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又愛又恨
南尋風在落日鎮找了一個不算偏僻的宅子，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勉強可以容納一百多人，不過是幾個人擠一個房間，不管是誰都沒有例外，當然，除了他自己。
宅子原本沒什麼人住，荒了有些年了，裡面也沒什麼傢俱，雲起舞將從千機樓搜刮來的東西全部丟出來，讓圈域那些人自己拿去用，衛生也由他們自己打理。
如果這點小事都要她費心的話，那她寧可將這些人丟在圈域，讓他們自生自滅算了。
不過還是有些人的架勢很大。烈山派那些人就不用說了，很多東西都靠霸道爭搶。
雲起舞也不管，讓他們搶。之所以不管，是想讓這些人更早適應落雲大陸，讓他們知道在這裡生存下去就得靠自己的本事。
皇上和皇后還有太子如今就像是喪家之犬，雖然也參與了搶奪，但卻沒能搶過其他人，最後就得了一些爛東西。
皇上很不爽，憋了許久，終於憋不住，去找南尋風討要說法：“尋風，朕知道你心裡恨着朕，要麼你就別管朕的死活，要麼你就讓人好好活，二選一，你選一個吧。”
“你若不滿意，大可離開，沒人攔你，也沒有管你死活。”南尋風不冷不熱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你給朕站住。”
南尋風本來不想理會皇上的，但聽到‘朕’這個自稱，於是停下腳步，用諷刺的口吻提醒道：“在落雲大陸，沒有帝王，所以你這個‘朕’最好不要再用，否則會讓人笑話。”
“你到底要如何？不想管我們的死活卻要把我們帶出來，帶出來了又不管我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要將你們帶出來，是你們自己跟着出來。”
“你~”
“若是想離開，隨時可以走。”南尋風最後留下一句話，瞬間變不見蹤影了。
皇上氣得火冒三丈，但不管怎麼氣都沒用，他只能將這口怒火吞在肚子裡。從圈域走出來，用了那麼多的時間，他早就看清楚一切了，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他知道這裡的事都由雲起舞做主，可他拉不下臉去找雲起舞求助，就算去了也不見得有任何的用處，反而會碰一臉的灰。
纔剛到落日鎮他就見識到這裡的殘酷，雖然這裡能生活得更好，但卻更難活下去。但是他沒有選擇，不得不離開圈域，否則會被天機宮抽取生命力，到時候更是死路一條。
雲起舞從外面購買了一些簡單的傢俱，還有一些糧食，全部交給玉千羽來管理，而且從今以後這裡的事也全都交給玉千羽負責。
玉千羽有點不太樂意，但爲了能活下去，活得更好，走上強者之道，就算再不願意他也要做。他知道這是一個開始，只要他能做好這個開始，以後的路就能平坦一些。
“雲起舞，憑什麼我們幾個人擠一個房間，玉千羽卻能有獨立的房間？還有，憑什麼他能決定這裡的一切，憑什麼？”慕樹林受不了玉千羽對他指指點點，還有分配的物品，來找雲起舞抱怨。
圈域所有人之中，就屬他的身份最高，如果是雲起舞親自掌管他還能勉強心服，但玉千羽的話他是絕對不服。
憑什麼？他們都是一同從圈域裡出來的人，而且他還是烈山派的掌門，不管哪個方面都比玉千羽強，理應是他掌權纔對。
“就憑這是我的決定。”雲起舞當然知道慕樹林是什麼心思，懶得跟他解釋，丟下一句就走人。
這段時間她勞心勞力帶着圈域的人離開，可是到頭來得到的不是他們的感激，而是怨恨，她心裡很難過。
她也知道這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可那些人都不是她害死的，而且她還拼死保護這些人，爲什麼他們還會恨她？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她就幹這活了。
雲起舞丟下慕樹林沒多久，又有人來找她抱怨，都是不服玉千羽掌權。
有人帶了頭，很多人都跟着起鬨，紛紛來找雲起舞要說法，雲起舞頭疼得很，最後還是南尋風出來幫她解決，將那些忘恩負義的人大罵一頓。
“當初我就該阻止你做這種事，活下來的人都是一羣狼心狗肺之輩，不值得你爲他們付出那麼多。”南尋風心疼雲起舞，爲她憤憤不平，心裡暗暗說道：如果這些人真的把他惹毛了，他就把他們全部送上西天。
剛開始的時候圈域裡有幾千人跟着他們出來，但路上死了九成九，現在就只剩下一百多人，剩下的一百多人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感恩戴德的人都在路上因爲生命力耗盡而歸於塵土了。
怎麼不死光光呢？死光光就省事了。
