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九 訣別 下
‘是啊,雖然我並不認爲這是一件好事。‘胖子盯着阿喀琉斯身周不住浮現的重重影像,一字一句地問道:‘這些都是你要殺的人吧?‘
‘你很聰明。雖然殺不殺他們要看我的心情,可是你身後的那一個,我是非殺不可!‘阿喀琉斯一雙赤足的足尖各亮起一點豔紅,緩緩向前飄行而來。
‘殺她?你還真有閒心啊,不怕耽誤了你的正事嗎?‘羅格跟隨着阿喀琉斯的節奏,一步步地後退着。他拉了一下芙蘿婭,不讓她離開自己太遠。
阿喀琉斯微微一笑,道:‘我的正事?那自然是去殺奧黛雷赫了。可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空間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我不論向哪個方向邁步,都會離奧黛雷赫越來越近。不過,你的見識也長進了,知道她怎麼跑都是跑不掉的,而且你也不可能纏住我,還是將她放在身邊安全一些。不錯,這樣還有些意思。‘
羅格仍然不住地後退,他左眼再次現出龍睛,右手中則悄然伸出一片由陰影凝成的長劍。
阿喀琉斯微微地搖了搖頭。
羅格左手再一抖,清脆的玉裂聲響起,一團銀色光芒在他手中不住展開,最後化成一面精緻的銀盾。
阿喀琉斯看了一眼這面銀盾,仍然搖了搖頭。
羅格立定,深吸了一口氣,盯着阿喀琉斯那豔紅的雙眼,龍睛中一陣光彩流轉,就欲發動魔法。然而他一個咒語都沒有念出來,臉色就徹底變了!
羅格赫然發現,不論他如何努力,就是鎖不住阿喀琉斯的位置。
不過胖子另有辦法,既然無法鎖定方位,那就改用不需要鎖定的範圍魔法好了。他也不念咒,直接驅動一片魔焰,燒了過去。羅格根本不指望這一片火焰會對阿喀琉斯起任何作用,只是想看看他的反應,等候援兵到來而已。
阿喀琉斯緩緩飄飛,徑自從魔焰中間穿過。
胖子臉色再次大變。阿喀琉斯每當火焰攻擊及身之時,就會暫時消失,待火焰過後,又重新在這個位面顯現。這一過程是如此的短暫,若非羅格感覺極爲敏銳,根本不可能發現他竟然是用這種方法來躲避魔焰的。
‘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是對火完全免疫的。你的技藝雖然不錯,可惜,力量還是差了些。其實現在的你,連攔在我面前都辦不到。‘
阿喀琉斯話音剛落,羅格忽然發現眼前的景物竟然變成了漫漫星空。他猛然一怔,向下望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已身在百米高空!
而剛剛一刻,他還攔在阿喀琉斯的面前!
地面上,阿喀琉斯正緩緩向芙蘿婭飄去。羅格心中一急,旋又冷靜了下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這點本事,的確連和阿喀琉斯拼命的資格都沒有。
他揮動手中陰影長劍,向阿喀琉斯俯衝而下,然而在接近阿喀琉斯的那一剎那,羅格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竟然又出現另一邊的百米高空處!
芙蘿婭立在原地,寧定地看着逐漸接近的阿喀琉斯,一邊默默地頌念着咒語。隨着咒語的完成,她的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個碧綠色、緩緩旋動着的魔法陣。似是與魔法陣應和,芙蘿婭兩個瞳孔中都燃起了碧綠的火焰。隨着阿喀琉斯的接近,她雙手也緩緩提起,纖纖十指的指尖上,也各染上了一點碧火!
‘芙蘿婭!後退!‘空中的羅格大吼着。他已經不知道衝了幾次,然而每一次都被阿喀琉斯以神魔難測的手法給擲回了高空。
胖子早已經看出,若是阿喀琉斯想快些殺人,一早就已將他們兩個殺了。這個妖麗得超乎想象的傢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許是在扮酷,也許是在玩弄他們,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此刻時間就是最關鍵的要素,能夠拖到其它人趕來,就是勝利。
羅格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令他不寒而慄的想法。
以剛剛阿喀琉斯表現出來的技藝來看,對空間操縱得出神入化的他,的確不怕圍歐。
如果……
如果叫來了所有的人,結果仍然不敵,那豈不是變成了爲了救芙蘿婭和自己一命,反而搭上了所有人的性命?難道阿喀琉斯遲遲不動手,爲的就是這個?
