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業找到柳暢追債從一開始就不大順利,柳暢雖然下了馬,卻仍然是留在城外一個臨時設置的指揮部裡,金湯第二連暫時沒有戰鬥任務的騎兵營在指揮部附近擔當警衛任務,同時擔任着整個戰役的總預備隊。
周秀英並不識得張承業,對於這個鼠頭鼠腦帶着一隊臺勇的傢伙充滿了懷疑,她在上海作戰的時候,臺勇就是她的老對手,咸豐四年的時候,她甚至還親自率隊大破過一隊臺勇。
因此張承業顯然受到了周秀英的刁難,即使他反覆表示就是自己裡應外合打開了黃岩縣城,但是周秀英還是不願意相信他,還好還有不少瑞安戰役的老人認得張承業。
但是最終還是把他統帶的臺勇留在外面,而張承業被解除了一切武裝,才由周秀英帶領去拜見柳暢:“檢點,外面來了一個‘奸’細!”
張承業這個鼠頭鼠腦的模樣,確實有些象‘奸’細,不過柳暢當即笑了:“是自己人,這次就是張承業兄弟幫我打開了黃岩縣城!”
張承業當即說道:“檢點,你可是許過我賞格的,只是這次……”
他剛想開價,那邊就有人大聲叫道:“大清黃岩縣七品知縣高梁材投誠了,由陸平先生率領前來求見檢點!”
“高知縣?”張承業沒想到那個滿臉正氣的高知縣也從賊了,難道他發糧發餉剋扣得那麼厲害,原來是一開始就從賊了。
只是他肚裡雖然有些氣憤,卻是得把錢到要手再說:“檢點,你可是許了賞格!”
他想讓柳暢快刀斬‘亂’麻,只是柳暢真沒有這個時間,這個七品知縣可是奇貨可居啊!
沒錯,這真是奇貨可居!這是紅巾軍起事以來,第一個從賊,或者說是棄暗投明的知縣。
清朝的這些地方官員一向將自己視爲秩序的守護者,絕不投向他們心中的“長‘毛’”、“‘亂’黨”,象胡元煒那樣的例子幾乎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太平天國起事這麼久,幾乎只找出胡元煒這個非典型的例子。
即使是胡元煒其人,按照一些清人的記述,他似乎也是被迫“從賊”!
而紅巾軍在樂清起事以來,雖然有一些樂清的低級官員、雜役參與其中,但是真正官居要害的官員卻是一個也沒有,不但如此,即使抓獲知縣、縣丞之類的官員,這些人寧死也不向紅巾軍投降,更多時候是全家自盡。
這樣一來,這高梁材真是奇貨可居,柳暢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太平天國起事以來第一個從賊的知縣,或許在後世,他的名聲可以與大明三百年第一個從賊的舉人--牛金星相提並論。
何況高梁材的價值可不侷限於象徵意義,他是地方父母官,十幾年宦海沉浮,一直在浙江沿海擔任知縣之職,遠的不說,現在柳暢控制的兩個縣,太平與黃岩,他都擔任過知縣之職。
這樣的人物,如果用得好了,那柳暢就能把太平與黃岩建設成自己的根據地,他一想到這一點就不理會張承業,而是對周秀英叫道:“快把高知縣請進來,還有,你先把張承業先生安置下來,等會我再接見他!”
“好!”周秀英點點頭:“我這就去把高知縣請進來。”
旁邊石汀蘭說了一句:“奇貨可居,正應禮賢下士,用好這位高知縣。”
柳暢很是贊同這個意見:“可不要怠慢了這位高知縣。”
而高知縣也是同樣的心理,他既然上了賊船,就知道自己下不了賊船,大清可不會饒過他這樣的貳臣,因此他一路就是詢問道:“檢點可有什麼喜好沒有?我現在穿長袍過去見檢點,檢點會不會不高興?”
他反覆詢問着柳暢的一切細節,心底還警告自己,千萬不要一時口快,柳絕戶三個字脫口而出,結果自己的人頭落地,問了陸平一遍又一遍。
而陸平則是回答他:“檢點雖然是少年老成,但確是當世人傑,望之即有帝王相,老縣尊必然能爲從龍重臣!”
“我算得了什麼從龍重臣!”高梁材是知道自己份量的:“我不過是個小知縣罷了!”
“我望之老縣尊,可有一比!”陸平很會說話:“堪比姜子牙之於周文王。”
高梁材還是很注重自己的臉面,他當即說道:“若不是爲了這黃岩滿城生靈,我絕不隨你來見柳檢點!”
只是他心中對於這個評語卻是暗樂,沒想到現在居然比作姜子牙,說不定自己這一輩子還真有機會封侯拜相。
正說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率着一隊騎兵奔馳過來,馬上的少‘女’叫道:“騎兵營周秀英奉檢點之令,前來迎接高知縣!”
