

流言的可信度,戰野拓心知肚明,但與她交手的這兩次,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配得上南月國師“人乃凰中人”的批語,也足夠引起東澈南燁的兩虎相爭。

“不知道大汗認不認識這個。”沐小狸噙起一抹成竹的笑,掏出一塊玉佩,舉在戰野拓眼前。

戰野拓放眼一看,頓時怔住:“這玉佩是……”

“南月太子身份象徵的玉佩。”沐小狸挑挑眉,笑笑地看着他近乎信服的表情,“大汗不會覺得我有從獨孤燁身上偷下這塊玉佩的能力吧。”

就算能偷到,他能這麼久不發現,不追究?

所以只有一個解釋,獨孤燁送的。

爲什麼送?只能是定情信物。

所以,傳言是真的。

既然前兩個傳言是真的,那麼第三個第四個呢。

他與軒轅澈交過手,他是怎樣冷血兇殘的人,他比誰都瞭解,能讓他不惜性命擔保……

戰野拓開始認真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他斜斜側臉,小巧清秀的五官在燈火下氤氳着清美如蓮的氣韻,臉頰通紅,幾縷髮絲貼在臉上,顯得俏皮又可愛,好似一位純真無暇追在你身後整日“哥哥哥哥”撒嬌耍賴的鄰家妹妹,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眸暴露出她狡詐冷血的本性,與軒轅澈如出一轍的眸光。

“憑藉南月國師的批語,我在世人眼裡的地位遠超他們兩個,憑着南月太子和楚王的關係,就算老皇帝不顧我的生死,迫於南月國的壓力,他也不能不妥協。所以,用我一個換他們兩個,難道不划算?”

她那副倨傲不羈成足在胸的樣子實在有夠嘲諷,他有種想毀滅的衝動,可又理所應當的覺得她有這個資格。

“有道理,可是,有三名俘虜,我也有利無害啊。”

“你現在派人追上去,會損失多少暗衛不說,你覺得你還會束手就擒?我在世人眼裡的地位越高,我的屍體在他們眼裡就有多大的打擊。你是想引起南月國和東辰國的雙重夾擊?”

“你在威脅我!”

“不,我在跟你談交易,順便提醒你,過猶不及的道理。”

“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我‘沐小狸’三個字。”

沉默,空氣裡流淌發酵瀕臨迸發的寒意。

戰野拓的臉色由紅到青,由青到紫,再由紫到黑,如此反覆。忽然“哈哈哈哈”大笑,笑聲如奔雷,轟隆滾向天邊。

“成交!”

黑影挪動,一掌重重擊在沐小狸肩頭,跟隨她飛出的身體,戰野拓在她落地的瞬間掐住她的下巴,一粒藥丸丟進她的嘴脣,入口即化。

森冷如蛇的聲音溫柔在響在耳側:“我就讓你這隻鳳凰嚐嚐,什麼叫生、不、如、死!”

心口被撕裂的疼,眼前一黑,沐小狸最後看了戰野拓一眼,輕輕一扯脣角,無畏無懼的吐出一個字。

“好。”

東辰一百三十四年初,持續將近三個月的邊境之戰戲劇性暫停。

無風崖之戰,王副將領精兵一百連夜突襲圖爾大營,以損兵三十的代價,不僅救出兩位主將,併火焚敵方營帳,滅敵上萬,一時震驚天下。

有傳聞,沐頂天和沐無極被俘乃襲敵的作戰計劃,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兩位主將父子連心,假裝被俘,勇入敵營,被困十數日,摸清敵營和兵力的分佈,然後與王虎理應外和,夜襲圖爾,以一敵百,長刀似鋒,橫掃敵營,所經之處,斬落屍首無數,十里營帳傾入火海。