若是那樣的話,是不是他應該和芙蘿婭靜悄悄地戰死在這裡,方纔上策?羅格的手有些顫抖。
若一起戰死在這裡,芙蘿婭一定是會魂飛魄散的,而他可不一定死得了。
胖子忽然發現,原來擁有選擇的權利,竟也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
而且羅格還有些不明白,爲何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一個人過來支援?安德羅妮呢,修斯呢?然而他又不希望有人過來,事不可爲時,損失最小就是一個基本的原則。除非奧黛雷赫親來,否則來多少人都於事無補。
熊熊燃燒着的碧色魔法火焰已經籠罩了芙蘿婭全身,她全身上下的第一滴魔力都在不住地化成支持着魔法火焰的能量,而熊熊烈焰則推動着她背後那巨大魔法陣的運轉。這同樣是一個現有體系之外的魔法,一個羅格從所未見的魔法,也許是芙蘿婭從位面冥想中學到的。這一魔法的具體效果和威力雖然還看不出來,然而肯定不會太差。此刻芙蘿婭十三級的魔力幾乎都已經被吸了個乾淨,然而仍然不見這個魔法有完結的跡象。那麼接下來,吸收的就該是芙蘿婭的生命力了。耗用如此巨大的魔法,威力又怎麼可能會差?
其實就算被魔法汲取了生命力,服過龍骨草的芙蘿婭也足以支撐。問題在於,這個魔法太耗時間了。
阿喀琉斯已經站在芙蘿婭面前!
在碧綠魔法火焰的映照下,他的身影顯得忽明忽暗。
芙蘿婭寧定地望着面前傳播毀滅與死亡的光天使,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她的雙眼中有的只是寧靜,那種準備接受一切命運的寧靜。芙蘿婭絲毫不理會舉手間就可以毀滅她的光天使,依舊專注於推動魔法陣的運轉。
‘放棄吧!何必做這些無用的努力呢?這個時候,沒有人來得及救你,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阿喀琉斯看着芙蘿婭,眼中竟是一片溫柔。
‘有沒有用我不管,可是努不努力取決於我!‘碧火中的芙蘿婭清脆且堅定地道。
空中的羅格已經不知道在做第幾次努力了,然而每一次,他都會出現在不同的高空中,根本接近不了阿喀琉斯。
就在此時,街道一旁的民居中忽然一聲轟鳴,數棟房屋都被一股沛不可當的鬥氣風暴攪成了碎塊,這些碎塊中不光包括了磚石和灰瓦,甚至還有許多碎肉和血滴,看來是一些被捲進來的倒黴的熟睡平民。
噴涌入雲的碎塊中,還有一個完整的巨大身影,他周身裹着的鬥蓬早已經被鬥氣風暴攪得粉碎,露出了下面深灰色的全身鎧甲。那武士只來得及大吼一聲:‘米羅大人!不要去!‘
然而吼聲來的已經晚了。
一股微弱的風拂過長街,吹向了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右手隨意在空中一抓,就此從虛空中抓出一把巨錘!他纖長瑩潤的五指幾乎都沒入到錘面之中。這樣一把堅硬之極、猛惡無比的巨錘在他那隻纖手面前,竟然顯得如此的柔軟!
深紫色的巨錘通體不住地炸起一團一團的魔法火焰,每一團火焰炸起,都會噴涌出大量雜亂無章的魔力。這把威力無窮的巨錘上附着的魔法效果,正在阿喀琉斯的神威下一一崩解。
米羅的身影也從虛空中浮現,他周身凝結着鬥氣光甲,一頭短髮在狂風中飛揚,而他的雙眼中盡是淡紫色的斜紋。米羅雙手緊握錘柄,雙眼死盯着阿喀琉斯,不停地與他角力。可是無論他如何催動鬥氣,都無法使光天使那隻纖麗的手顫抖分毫!