“算了，他們也都是一羣可憐人。”雲起舞自我安慰，現在覺得一片迷茫，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
如果她將這些人丟下，很快他們就會被這裡的人殺掉，可是不丟下他們，她得想辦法給他們謀出路，總不能一直養着吧？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不知道嗎？”
“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我不想半途而廢。也罷，只要我盡力了，那便是問心無愧。對了，你父皇還有烈山派的人，你真的不打算管嗎？不管怎麼說，他們跟你都有一些淵源，多多少少還是管一下他們吧。”
“不管。”南尋風還是那樣的態度，不想再和雲起舞談這個話題，瞬間消失不見。
雲起舞是很瞭解南尋風的，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裡所想？南尋風嘴上說不管，其實心裡卻不是這樣想。如果皇上真的因爲他的不管而死掉，那將會成爲他的心魔。
一旦有了心魔，勢必會影響他的心性，從而影響他的前途。
所以她不得不管皇上的死活，其他人可以死，皇上是絕對不能死的。
深夜時分，宅子裡的人都還沒入睡，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熟悉這裡的環境。
皇上獨自一人待在角落裡，看着天上的夜空發呆，臉色很難看，眼睛裡隱約有着淚光。
雲起舞悄悄來到皇上的身後，已經觀察了他好久，當他看到皇上眼裡的淚光時，她的心就軟了。
虎毒不食子，沒有哪個父親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即便再自私自利，也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忍，不捨。
只要皇上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忍不捨，那他和南尋風的父子之情就還在。
“皇上，夜深了，還不睡嗎？”這是雲起舞第一次主動跟皇上說話，也是雲起舞回到圈域並將衆人帶出圈域第一次和皇上說話。
“你怎麼來了？來看朕~我的笑話嗎？”皇上忍住眼裡的淚水，堅決不肯在人前哭，還改了自稱，不再自稱朕，而是自稱我。
南天國都沒了，他也不再是什麼皇上，自稱朕的確不合適。如今的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不是，想來跟皇上聊聊。”雲起舞坐到皇上身邊，和他一起看星空，問道：“在你心裡，尋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皇上沒有排除雲起舞，也看着星空，如實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剛出生的時候，我非常高興，抱着他愛不釋手，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讓朕很喜歡，就像是希望一樣。可是當千機樓的人找來時，他們說尋風體內有妖皇石，很有可能會給南天國帶來滅頂之災，而且還拿出了很多的證據，我怕了。纔剛喜歡他就怕他，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
“怎麼說來，你其實是很喜歡尋風的，對不對？”
“如果千機樓的人沒有出現，真會很喜歡他，定會將皇位傳給他。在朕的衆多兒子中，尋風是最優秀的，任何一個皇子都無法與他相比。然而他越是優秀，我就越是難受，每每看到這個優秀的兒子，我都想掐死他。上天明明給了一個那麼優秀的兒子給我，爲什麼卻又給他一個這樣的命運？”
“我恨啊！恨到最後，我麻木了，即便千機樓提出要殺他，我也跟着去。我是個怕死的人，我想活着，因爲對尋風的又愛又恨，讓我決定站在千機樓這邊。可是我真的不想這樣，又不得不這樣，我恨，我怨，爲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看來你活得也不好，對一個人又愛又恨，就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一樣。我現在已經瞭解了，你並不是不愛尋風，只是又愛又恨。那麼能告訴我，尋風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的確是我下令將她處死的，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願意這樣。