這場大火,將圖爾大軍送回圖爾地盤,圖爾第一防禦城……閌閬城。

延綿的隊伍拉長數十里,軍旗招展,陽光普照下,圖爾士兵宛如茫茫雪原上游動的靈蛇,每前進一步,都散發森冷的氣息。

閌閬城,傲然凌雲,遙遙望去龐大而壯闊,城牆斑駁,整體青色,色澤古樸沉肅,構造簡單卻不失磅礴。

圖爾重犯地牢,地下數寸,佔地數方,巍巍高牆,深深鐵壁,鐵壁之上爬滿劇毒花草,偶有光線入內可見壁內細小洞眼,可見壁內還有機關無數。

地牢一分二位,一人所趟之地,餘爲深大數丈的溝渠,渠中俱是滾燙泛泡,足可令一個大活人轉瞬化爲白骨的硫酸。

地面四周有了望高塔盯視,設鐵甲重兵,晝夜拱衛,燈火步聲,永遠不滅。

沐小狸被散內力,從始自終雙眼被蒙,直到被丟進一個陰森襲脊的地方纔得以光明。

一線月光,從牢頂那扇小得僅供圓滾出入的窗子泄下,在鐵質的地面上塗抹上一層黯淡的淺灰。

淺灰地帶又被一個綿長的黑夜覆蓋。

沐小狸擡頭,不由輕笑:“大汗這剛回城就看本郡主,真真受寵若驚。”

“那郡主對此地是否還滿意呢?”戰野拓一身黑袍,雙手負後,炯目因從她臉上找不到一絲驚慌恐懼而隱隱泛黑。

“這麼多機關和毒草,老鼠蟑螂肯定敬而遠之,本郡主真是感激不盡。”

“這座地牢乃我圖爾最嚴密的地牢,沒有之一,關押的都是謀逆未遂的皇家要犯,有記載以來僅來過兩位,郡主正好佔了三個名額,這樣,郡主是不是會欣喜若狂?”

“本郡主向來喜好第一,第三,嘖嘖,有辱身份啊。”

“那就期許郡主成爲第一個從這裡活着出去的人吧。”

“好說好說,這個可以有!”沐小狸咧嘴,一本正經的點頭。

戰野拓突然踢出一粒石子,落入硫酸之中濺起的水花撲向沐小狸,見沐小狸一動不動,又揮出一掌,水花原路返回溝渠之中。

沐小狸連眉頭都未抖動一下。

一股怒氣秘而不能發,戰野拓斂眸定住,大步離去。黑色的甬道鋪着結實的青石板,落足於其上的聲響,被放大了無數倍,在密道中迴盪。

“別走呀大汗,給牀被子唄。”沐小狸扯着嗓子吼了一聲,半響不見迴音,突然咯咯咯大笑起來。

這一路戰野拓都在精神上給她難堪,坐沾滿牛屎的囚車,吃鮮血淋漓的生牛肉,命士兵在她面前小便,放縱士兵調戲羞辱她……

結果,沐小狸一屁股坐在牛屎上面不改色,啃着沾血的牛肉仿如人間美味,看着暴露在視線範圍內的男性特徵鄙夷的咋舌道難怪圖爾人口不濟,原來是種植器具過於粗劣。

對於出言調戲的士兵,呵呵,沐小狸表示是男人就真刀實槍的上。

這地牢很安靜,安靜得如同深水、冷淵、墓地,很容易使人聯想到白骨,幽魂,無聲飄蕩的鬼火,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從不曾進入的夢靨。

原地蹦跳幾步,暖和下身子,沐小狸便懶懶的躺在地上,視線越來越模糊。

暗門之後,一人眉心聚攏幾團黑氣,緊繃着臉看不出情緒。

“哥,你真相信她有這麼大的價值?”戰野月撅嘴問道,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嬌嗔地怒道,“哥只打算把她當成交換人質也就算了,若你還有其他打算,可別怪我一不小心把她給毒死啦。”

戰野拓面無表情地撇她一眼,伸出手摩挲她尖銳的下巴,脣角上揚卻不帶笑意:“她是沐無極的妹妹,你捨得?”

戰野月心頭一震,驀地嬌哼一聲,撲過去死死地堵住他的嘴,忙亂中不忘斥責:“你敢懷疑我,你居然敢懷疑我對你的心。”

這副撒開性子撒潑的野貓養逗得戰野拓胸膛大震,笑聲從“撕咬”的兩脣中溢出,意味不明的安撫:“乖,我怎麼會懷疑你的心,就怕你不知道自己的心。”

戰野月聞言,不由更兇猛的直接原地撲倒,爲所欲爲……

……

邊境硝煙似靜未靜,千里之外,東辰京都,花紅葉綠百姓安詳和樂。

御書房。

書房裡一室明亮,屋內十二顆夜明珠閃亮如月,倒映某人埋首伏案的身影。

門輕輕被推開,宮女小心的端着一杯茶進來,見書案上奏則堆積,便多行一步,躬身舉起,輕聲道:“宣王,請用茶。”

宣王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皺,放下毫筆,微微後仰,一手接過。指尖觸碰杯底,不動聲色的一勾,紙條便滑進衣袖。

飲了兩口,側身詢問小德子:“如今何時了?”