‘魔族嗎?原來也都是些不自量力的東西呢!‘
阿喀琉斯微微一笑,右手五指一收。
巨錘錘頭發出了一陣極難聽的金屬扭曲聲,然後迅速扭曲變形,最終砰地一聲炸出一團奪目的魔法火焰,洶涌的魔力在空間中形成一道小小的魔法龍捲。
米羅的巨錘,就如此被阿喀琉斯生生以隻手摧毀。
米羅如遭雷擊,全身一顫,再也握不住巨錘,被一道無形的大力擊向了後方。他尚在空中之時,就猛然暴喝一聲!這一記大喝全無聲息,從他口中噴出來的,只是一團濃郁之極的紫色光波。
隨着這一記大喝,米羅背後忽然展開一雙紫黑色的光翼。他向後拋飛的身體頃刻間凝在空中,然後一枝由魔界火焰凝成的長矛閃電般延伸,刺向了阿喀琉斯的腰際!
阿喀琉斯拋下了已經損毀的巨錘,隨手握向了米羅的火焰長矛,冷冷地道:‘我不怕火的,不管什麼樣的火,我都不怕。‘
然而米羅的火焰儘管不斷向外散發着高熱,可是火焰本身,卻是冷的,徹骨的寒!
阿喀琉斯忽然感到手上傳來了一陣刺痛,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
米羅雙眼中紫色的斜紋忽然旋轉起來,指向了另一個方位。
攸忽之間,空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米羅和阿喀琉斯竟交換了位置!米羅擋在了芙蘿婭之前,而阿喀琉斯則立於數十米之外。
米羅反手一揮,撲滅了芙蘿婭身上的魔法碧焰,沉聲道:‘你快走!我還能纏住他一會!‘
‘你能嗎?‘阿喀琉斯又露出了令人迷醉的微笑。
夜空中傳來一陣奇異的呼嘯聲,已經恢復了行動自由的諾得哈特俯衝而下。他手一揮,一把鬥氣凝成的短柄戰斧飛旋着斬向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揮手之間,已經抖出一幅豔紅的絲綢,飄向了空中的武士。這一面絲綢似是被無形的風託送着,翻卷着掠過了飛旋的戰斧。
戰斧就此消失在紅綢之中,就如從未出現過一樣。
紅綢看似舒緩,實則去勢如電,高空中的胖子幾乎是剛看到紅綢生成,它就已飛到了諾得哈特面前!
夜空之中,胖子看不清諾得哈特的表情,但想也知道,那一定好看不到哪裡去。諾得哈特反應已是極快,他幾乎是一看到紅綢生成,就立刻側移,然而只能勉強移動一點距離而已。
紅綢瞬間就消失在天際。而諾得哈特的整條右臂已經不見了!
對於沒能殺死諾得哈特,阿喀琉斯略顯意外,他似是想要驅趕蒼蠅一樣,右手輕揮,又帶出數塊紅綢,分從不同的方向向諾得哈特圍去!
米羅大驚,他揮舞着魔界冰焰長矛閃電般衝了上來,瞳孔中的紫色斜紋又開始旋動。
阿喀琉斯溫柔地一笑,左手向前探出,五指若蘭綻放,萬千細細紅線從他指尖灑出。這些紅線忽吞忽吐,變幻不定,然而它們與先前阿喀琉斯揮出的片片豔紅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些豔紅是溫柔的,軟膩的,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而這些紅線雖然密密地排在一起,可是彼此之間涇渭分明,絕不會讓人把它們混淆在一起。
而且每一根紅線,都是如此的鋒芒畢露,如此的殺氣騰騰!
萬千紅線將將迎上冰焰長矛之際,阿喀琉斯雙眼忽然亮起,那兩點豔麗的紅,一時間奪去了天地間一切的色彩!
米羅雙眼中旋動的紫紋剎那間停止了轉動,緊接着他全身一顫,那些紫色斜紋竟開始反向旋轉!
一切變故,不過剎那間事。
天空中忽然飄落一聲沙啞如金屬磨擦般的呼喊:‘米羅大人!別忘了我族大業……‘
此刻米羅緊張已極,他只能以眼角餘光向天空中掃去。
夜空中,星月下,數片紅綢已經合攏,將諾得哈特包裹在其中……
米羅心下一顫,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萬千足以切割開一切的紅線已經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還有空去擔心別人嗎?‘阿喀琉斯的柔膩聲音飄飄蕩蕩的傳來。
米羅背後光翼忽然亮起奪目的紫,他眼中所有斜紋也擴張開來,從每一道斜紋中都涌出了濃郁的紫色。
此刻的米羅已完全變成了一團深紫色的冰焰,他竟然合身向阿喀琉斯衝去!