“好好好!”一看到有馬隊開道,高梁材心中大定:“陸先生,替我謝過檢點了!”
只是他心底卻是組織着語言,就準備一語驚人,到時候一口氣震服了柳暢,自己說不定真成了柳檢點的姜子牙,自己年紀雖然老了些,但是老當益壯。
“那便是柳檢點了!”
高梁材當即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相貌甚是俊秀,若是親眼所見,他還真不相信這人就是名動整個浙江的柳絕戶,在他的想象,柳絕戶怎麼也該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猛張飛纔是。
柳暢親自帶着石汀蘭與楊長妹出‘門’迎接,禮數做得十分周到,他恭着手說道:“高縣尊來歸,河海歡聲,山嶽帶喜,這正是我虹軍這一樁大喜事,我雖得黃岩一縣,不若得高知縣一人!”
這話讓高梁材飄飄‘欲’仙,這十數年宦海浮沉,嚐盡了世間艱辛,哪有這樣的評語,只是他還是知道自己的份量:“今日檢點兵臨黃岩,高某不知大義,公然抗拒義師,在危難之際得檢點憐惜,不予殺害,實在感‘激’不盡!”
柳暢也很配合,他給足了高知縣面子:“那是高縣尊忠於臣節,如今臣節已盡,高知縣已入我虹軍之中,我得高知縣,如漢高祖得張子房,昭烈帝得諸葛亮,朱重八得劉伯溫!”
這個評語比上面更重,還好高知縣知道自己只是個降臣,卻是知趣地在地上長跪不起:“不肖之臣遲遲來歸,主公卻是比作張子房、諸葛孔明、劉伯溫,此恩大德,更勝於昭烈帝三顧之恩,臣安敢負主公,只敢盡心以報。”
這君臣一齣戲演足了,柳暢當即問道:“不知高知縣有何可以指教於我?”
高梁材知道這纔是正戲,柳暢雖然把戲演足了,但自己不過是一降臣而已,手中又沒有多少實力,而且樂清縣內綠營舊兵將起事的事他也是有所耳聞,柳暢現在肯定對他十分犯忌,因此他必須拿出有份量的投名狀來。
他哭了半天,又謝了半天,連聲說道“主公恩重如山,高某豈敢當張子房、姜太公”,但是站起身來就拿出了有份量的材料:“現在縣庫已經讓我封好,庫中金銀、財物、米穀可供大軍三月之需。”
打進其它縣城的時候,庫中往往一空如洗,特別是金銀財務遺失甚多,柳暢點點頭,但這隻算是個小小的收穫,高知縣若只能拿出這點東西,那是有負他的評語。
很快高梁材又拿出真材實料:“檢點可是接下想圖取全臺?高某在臺州任職多年,對於臺屬各縣實際情形瞭解甚多,特別是各縣防務、營汛分駐實在情形,可謂是瞭如指掌!”
這方面柳暢也是收集了一些材料,但是比起高梁材從官方渠道得來有所不足,特別是高梁材告訴柳暢,他手上就有黃岩鎮近年才製作出來的駐軍詳圖,不但臺屬各縣的都有,甚至還有幾份寧‘波’地圖的駐軍詳圖。
這算是幫了柳暢大忙,只是柳暢額外客氣:“先生還有什麼請教柳某的?”
這話裡的意思雖然客氣,但是還帶有一點不滿意,要當柳暢的張子房豈是那般容易,因此高梁材告訴柳暢:“檢點放心攻取全臺,臺屬各縣我皆有人脈,尤其是地方豪強、紳士更多,尤其是太平、黃岩最衆。”
他在太平、黃岩擔任過知縣之職,因此這兩縣人脈最衆那是當然的一件事,因此高梁材接下去說:“我接下去就寫信給他們,讓他們響應檢點義師,至少也不與檢點作對,如果檢點信得高某的話,高某還可以過去勸降。”
他雖然只是一個知縣而已,但是光憑這個知縣的光環,都能替柳暢換來了數千新兵來:“此外,不但黃岩縣衙文書一應俱全,黃環縣印也在我手中,我可以立即以知縣印行檄全縣,全縣想必可傳檄可定!”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雖然只得了一個高梁材,但是光是憑藉這一點,柳暢在黃岩、太平的根基就穩固了許多。
即使高梁材只是一個外省人而已,但是他與這兩縣的溯源是怎麼都斬不斷的,因此柳暢連連點頭:“高先生助手,我虹軍如虎添翼,只是現在我只轄有黃岩、太平兩縣,只是先生先以台州知府行文。”
台州知府?高梁材‘激’動得心頭劇震,接下去他說道:“檢點‘欲’得全臺,高某尚有一策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