小德子回到:“回宣王,亥時三刻。”

“啊,這麼晚了?幫本王準備熱水。”

“是。”

這是宣王進宮代理政務以來的習慣,每日此時都會沐浴,小德子不疑有他,躬身下去吩咐。

房內不餘一人,宣王立即打開紙條,閱完內容,眉心緊蹙。

半晌,不言一詞,揮退宮女,直到沐浴時眉宇都未舒展。

沐曉漓,五年前我看不懂你,現在仍看不懂,這次,你以爲你還能全身而退?

同一時間,西山軍營校練場一人影揮舞十八班武器,墨影翩飛,勁風在木樁地面劃出無數道凌厲的痕跡,最後汗水淋漓的癱倒在地,死豬一般悶不吭聲。

忽然,校場一聲大吼如雷炸響:你又去湊什麼熱鬧,真他媽以爲自己有九條命啊!

千丈潭底。

挽紗亭四面環水,池上碧波盪漾,水光粼粼。亭檐懸掛着薄如蟬翼的輕紗,微風襲捲,清幽陰涼。

隔絕了外世深冬的冷風,風和氣暖,如春溫煦。

君臨天負手而立,光潔的下巴微昂,造化神功的秀致輪廓流瀉出靜幽的弧度。他的眸鍍上一層淡淡的白光,靜靜的凝視着無垠天際,溫和而又空濛。

遠處,繁花錦簇,爭相搖曳,有風鼓盪而過,百花相讓,似有嬌俏纖細的女子挎籃採花而過。看在君臨天眼底,漸漸虛化成一個真實的影像,閉關數日,在心底逐漸清晰逐漸明朗的影子,直到出關這一刻,終於破繭成蝶,翩舞於眼前。

身後傳來的暗號聲打破眸底的幻像,他沒有回身,只“嗯?”了一聲。

“不敗姑娘帶人夜襲圖爾大營,成功救出沐頂天和沐無極,圖爾軍於日前退回閌閬城,兩軍暫時休戰。”

君臨天蹙眉,稍一頓,豁然回身,道:“她呢?”

晨風嚇了一跳,空氣溫度驟降,背後冷汗涔涔,吞嚥一下才低低道:“據探子回報,不敗姑娘是以自己爲交換換取那二人的安然而退,如今被困閌閬城地牢……”

“繼續!”

“那地牢據說是死亡之牢,只關押過兩個人,但前往意圖劫獄的人成百上千,卻沒有一個人活着出來。屬下派五人進入,才一個時辰就收到全體犧牲的暗號,屬下只能暫停營救行動……”

派去援助她的隱衛都是暗影閣的頂級精英,由君臨天親自認可的。五個人撐不過一個時辰,這是暗影閣從未有過的先例。

他懂她的堅持,相信她的運籌帷幄,卻沒想到她會採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救人的方式。

這全在她的預料之中?

君臨天閉了閉眼睛,須臾,平靜地開口:“這幾天的事情,鉅細無遺的說一次。”

晨風忍着那寒氣之源,低下頭,將隱衛傳來的消息以及最近塵囂而上的流言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沒有人說話,空氣卻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令人窒息,似有一股強悍而熾烈的內力擠壓進五經八脈,五臟六腑壓迫得翻攪欲裂,晨風雙腳隱隱有癱軟的趨勢。

君臨天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眺目遠處,眉宇間的神情卻如永不融化的天山之雪般千萬年寂寞冷冽。

她根本沒有全身而退之策,否則,無須藉助獨孤燁和軒轅澈。

這流言,一爲增加自己的價值,二是爲自己準備後路,只是這後路卻交給了別人。

若是獨孤燁或軒轅澈都棄之不理,你打算如何呢?