‘我要殺了你!!‘
在紫焰衝入嫣紅之後,米羅的吼聲這纔在長街上擴散開來。
‘可能嗎?‘
隨後是阿喀琉斯的美麗聲音。
長街中忽然炸開了一團濃濃的紅,緩緩在夜空中消散。
然而那一團紫焰已經熄滅了。
米羅雙眼失色,身體上平添了無數紅線,一滴滴的血珠正在從縱橫交錯的紅線中緩緩滲出。他無助地從空中墜落,正好落於芙蘿婭的腳邊。
芙蘿婭櫻脣微張,手也在微微的顫抖。
阿喀琉斯依然如妖般豔麗,他徐徐自空飄落,左手微微前伸,指尖伸出的無數道鋒銳紅線併成一束,點在了米羅的咽喉上,然後淡淡地道:‘我要殺的是她,而你,並不在我的名單上。你那個手下不是讓你以大業爲重嗎?我現在對魔族不感興趣,殺光你們,那是第七智天使的職責。別多事,滾吧。‘
米羅艱難地吸了口氣,然後猛然吼道:‘去你的!‘
米羅喉頭一起一伏間,碰到了那束紅芒,肌膚上立刻多了一個渾圓的血洞。
‘這樣啊……那你們就一起死吧!‘阿喀琉斯淡淡地道。
就在此時,阿喀琉斯眼神忽然呆滯了一下。一把陰影組成的長劍無聲無息地掃過了他的脖頸!
阿喀琉斯妖麗的頭顱忽然飛上了十幾米的高空,而身軀則落在了地面,瞬間,光天使的殘軀就此化成兩片紅霧。
一個低沉的聲音這才響起:‘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手提陰影長刃的羅格一步步從紅霧中踏出,來到了芙蘿婭和米羅面前。
羅格的目光無比沉重,他既沒有看芙蘿婭,也沒有看米羅,只是,只是就那樣的,
站在那裡。
胖子心中其實明白,他的真實實力遠不如米羅,若論對空間和力量本質認識,也未必能夠及得上米羅。可是米羅倒在了阿喀琉斯的面前,而羅格則一劍斬殺了光天使,這當中惟一的區別,其實就在於一個情字。
米羅關心則亂,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正面去與光天使較量,自然敗下陣來。而羅格則持續以徒勞的飛撲迷惑阿喀琉斯,冷靜觀察,終於抓得機會,一劍功成。
可是,一切真的是這樣嗎?
當時阿喀琉斯舉手之間,就可以抹去芙蘿婭的存在啊!
所以這其中真正的分別,其實只在用情多寡而已。
這個道理,羅格明白,芙蘿婭和米羅也同樣明白。
陰影長劍幾個迴旋,然後緩緩沒入了羅格的指尖。羅格無言,轉身,就欲離去。
自始至終,他都無法面對芙蘿婭,無法直視那雙已被霧氣籠罩的碧綠眼眸。
羅格忽然立定,愕然地看着不遠處立着的、面露微笑的阿喀琉斯。
‘這一劍不錯,可惜偏得厲害了點。‘
阿喀琉斯一邊說着,一邊緩緩飄前。羅格苦笑着,呆立於原地,此刻他已知自己的一切手段,其實都奈何不得這妖麗無雙的光天使。
阿喀琉斯飄到了羅格面前,伸出左手,輕輕撫摸着羅格的咽喉,道:‘你還算不錯,勉強對得起奧黛雷赫對你的青睞。好好對她吧,如果你還能見到她的話。‘
羅格苦笑一下,閉目等死。
阿喀琉斯忽然嫣然一笑,收回了手,道:‘何必弄得如此壯烈呢?我這次來,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至於她,我想我是記錯了,她根本不在我的名單裡。‘
羅格愕然睜開雙眼時,阿喀琉斯已與他擦身而過,只淡淡地道:‘我與奧黛雷赫之間的決鬥不是你能夠插手的。你知道爲什麼沒有人來幫你嗎?因爲真正的戰鬥,早已經在浮空之城下進行很久了。若你想爲奧黛雷赫做點事的話,那我身後跟了兩個很討厭的光明教會的傢伙,你去把他們殺了吧。我先提醒你一下,那裡面可有一個人的魔力已經相當於大魔導師了。‘
話音未落時,光天使的身影就化成一片豔紅,消失在虛空之中。
羅格靜立片刻,終於舉步向長街盡頭走去。
‘死胖子!你要去哪裡?‘芙蘿婭猛然叫道。
‘芙蘿婭,你知道怎樣殺一個魔導師才最容易嗎?‘羅格立定了腳步,落寞地道。
面對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回答,芙蘿婭登時一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羅格也沒有等待她的回答,徑自道:‘用他們最熟悉的魔法去騙他們,殺起來最容易。‘
芙蘿婭又是一怔,她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若是沒能騙過去呢,那又如何?想在魔法上騙到一個大魔導師,又談何容易?她剛想開口叫住胖子,忽然發現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那夜下的長街,只餘下寒冷和空曠。
‘死胖子……‘芙蘿婭的眼前,不知不覺間已成一片模糊。
米羅支持着站了起來,他看看芙蘿婭的背景,又仰首望望星空。星稀月暗的夜幕中,又哪有諾得哈特的身影?
