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胡興仁才問道:“打壽昌縣的紅賊,張參戎有幾成勝算!”
張玉良當即答道:“至多不過七成!”
“七成?”胡興仁問道:“倒可以值得一試!”
“我是指紅賊不曾派援兵救援壽昌縣城!”張玉良當即答道:“不然的話,只有三成勝算!”
這個數字還是出於胡興仁的意料之外:“三成?雖然說傷亡甚大,可是我軍能戰之兵,差不多還有五千人啊!”
“土勇、綠營兵就不用算了!”張玉良當即答道:“真正能打的,也就是你我的將兵,兩邊都折損了不少,又得留人在建德縣照顧他們,紅賊如果在壽昌已然有備的話,即使是兩百多紅賊,打起來也頗爲棘手!”
胡興仁承認這是事實,別的不說,就是桐廬縣城,那城內才一個加強排六七十名紅賊,自己以三千人攻擊都要大費周折,據說紅賊大頭目原意是想在這桐廬縣城放一個加強連,如果那樣的話打起來就麻煩大了。
他當即詢問了一句張玉良:“張參戎,問一句,紅賊一個加強連有多少人?”
“紅賊一連,標準編制是一百二十名,一個加強連的話,一百六七十名!”
“那我們攻打建德時,鎮守建德的紅賊有多少名?”
“不到兩百名!差不多一個加強連稍多一點!”
在聽到了張玉良的回答之後,胡興仁終於下了決心:“不南下了,我們就守建德!”
“那鄧軍門與李道臺怎麼辦?”張玉良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心底也不敢南下:“他們困守衢州府,恐怕危在旦夕!”
“我們已經盡力了!”胡興仁當即回答:“盡力了,現在我們是想着怎麼守住嚴州府,不被紅賊吃掉的問題了!”
張玉良在內心深處同意這種看法,但是他表面卻很有信心:“藩司,我們現在有五千人。足以固守了!”
“就不知道我們這一動,牽制了多少紅賊,雖然說有五千人,但是我心裡沒底,憑據着建德縣城堅守,我心裡都沒多少底!”胡興仁說道:“但是這建德城,我是一定要守的,對於鄧紹良與李元度兩位。我也只能盡力到這種程度了!”
……
公債市場在建德失守的消息傳來之後,整個價格一路走低。
虹軍雖然打過不少敗仗,但是丟失一座府城,這還是第一次,即使這座府城是幾天之前剛剛從清軍那裡奪過來的,整個市價居然一路跌破了五三折。眼見連五零折的底線都保不住。
胡雪巖對於這樣的價格表現得從容不驚,他看了一眼馮文鎰,繼續在拋低,而馮文鎰那邊就有不少人緊張起來:“嚴州府失守,柳檢點的後路有被抄襲的危險,是不是該跌一跌?”
馮文鎰很有信心地說道:“我對檢點的部隊很有信心,消息不是說了,駐守嚴州府的虹軍不過是一營而已,本次戰鬥也是小挫而已。這就行了!”
可是還是有人信心不足,旁邊黑道人說道:“現在是關健時刻,只要檢點一個勝仗就已經翻出來了!”
“一個勝仗!”那邊胡雪巖已經說話了:“現在嚴州失守,整個虹軍的側翼就受威脅了!”
黑道人卻是很從容地說道:“不着急不着急,建德雖然失守,但是壽昌還在虹軍手裡,這就夠了,如果壽昌失守,那才叫威脅!”
雙方有點劍拔弩張的味道。而這時候已經有人飛報最新的戰報:“虹軍大破李元度。虹軍破了李元度安越軍!”
這對於公債價格來說,那簡直是強心針一般。很快公債市場已經傳來了最新的戰況。
作爲衢州清軍核心棟樑的李元度安越軍六千名,在虹軍主力的攻勢之下潰不成軍,幾乎全軍盡沒,觀戰的人帶來了現場的消息:“被俘清軍,幾達三四千人,輜重如山,武器彈藥不計其數……”
有這樣的消息就夠,原來要跌破五折的公債一路上揚,把嚴州府的小小挫折壓了過去,才一會功夫,已經逼近了六折。
而胡雪巖這方的神情就緊張起來,公債一上漲,他們的損失就會加劇,他們可是把身家壓在公債下跌上,他們詢問胡雪巖:“胡兄,您怎麼看這形勢?”
要知道,胡雪巖可是有最好的交易席位,是交易所裡舉足輕重的人物,而胡雪巖也從容地說道:“不急不急,自有風清雲淡之日!”
他清楚得知道,殺手鐗現在還沒有拿出來!