“將瓊娘和柺子李帶過來。”

“是。”晨風踉蹌一下,慌不迭地用逃的速度離開。

如玉的指尖摩挲着白脂凝玉酒杯,薄脣喃喃自語道:“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會服軟,倒是個好事。”

不一會,瓊娘與柺子李十字相扣出現。

一個羞澀難掩的掙扎,一個笑得看不見眼的死死抱住。

“啥事啊?”瓊娘拉着柺子李一屁股坐下,若不是君臨天在場,瓊娘恨不得坐到他腿上。

“希望瓊娘幫我偷樣東西。”

“偷東西?”瓊娘防備的斜視他,“你屬下那麼多人,個個身手矯捷,爲什麼要我去?”

“論武功他們比你厲害,但論偷,你是鼻祖。”

“嘿嘿,那當然,就算老孃隱退十年,江湖也沒人能超越。”

“作爲交換,他的腿我負責治好。”

“他的腿還有得治?”瓊娘大驚之下便是大喜。

“別人沒辦法,不代表我沒辦法。”

“那一言……”

“瓊娘!”柺子李一把攔住她,“我已經習慣了,就算治不好也無礙。”

活了一把算數,粗枝大葉也不至於失了警備,尤其是對君臨天這種吃骨頭不吐皮的人。

“去什麼地方,偷什麼東西。”

“東辰皇宮,聖旨,兩個時辰我要看到。”

瓊娘大樂,當年她光顧最多的就是皇宮,進那跟玩似的,手掌一拍:“一言九鼎,兩個時辰內老孃一定回來,候着。”

柺子李伸到半空的手連她的衣袖也沒抓到,頗爲幽怨地埋汰君臨天一眼,卻也不敢說什麼。

君臨天說能治好他的腿,那就一定能治好。雖說他習慣了,但有得選擇,誰不希望有雙健全的腿,能走能跑能跳,抱着心愛的女人也不用擔心會一個趔趄摔倒。

君臨天沒有理會他複雜的情緒,於他而言,值得放在心上的人,願意照顧的情緒少之又少。

柺子李剛準備退下,君臨天突然開口,話題令他精魂一震。

“天蟬絲,是誰讓你打造的?”

……

靜默的地牢裡,隱隱傳來飄渺的聲音,彷如一縷輕魂逶迤盪漾如浮雲般輕觸地面,徐徐而來。宛如一抹遊蕩人間幾世怨恨無處宣泄的魂,宛如地獄掙扎蹣跚而來的戾喝。

忽而對方輕笑一聲,笑聲尖銳詭異慎得慌,引得人更忍不住豎起耳朵,意圖一探究竟。

沐小狸的清眸閃過一線幽光,暗道,陰氣十足,女的,但不是戰野月。

莫非在這圖爾,真有她沐小狸的“故友”,這麼“好心”來看她?

識時務者爲俊傑,她要不要把自己弄得狼狽點,抹點血最好處於癲狂狀態,興許能得到片刻安寧。

可是,沐小狸覺得衝來人的氣勢,估計難以善了。

乾脆坐起,扒拉扒拉衣着,好整以暇。

黑暗中,那身影慢慢靠近,一點點風鼓盪吹起,怨氣在靜默中漸漸飆升至頂點,勁氣唰唰如劍光,在地牢內凌亂的颳起一股黑色旋風,驀然,無聲停止。

“沐小狸,好久不見!”

咯咯的笑聲撞向牆壁,支離破碎的迴音在地牢徘徊。

沐小狸怔然,這聲音……沒印象!

隨即,一點星火躍向上空,牢門樑柱上的燭火咻一下點燃,通亮的光嘩啦傾瀉地牢。

久不見光明,沐小狸不適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瞳孔一闊,少有的詫然了。

來人一身黑色斗笠,從頭遮到腳,長髮垂落,掩蓋半邊容顏,露出的半邊,額間垂掛一枚月牙形綠色寶石,眼睛細長,脣抹血紅胭脂,膚爲蜜色,鼻樑高挺,處處稀鬆正常的五官結合在一起,卻組成波雲詭譎的視覺衝擊,那種詭譎仿如流動的風,無聲無息的將人捆綁而不能解脫。

而沐小狸詫然的並非這種雲霧遮掩的詭譎,是她的身份。

再怎麼變裝,妝容再怎麼變化,渾身氣質再怎麼改變,沐小狸依舊能斷定,她是,百里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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