千機樓預言，如果不將尋風的母妃殺死，尋風就更有可能給南天國帶來滅頂之災，如果朕不處死他的母妃，千機樓的人也會出手，到時候他的母妃會死得更痛苦。朕將她處死，起碼可以給她一個痛快，不用手太多的苦，也不用恐懼，可是如果讓千機樓的人動手，只怕~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丫頭，我承認，你很不錯，是你改變了尋風的人生，讓他脫離了千機樓的掌控。”皇上將埋藏了幾十年的心裡話都和雲起舞說了。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就是想說。之所以說出來，並不是想博得雲起舞的好感，幫他過上好的生活，只是單純的想說。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能活多久，外面那些強者可以隨便殺人，萬一他死了，這些話就沒得說了。
雲起舞沒想到皇上會跟她說心裡話，而且她看得出來，皇上說這些沒有別的目的，就只是說而已。
如此看來，尋風和皇上之間的關係是可以緩解的。
“皇上，你爲什麼都不跟尋風說這些呢？其實尋風要的不多，只要你那一點點的父愛，哪怕是騙他的也行啊！”
“不知道，我一看到他就沒辦法心平氣和說話，那種又愛又很的心裡會出來作祟。或許是幾十年來都這樣，我已經習慣了吧。半年前你們離開圈域之後，千機樓就開始瘋狂抽取圈域衆人的生命力，我知道無力阻止，所以就盡情享受剩餘的日子，能活多久就多久吧。我以爲自己已經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可是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沒做好。丫頭，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皇帝做得很失敗？”
“你見過綿羊的頭能逃出飼養員的手掌心嗎？不管是誰，坐到你那個位置都很無奈。千機樓對你們來說實在太強，就如同天上的神和地上的人相比。但物極必反，即便是地上的人也會出現幾個逆天的人物，而我和尋風便是這樣的人。如今你們已經脫離了千機樓的掌控，不必再擔心他們會來抽取你們的生命力。事實上，在落雲大陸，這種抽取生命力的做法是禁忌的。”
“是啊！好在有你和尋風，要不然我最後的結果也是被千機樓那些人抽取生命力。丫頭，你今晚來跟我聊那麼多，有什麼目的嗎？”皇上苦笑問道。
“目的肯定是有，但都是爲了尋風好。皇上，如今一切都已經改變，其實你們父子可以重新開始的，何必要那麼拗呢？只要你把剛纔說的心裡話告訴尋風，他一定會接受你這個父親的。”
“朕對他做了那麼多滅絕人性的事，沒臉求得他的原諒。現在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不原諒你爹？”
“他並不是我爹，我爹另有其人。”雲起舞現在是爲了南尋風的事來找皇上談，自然不會跟他扯太多無關的事，所以趕緊將話題扯回來：“皇上，尋風走了魔道，他修練的是魔功，一旦本心不守，很容易走火入魔，而最影響本心的東西便是心魔。你就是他的心魔，如果這個心魔不除，對他的影響太大，很有可能會給他帶來滅亡。”
皇上聽到這個，表情凝重起來，帶着擔憂，問道：“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恩。所以我希望你們父子能好好相處，不求你們想平常父子那樣有說有笑，只求你們能夠緩解一下這樣的關係，不然對你對他都不好。”
“哎~何苦來哉？我都做了幾十年自私自利、無情無義、貪生怕死的父親，突然要我做一個有父愛的父親，真的有點難啊！”
“這有什麼難的？只要你將今天同我說的話原原本本和他說一遍，一切就解決了。”
“我看到他就會又愛又恨，說出來的話都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有時候我明明想和他好好聊聊，可是見面的時候氣就來了。”
“事在人爲，你這邊多試幾次，我也會勸勸尋風的。”
“隨便吧，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選擇了。丫頭，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給我弄點美酒美食，我餓呀！”皇上可憐巴巴的看着雲起舞。
一個多月前他還過着奢靡的生活，可以現在卻連飯都吃不飽，真的是慘得不能再慘了。
他爲什麼就那麼拗呢？如果肯跟兒子低低頭，哪裡要受這麼多罪？