不知爲何,這個與他相處不過短短時光、極不知趣的武士,此刻回想起來,竟恍若已相交千載!
米羅長嘆一聲,蹣跚着離去。
此時此刻,老總管巡視過整個帝宮後,來到了大帝的書房。
費爾巴哈大帝坐在椅中,跳躍的魔法燈火映得他剛硬的臉孔時明時暗。見老總管進來,他冷冷地道:‘最近黎塞留很不平靜呢。哼,竟然什麼人都敢把帝都當成表演的舞臺了!‘
‘陛下何必動怒?‘老總管緩慢地道:‘賭客們再怎麼鬧,總是有輸有贏的。而我們這些開賭場的,才真正是怎麼都會賺錢的人。即是如此,就讓他們鬧鬧又有何妨?‘
‘也有道理。‘大帝點頭道。
此時此刻,帝宮上空,正掠過了一顆豔紅的流星。
‘愚蠢的傢伙們,我現在沒心情理會你們,不要就自以爲得計了。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已經決定親自去解決黑暗之源了……‘阿喀琉斯冷笑着想。
而同一時刻,極北之洋已經解開了千載冰封,萬里洋麪上,無數波濤巨浪轟鳴着衝上天空,似是整座冰洋就要沸騰!
‘奧黛雷赫!你爲什麼要墮落!‘一聲吶喊響徹了整個冰洋!
吶喊聲中,阿喀琉斯身着晶甲,帶着無上威勢,正貼着洋麪飛來!七種色彩不住在晶甲中變幻,每次顏色變動,都會將天地給染成與晶甲相同的顏色。
這一道長長的七色彩虹轉眼劃過千里洋麪,來到了冰洋正中,浮空之城下。一座座百米巨浪隨即衝上天空,將彩虹的尾跡淹沒。
手持龍魂戰槍的威娜金髮飛揚,緩緩自浮空之城中落下,她眼中一雙金色十字星亮如晨星,就連晶甲的七色也無法壓住那金色的光芒。
而在阿喀琉斯的背後,風月也自虛空中浮現。她的手中,死神鐮刀則以無法想象的高速旋動着,偶爾會發出一聲令人心顫的呼嘯。
風月眼中冰風閃動,一陣無形的威壓迅速擴散,洋麪上奔涌的波濤忽然盡數成冰!
這是冰封國度,此刻已專屬於風月的領域之力!
阿喀琉斯凝立空中,他閉上雙眼,又緩緩睜開。那豔紅雙眸中,盡是威娜的身影。阿喀琉斯已完全不復面對羅格等人時的從容不迫,此刻的他,有若瘋狂!
阿喀琉斯忽然閃電般衝向冰封的洋麪,揮手間灑落大片的紅!
風月微微一驚,她雙手閃電般回攏胸前,銀眸中冰風盡散。
於是本已冰封的洋麪又涌起濤天巨浪,而後是大片的紅落下。千米冰洋洋麪一時盡轉豔紅,隨即足有百米深的海水竟就此消失!洶涌冰洋之上,瞬間出現了一個百米的深坑!
風月和威娜的臉色都變了一變。領域之力有時也會變成負擔。當初冰雪女神就在威娜的一記亂序切割下受到重創。而面對阿喀琉斯這樣的對手,同樣輕易不能施展領域。但她們都沒有想到冰封國度尚未完全展開,竟然就被逼收回。
阿喀琉斯擡起頭,那一點朱脣顫動着,終於張開,然而吐出的,卻是與他絕色容顏全不相稱、響徹千里的吶喊!
