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房的時候,烈夜發現安恬正筆直站着的秀美身軀,安靜而沉默的站立在一架黑色鋼琴面前。纖細的背影堅強而柔弱,在明亮的光線下,只能在潔白的牆面上打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穿梭逡巡,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是全世界最昂貴的鋼琴--蓓森朵芙。不論是從製作材料這個角度,還是從手工造詣這個方面,都是極爲上乘,令人無可挑剔的。陽光下,它黃金鑄造的琴身,由全世界上最大的兩顆“施華洛世奇水晶”鑲嵌而成的外觀,熠熠閃光,炫彩奪目。
烈夜不知爲何感覺視線暈眩,彷彿被刺痛了眼眸般。
“恬兒……”低沉沙啞的嗓音,彷彿被炭火侵蝕的咽喉。烈夜捏緊了泛白的手指,青筋已然暴起。
他要如何才能安慰她呢?三號毒素,這四個深重的字眼已經給她束縛了一道厚重的枷鎖。他不論如何去做,對於她來說,都是無法觸碰的傷口。
不折手段也好,威脅逼迫也罷,解藥,即使頭破血流,他也要全力以赴的得到!
“恬兒,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找簡秀……”既然是她的研究團隊研究出來的,她簡秀又怎麼會沒有解藥?就算沒有解藥,他也要得到三號毒素的成分,全球撒網的尋求專醫!
他烈夜,對安恬,從來都不知道“放棄”二字怎麼寫!
忽地,安恬蔥白冰涼的手指落到黑色琴鍵上,在寂靜的臥房之中,發出刺耳的聲響。輕輕緩緩一笑,安恬倏地開口:“夜,你說,我會死嗎?”
空靈的嗓音,飄渺的神情,彷彿一泓甘冽的清泉輕浮而過。可除了那一秒過境的疼痛刺骨,竟然什麼都沒有輕易留下。
烈夜忽然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慌,在對着這個名叫“安恬”的女人的時候,彷彿只要他一個不注意,她就能隨風遠去,徹底的消失在這個稀薄的空氣之中。
“怎麼可能?!我不允許!”烈夜忍不住低吼出聲,接着邁開修長筆直的雙腿,幾個大跨步就走到了安恬的身後。然後伸長手臂,一個用力,就將她深深的鎖進他的懷抱之中。那力度,彷彿要將胸前的這個女人生生融進骨血一般。
他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的發生?!從他的生命中剝離,從他的世界裡退出,用這樣殘酷而又疼痛的方式?即使是想象,他依舊覺得難以承受,難以呼吸!
“恬兒,相信我……”
他不會讓她有事情的,絕對不會!她不允許!
“夜,抱緊我,我好害怕……”安恬咬緊了下脣,喃喃自語的嗓音像極了低聲的懇求。她的確是在害怕,害怕那個悽慘死去的自己會不會下一秒就出現在眼前,害怕那個終有一天會到來的生死別離會出現在她最幸福的那一刻!
明明,她才和烈夜這樣幸福不久的呀!每次想到這裡,她就好害怕,從沒有一刻如此脆弱過!
聽出了她口氣中的茫然無助,烈夜心尖一疼,更加用力的抱住她柔軟的身軀。
“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有事。”堅定而令人安心的話語,讓人忍不住眼眶發燙的承諾語氣。
感受到身後灼熱而溫厚的力度,安恬似乎有些平靜下來了。就連方纔聽到葉楓說出那些話時的晴天霹靂,都漸漸潛伏在心底深處。
不過這就像一頭暗藏毒液的猛獸,不經意間,就會將獵物咬的粉碎。
烈夜輕輕垂下黑眸,在安恬的髮梢處留下一個深深的吻後,低聲道:“乖,你先休息會,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然後,緩慢而溫柔的放開了懷中的安恬。
睫毛鋪設下陰影,遮住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莫名情緒。安恬緩緩點頭,也不言語。她知道烈夜將要去找誰,除了簡秀,再無其他人。
轉身離開臥房,烈夜的步伐越來越快,就連方纔溫暖和煦的眼神,都在一步一步中,變得越加冰冷和淡漠。狂烈的風暴在他眼底深處匯聚,似乎只要一個導火線,就能將眼前的世界毀滅的虛無一片。
安恬從來都是他的逆鱗,觸之即亡。
來到簡秀所住的客房,發現她的房門並沒有合上,而是敞開的非常明目張膽,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到來一般。
走進客房,烈夜的腳步一頓,還沒擡頭,就聽見簡秀漫不經心的話語:“你來了啊。”說着,她還低低一笑,精緻的五官美麗而妖嬈。
烈夜擡起頭,就看見簡秀修長蔥白的手指輕輕握着一個紫砂壺,泛着熱騰騰水汽的茶水從壺口流下,在紫砂杯中漸漸升騰起幾片零星的綠葉。那畫面極其美麗,彷彿經過精心的雕琢一般,一舉一動之間,都完美的令人睜不開眼睛。
“簡秀,解藥。”長驅直入,無一絲一毫的吞吐和停頓。深邃冷冽的黑眸直直的落到她妝容秀麗的面容上,涼氣陣陣,令人不寒而慄。
話落地,簡秀卻只是故作訝異的一笑,然後打趣道:“阿夜,怎麼,你想要救那些被葉楓殘害致死的小動物?你何時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含笑的目光,只有在眼底最深處,才隱隱冒出幾絲冰冷。
烈夜忽地就感到了絲絲煩躁,可是他俊顏上滿是冰冷,話語無一絲起伏:“簡秀,給我,三號毒素的解藥。”
似乎聽出了烈夜口氣中的強硬,簡秀也不再打趣,而是似笑非笑道:“阿夜,不是我不想給你。而是我,沒有解藥。”
最後四個字說得極爲緩慢,一字一頓的,也不知是不是擔心烈夜聽不清楚。
烈夜的心猛地就提了上來,半響說不出話來。沒有解藥?怎麼可能!是毒藥就一定會有解藥,她簡秀,怎麼能說她研究團隊所研製出來的毒藥沒有解藥?!