不過要老子給兒子低頭，這種事有多少人能做得出來？更何況他是一國之君，即便是圈域裡的一國之君，那也還是君。
君王有君王的威嚴。
在雲起舞和皇上聊天的時候，南尋風就一直在暗處偷聽，當他聽到皇上那些肺腑之言時，心裡的烏雲突然散去了。
原來父皇也是愛他的，雖然也有恨，但只要有愛就足夠了。
如果不是千機樓，他會是父皇最爲喜歡的孩子，母妃也不會死。他所有的悲劇都是千機樓造成的，這個仇，他會報，而且是徹徹底底地報。
雲起舞大半夜跑到外面去給皇上買酒買美食，但途中卻遇到了南尋風。
南尋風似乎是早就在那裡等她。
“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出來？”雲起舞裝傻充愣。她知道自己在和皇上聊天的時候南尋風躲在暗處偷聽，但她不想那麼快點破。
“東西買好了嗎？”南尋風答非所問，不等雲起舞回到，他已經將她手裡的東西給拿走。
“裝糊塗。你已經聽到皇上說的話了吧，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即便是騙我們的，那也沒什麼，這樣的結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其實仔細想想，皇上也很不容易的。他要想盡辦法從千機樓那些人的手中活命，又要儘可能保護身邊的人，以他的能力，根本做不了太多的事。”
“或許吧。”
“好了好了，父子兩哪裡來的仇啊恨啊的。千機樓都已經被我們給滅了，我們應該重新開始纔對。就算皇上曾經做過很錯的事，但也已經是曾經。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對不對？”
“我什麼都沒說，你說那麼多作甚？”南尋風其實在聽到皇上的肺腑之言後已經不再恨這個父親了，有的只是無奈而已。
誰讓他們是生在圈域的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原原諒皇上了？”
“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走了，先回去，大晚上的在外面溜達不安全。”
“有你這個護花使者在，哪裡都是安全的。”
雲起舞挽着南尋風的手臂，兩人慢慢走回去，無視周邊衆人的目光。
落日鎮雖然是個小鎮，但到了晚上還是挺熱鬧的，大街上還有乞丐睡覺，有些店鋪則是通宵營業。
這時，幾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屋頂上，看着雲起舞和南尋風離去的方向，但他們並不敢輕舉妄動，而是等待指令。
在黑衣人之中，有一個領袖，這個領袖也是一身黑衣，但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鐵甲拳套，站在高處，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雲起舞和南尋風，沒有反應指示。
另外一個黑衣人站了出來，問道：“爲何不動手？再不動手今晚的時機就錯過了。”
“今晚已經沒有時機，不必再動手，否則就是死。”
“怎麼可能？”
“南尋風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行蹤，貿然動手的話，損失會更大。前幾次我們都是太過輕敵，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損失，這一次絕不能再輕敵了。反正他們要在落日鎮待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會有機會的，派人盯着那座宅子就行。”
“是。”
“對了，神丹坊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多少動靜，神丹坊似乎不想得罪雲起舞，所以沒打算爲李老討公道。”
“無妨，那就再製造一些事端，讓雲起舞惹上更多的人，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自然有人會幫我們除掉她。就算除不掉她也能消減她的實力，然後我們再給她致命一擊就行。如今殺雲起舞我還有一些把握，那個南尋風就不好說了，我總覺得他很不一般。傳令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查清楚此人的底細。”
敢跟他們天機宮作對，以爲有點本事就可以了嗎？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