‘奧黛雷赫!是誰誘你走向墮落?!‘
他仍然立在洋麪未動,可是威娜和風月同時擡頭,望向了浮空之城。
果然,那七色的身影已在浮空之城中大放光華!
骨皇怔怔地看着那隻七色水晶的拳頭擊碎了自己的骨刃,然後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意識,至此爲止。
而艾爾格拉最後看到的,則是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七色彩綢。
阿喀琉斯的另一隻拳頭,則擊在黑武士皇帝的胸膛上!砰的一聲巨響,黑武士皇帝一身重甲炸得粉碎,終於露出了盔甲下深深掩藏的身軀。這是一個英俊而高大的男子,只是他只有半邊身體和麪容,另一半身體,則是骷髏。
黑武士皇帝也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在萬里之外的黎塞留,重傷未愈的溫拿忽然坐起,噴出一口紅霧,又倒了下去。
而修斯則拉着死神班,飛身閃入了空間門,堪堪讓過突然掠過的萬千紅線。
另一間房中,一陣微風包裹住了安德羅妮。她心底一寒,一時間竟爲恐懼所懾,分毫動彈不得!微風之中,似是隱隱傳來一聲嘆息:‘算了,我不殺漂亮的小東西。‘
在帝都的一角,地底侏儒酩酊大醉,正抱着一個酒瓶在酣睡。
威娜與風月沒有衝向浮空之城,她們知道,這樣做已經完全來不及了。因此擁有無上默契的她們,只是略略拉開了些彼此之間的距離。
下一刻,阿喀琉斯已出現在她們中間,他以直追時間流逝的速度衝向了威娜!與他相伴的,還有那聲嘶力竭的吶喊!
‘奧黛雷赫!你真的忘記了天界的一切嗎?‘
只是風月的速度比他更快,死神鐮刀寬大的刀尖不可思議地鉤住了阿喀琉斯的肩!那鋒銳之極的刀尖甚至已一分一分地沒入七色晶甲之中!
可是這一刻的阿喀琉斯已忘記一切光天使的戰鬥原則與戰鬥美學,他竟然完全無視插在肩上的死神鐮刀,仍然全速向威娜衝去,一時之間,連風月都被他拖得飛起!
‘奧黛雷赫!你已經見到了我,還想不起你遺落在天界的記憶嗎?‘
威娜金髮飛揚,面若寒霜,喝道:‘我當然不會忘記!你從不曾勝過我,這一次也不會!‘
她提起龍魂戰槍,身體只微微一顫間,已驟然增至全速!她帶着最完美的驕傲,迎上了阿喀琉斯!
聽到阿喀琉斯那彷彿穿透千年的吶喊,不知爲何,風月已舉起的右拳似是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這一拳仍然擊向了他的後背!
一圈無形的震波在天空中擴散開來。
它沒入了冰洋,萬千海水就此消失;
它又劃過了天空,浮空之城驟然發出一陣白色光華,然後解離成數不清的瑩火,綴滿了整個星空。
時間已停止了流動。
點點瑩火中,有一片片破碎的,流動着七色光暈的水晶緩緩地滑過。這一刻,人們只會迷醉於這夢幻般的美麗,沒有人會去疑問,這些水晶碎片究竟承載了什麼,纔會如此無視時間的流轉?
生死訣別,只在剎那之間。
風月一拳擊碎了阿喀琉斯的晶甲,而威娜的龍魂戰槍則穿透了他的胸膛。
她們都呆住了!
誰又會想到,在最後這一刻,阿喀琉斯,這挾帶着毀滅一切威勢而來的光天使,竟然會是如此的脆弱?
萬千紅線停留在威娜的臉前,它們與她柔膩的肌膚之間,已絕無半分空隙,然而沒有一根紅線在那美麗容顏上留下最微小的傷痕。
一時間,所有紅線盡皆化去,化爲一雙如冰似雪的纖手,一雙輕捧着威娜面頰的手。
阿喀琉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威娜,全然不知兩行鮮紅的淚正順着面頰流下。
冰洋忽然呼嘯,濤濤大水自四面八方而來,前來填補洋麪上前所未有的巨大空洞。
海水相聚的一刻,驟起雷鳴,隨後一道千米浪柱沖天而起,淹沒了整個天空。
在這海與天不分的一刻,有兩點豔紅的流瑩盈盈飛起,飛向了無盡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