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間的春雨,好象如同情人的手一般,雖然偶爾會帶有一點雷霆,但是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那麼溫柔。
對於這樣的春雨,太平縣的農民們那是臉上帶着笑容,雖然柳絕戶進了縣城,但是他們發現生活還得繼續,該幹就幹什麼,總不能讓自己家中的妻兒餓肚子,一年的收成都指望這兩季的收成。
田裡的稻穀在春雨的滋潤下長勢很好,但是還得老天爺保佑一回,保佑今天風順雨調,一切都安安穩穩,還有這該死的兵災趕緊過去,或者讓這柳檢點的承諾落到實處,多少些能少徵些錢糧,聽說太平天國的兩位王姑前段時間還親自到了金清閘詢問該怎麼樣重建金清閘。
細雨濛濛,但是田間還是時不時能看到出來料理莊稼的村夫,只是今天他們都往大道上偷偷瞅上幾眼,大道上那幾個戴着斗笠、穿蓑衣的人都是紅巾賊裡的頭目,有人甚至還認出其中有那位施退季管帶,那是紅巾賊裡頂尖的人物,平時見了他都行跪拜大禮,可是今天卻是圍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邊,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看這架勢,這個少年也是紅巾軍裡絕頂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柳絕戶的什麼人。
但是很快就有人告訴他見識太短,那哪裡是什麼柳絕戶的兒子,就是柳絕戶本人,不過得敬稱一聲柳暢柳檢點,千萬別說錯了,不然小心掉了腦袋。
這番話很快掀起一番小小的波瀾來,那就是柳絕戶?怎麼看起來這麼年輕,看起來比我家的小兒子還稚嫩些,可是人家卻是統帶着這麼多兵馬,赤手空拳,打出這麼大的地盤來,自己和他一比,這三十多年都是虛渡了。
也有人說這柳絕戶只是看來有些兇惡,相處起來根本不象傳聞所說的那樣動不動滅人滿門,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大家深以爲是,這麼年輕的少年郎,若不是兇惡一些,怎麼可能鎮得施退季這樣的猛人。
大家閒言碎語,卻沒有人敢於貼近過去,這些紅巾軍能不能打下江山來,現在還根本說不清楚,自己靠上去,難免會惹上些禍事。
而在雨中,柳暢感受春雨輕輕灑在臉上的感覺,很輕鬆地詢問施退季:“黃岩獨立連的架子搭得怎麼樣?”
施退季趕緊向他叫苦:“架子是勉強搭起來了,可現在太缺幹部了,檢點好歹讓其它營連支援我們獨立營一些幹部。”
在不知不道,施退季也用起“幹部”這個柳暢經常用到的詞彙,可是柳暢卻讓他自行解決:“現在我們虹軍哪一個營,哪一個連不缺幹部,就在前兩天,瞿營長還向我要求把馮副營長調回他們龍槍營去。”
馮思賢作爲龍槍營的老人,事前瞿傑也跟他打過招呼,他個人也願意回龍槍營這個老部隊去,一下子關注起這個話題了,只是施退季卻是貼在柳暢的身邊連聲反對:“檢點,這可不成,缺了馮營副,咱們獨立營就得塌掉一半,不但一個幹部也不能調走,您也得給我多調幾個咸豐四年的老幹部。”
咸豐四年,代表是虹軍最老的一批幹部,他們雖然只多追隨柳暢一兩個月時間,但是在哪個營哪個連隊都是真正的中堅,柳暢連連搖頭:“現在部隊擴張得這麼厲害,哪來咸豐四年的幹部,我儘量從磐石寨去挑一挑,估計也只能找來幾個來。”
“但是龍槍營咸豐四年的老幹部最多,何必和我們磐石營搶。”
施退季現在確確實實是缺乏靠得住的幹部,原來安海連不過是一百二十人的步兵連隊,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四百人的步兵營,即便盡力挖潛,但是既可靠又可用的幹部還是遠遠不足,對這種新部隊來說,一個好的幹部能讓整個連隊、整個排、整個步兵班的面貌都爲之渙然一新。
但是對於虹軍來說,進入咸豐四年以來,部隊擴張得厲害,從原來的三四百人一下子擴充到現在的兩千多人,在這種情況下,軍事幹部缺乏將是一個長期內都無法解決的問題,但是比起行政幹部的極度短缺來說,軍事幹部的情況可以說是好得不能再說。
施退季可不想把自己的副手放走:“老馮來了咱們獨立營,就生是獨立營的人,死是獨立營的鬼了,不過老瞿怎麼會想到把老馮調回去?”
旁邊霍虯插了一句:“這都是前次牛刀連搶風頭惹下的禍事,龍槍營跑了一趟什麼都沒撈到,反而讓我們的周連長搞到幾十匹軍馬,營裡的埋怨多得讓瞿營長都壓不住,就想把老馮調回去,老馮你說是吧?”