“阿夜,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個三號毒素是我的研究團隊最新研究出來,準備爲基地地牢提供的。解藥,我根本就沒讓他們研製。現在,就算叫他們研製,沒有幾年的時間,怕是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的。”淡淡的嗓音帶着絕對的自信,依舊是清澈如水的目光。
“你該知道,這可是一個大工程。”說着,簡秀端起紫砂杯,飽滿光潔的拇指輕輕撫着杯沿,然後緩緩放到脣邊,細細品味。
她的表情輕鬆,似乎在享受那清茶的餘香。
可烈夜顯然沒有她的好心情,陰鬱的皺起眉頭,抿緊脣瓣。怎麼可以沒有解藥?!怎麼可以!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安恬漸漸失去身體的體溫,不能什麼都不做在一旁看着安恬絕望的眼神!
“簡秀,把三號毒素的成分交給我。”冷淡的擡起眸,定定的瞧着那個定格了動作的簡秀。烈夜嗓音的力度不容拒絕,強硬而堅定,充滿了隱形的威脅。
簡秀僵直的身子很快便恢復了過來,輕輕一笑,簡秀的聲線還是那般漫不經心,彷彿在雲端漫步一般,令人不自覺就卸下心房。
“阿夜,我這三號毒素可是秘密製造給基地的,交給你成分,似乎有些不太好吧!更何況,爲了那幾只卑賤的小動物,和基地作對,這是不是太可笑了一點?”
烈夜冷冷一笑,也不廢話,直奔主題道:“你覺得是爲基地賣命重要,還是你的性命更重要一些?”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把經過消音的黑色手槍。輕巧的在手中把玩,他的目光似乎在看着簡秀,卻又不像在看她。
方纔沉悶的氣息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凝滯,連帶着簡秀臉上的笑容。
這是威脅,簡秀看得出來。
她沒想到,爲了安恬,烈夜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使是面對她這個青梅竹馬的夥伴。緊緊的捏住紫砂杯,簡秀放下的動作,卻輕柔的像在捧着一個易碎品一般。
“你這是在爲難我嗎?你該知道,背叛基地的懲罰,可不是我一個人能承受的。”既然兒時情誼在你的眼中已經不起作用,我簡秀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敢和整個基地對抗!
“別浪費我的時間,將三號毒素的成分現在就交給我。”烈夜冷淡的勾起脣,結實有力的臂膀緩緩舉了起來,黑色槍口直直的對上簡秀的方向。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面對基地的勢力,你都變得無所畏懼了嗎?
簡秀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卻浮現着如沐春風的清澈笑容:“我馬上就會讓人發過來,然後傳到你的郵箱裡。”
雖有心有不甘,簡秀卻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烈夜這個人,如果真的認真起來,怕是什麼都不會顧得!從一進門就強硬到現在的語氣就能看出來,他這次來,必是抱着勢在必得的決心過來的。
可是這次可要令他失望了,三號毒素,根本沒有任何解藥!
她倒要看看她如何能憑藉那一紙成分去解救那個已經死去的的安恬!
聽到簡秀這樣的話,烈夜也不想再多呆,收起手槍,就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客房。漆黑的皮鞋在冰冷的地面留下刺耳的“踏踏”聲,一下一下,震得簡秀眼中的冷笑越發明顯。
烈夜,這次,就算你想救她又如何,查到三號毒素又如何,知道是她簡秀的研究團隊所研製的又如何?安恬已經死了,是死在我簡秀的手中的。
只是可惜了沒有親眼看着那個女人是如何悲慘而痛苦的死去的,那一定非常有趣!一點一點看着別人被消磨掉所有鬥志,然後不得不絕望的迎接死亡,這一直是她簡秀最喜歡看到的表情!想到這裡,簡秀方纔被烈夜威脅的不悅陡然消散了不少。執起紫砂壺,輕緩而優雅的倒下一杯茶水,依舊熱氣騰騰,朦朧的霧氣在空氣中緩緩凝結。修長的手指摩挲着邊緣,感受着由茶水傳來的溫熱溫度,簡秀緩緩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