……
若說風清雲淡,現在何桂清倒算是真正的風清雲淡。
胡興仁帶兵走的時候,也沒同何桂清說上一聲,倒是他們一出城,不少土勇、綠營兵看到形勢似乎有點不對,已經沿路當了逃兵竄回了杭州府。
“胡藩司也真不夠意思!”王有齡十分氣憤地說道:“他帶這麼多兵去救援衢州,也不說一聲,現在倒好,這杭州城完全成了一座空城了!”
現在算起來,這杭州城只有滿兵可用了,但是這滿兵到底有多少戰鬥力,王有齡清楚,何桂清這個絕頂聰明人也同樣清楚。
要知道這杭州滿營背靠着人間天堂,早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在乾隆年間,乾隆親巡到杭州府檢閱兵馬,結果這杭州府的兵馬就不給皇上面子,射箭箭不中,騎馬人落地,已經是不堪一擊了,現在又過了將近一百年,這滿營兵馬甚至能不能拉出城去都是問題。
只是何桂清看得淡了:“這原本就不是我們浙江的兵馬,只是借來的兵馬,怎麼能想着調度自裕,走了也好!”
王有齡卻是氣憤地說道:“中丞,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杭州原本有仁字五營,有鄧紹良的潮勇,怎麼也能守一守,但是現在可好,連一個可戰的將兵都沒有了,如果紅賊來犯的話,我看城內能打,也就是那些糊錫箔的工匠了!”
這些糊錫箔的工匠都是大力士,倒有數千名,李秀成第一次攻杭州的時候,清軍就是把這幾千錫箔工匠動員起來擋住了李秀成的攻勢,但也就是侷限於此了,何桂清卻是依舊笑了:“紅賊犯不犯杭州,本來就不在於守兵之上,如果不是柳絕戶手下留情,這杭州府還能守到今日?”
這是一句實話,只是何桂清點破之前,無論是何桂清還是王有齡都是有幾分僥倖心情,期望這杭州城能守得住。
“那可怎麼辦?”王有齡說道:“不若先聯絡趙景賢?”
趙景賢是湖州人,從咸豐三年開始就在湖州辦團,而今年因爲紅賊在浙起事,他辦團格外熱心,現在整個湖州一府已經被經營成了趙景賢的鐵桶江山。
據說他招募精兵數千人,又從上海購置了大批洋槍洋炮,屯集了可以數月之用的物資,已經做好了在湖州堅守的準備,而何桂清卻笑了:“何必寄人籬下,我不願意從賊,但是去上海租界做個寓公,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這麼一說,王有齡也就放心了,他說得輕鬆起來:“可惜這蘇杭天堂,都要送給這柳絕戶了!哎,中丞,若無這柳絕戶,說不定以中丞在浙江數年奇功,已經轉任部堂了!”
“是啊!我原本以爲,兩江總督之職,不在話下!”何桂清接下去又笑道:“不過兩江總督看起來既管江蘇,又管江西,還管安徽,但實際也不是什麼好缺,江西連曾滌生都要鬥法,安徽更不用說了,至於江蘇,本來就有兩個布政使,又有漕督、河督,不是什麼好缺!”
這兩江總督,既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缺,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壞缺,名義管三省,但實際連江蘇本省都未必擺得平,原因很簡單,江蘇本來就有江蘇布政使和江寧布政使兩個布政使,但是更麻煩的是漕運總督駐淮安府,南河總督駐清江浦,這兩個總督都和兩江總督平級,江蘇巡撫駐蘇州,江蘇學政駐江陰,兩淮鹽運使駐揚州,安徽布政使又常駐江寧,省內形成多個政治中心,除非是強人中的強人,否則兩江總督的政令搞不好會出不了江寧城。
歷史上馬新貽就是搞不平這些方方面面的關係,才演出一場刺馬案,甚至連曾國藩這樣的人物在兩江總督任上都覺得如履薄冰,更不要說現在兩江總督的治所江寧已經變成了天京,被迫到處流浪。
但是何桂清說得輕鬆,眼裡卻是甚是失意,兩江總督就是兩江總督,他爲了這麼一個總督缺已經謀劃已久,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現在卻連這個浙江巡撫都丟掉了:“我倒是不知道,是希望藩司一路告捷好,還是希望胡藩司兵敗而歸好?”
不管哪一樣,似乎都是他這個浙江巡撫的任職到頭了,因此他再怎麼雲輕雲淡,都化作了一聲長嘆。
“這東南的局面,或許還有一點點轉機吧?”王有齡說道:“如果柳絕戶給面子的話,我們還能在杭州府過個年!”
“哎……”又是一聲長嘆,只是下一刻外面快馬飛馳而來,同時從南北傳來了兩個消息。
“勝保、僧王已率大兵入浙!”
“胡藩司報收復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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