馮思賢笑了笑,算是承認這一點,柳暢突然停下來了,看着這一片沃野,一眼望去都是平坦無際的稻田:“好地方啊!最近黃岩那邊的清妖有沒有動靜?”
“安靜得很,只是這是山雨欲來啊!”馮思賢回答他說道:“檢點,聽說北邊又調來了些清妖兵勇,若不是我們虹軍能打,恐怕他們現在就圍上太平縣城!”
柳暢點點頭,欣賞着這一片大好江山,他長嘆一聲,卻沒有指點江山的豪氣。
黃岩鎮現在實有的綠營兵至少在四千以上,台州各縣招募的民團、土勇數字更超過了黃岩鎮的鎮兵數目,特別是黃岩、臨海的民團數字甚大,也頗爲悍勇,整個台州府原有的兵勇至少在一萬以上。
現在浙江省又從各州各府抽調援兵前來馳援台州,幸虧他在縉雲、仙居那邊折騰一番,才分了一部分清軍去了處州鎮,即便如此,以兩千餘戰兵與一萬數千清軍交戰,柳暢確確實實是經不起一次失敗。
霍虯倒是說了一句:“檢點,清妖雖衆,但也就是那些本領,咱們這次打仙居縣,根本沒遇到什麼象樣的抵抗,聽說龍槍營沒放一槍就拿下仙居縣城。”
“仙居這樣的山區小縣怎麼能與黃岩、臨海這樣的大縣比?”柳暢卻是看得很清楚:“何況下一次我們去攻打仙居縣,絕不會象這次這般容易了。”
仙居只有極少數綠營兵駐守,民團又剛剛組織起來,知縣調度不動,因此柳暢才能輕兵奔襲成功,但是經過這麼一次挫敗,清軍也自然會有進步,雖然進步可能比較緩慢,但是下一次攻打仙居縣城絕不會象這樣容易。
雙方的戰術都在不斷進化之中,現在臺州清軍就不再尋找與虹軍的大規模野戰,而是高溝深壘與小股偷襲結合,考慮溫州綠營猥集一團摻被痛殲,柳暢懷疑即便能找到與清軍野戰的機會,他們也會學茶山之戰與武紅船那樣,將大軍分成相互支援的若干個步營,虹軍即便能擊敗一個,也會被後面的清軍收容下去。
他看得這一片綠色的草野之後,霍虯、施退季都站在他身後,靜靜得等柳暢結束沉思,直到春雨驟然大了起來。
雨點澆在柳暢的臉上,柳暢卻是笑了起來:“施營長,你幹得不錯,我剛纔看了看,咱們太平縣沒有多少田地拋荒,今年應當是個好收成!”
“都是檢點的妙算!”施退季笑了起來:“幾道命令下來,就把全縣的局勢穩定下來,老百姓也知道,不管是我們虹軍過來,還是清妖入境,這田還是要種的!”
虹軍進入太平縣境的時候,全縣眼見有着大規模拋荒的跡象,還好柳暢立即下達了幾道安定人心的命令,很快就扭轉了這種不利局面,其中有兩道命令就是專門針對拋荒的田地。
今年太平縣內如果有田地拋荒,可以由領人代爲耕種,如果原田主今年不曾返回,一切收穫物皆代爲耕種的領居所有,若是田主及時返回,今年拋荒的田地仍歸代爲耕種的領人,只是秋後由虹軍出面,對收穫物進行合理的收穫,只是根據傳出來的風聲,虹軍會偏向代爲耕種的一方,田主能拿到的收穫物很多。
如果連續三年拋荒的田地,而鄰人連續三年代爲耕種,那麼田地將有可能歸“合理取得”一方,到時候會有具體辦法出臺,這兩道命令發佈以後,許多原本拋棄家產出逃的農民紛紛返回了自己的家園,即便本人不返回,也委託自己的族人、宗親、朋友、鄉人代爲耕種,還有一些貪圖便宜的農民第一時間在別人拋荒的田地上種上自己的作物,一時間引發了好多糾紛。
即便如此,今年的糧食產量受戰爭影響,必然有所下降,柳暢現在所爭取的是儘可能減少減產的幅度,同時要將黃岩、太平這兩個台州最主要的產糧區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這一時代的戰爭,只要控制糧食就佔據了絕對優勢,太平天國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定都天京之後,天京處於清軍封鎖之中,始終無法解決糧食問題。
施退季對自己的防區十分熟悉,他又提出了一點:“除了黃岩,我們應當把臨海拿下,臨海不但是府城所在地,也兼有漁鹽米之利,臺屬六縣,只要拿下這三縣就掌握了全局了。”
“沒事!接下去我們會不會在臺州站住腳,就看能不能拿下黃岩與臨海這兩縣了!”
正說着,後邊已經有人騎馬來報:“檢點,葛五爺派了葉娘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